原本,是这样的……
但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
万米高空的独白与迟来的承认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之上,舷窗外是凝固般的云海和深邃的宇宙蓝。引擎的嗡鸣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衬得机舱内更加寂静,也放大了梦子内心的空洞与回响。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蓝仿佛能吞噬所有情绪,却又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她的狼狈与仓惶。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放在头顶,像一个小小的、被封存的棺椁,埋葬着她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日本生活。
就这么结束了吗?
这个念头轻飘飘,却重得让她窒息。梦之咲的喧嚣,Knights的光芒,还有那个像旋风一样闯入她世界、带来无数混乱与悸动的少年……一切都在她踏上这架飞机时,被强行画上了休止符。她像个蹩脚的演员,还未演完就狼狈落幕,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吝于给予。
强烈的自我厌恶如潮水般涌来。她厌恶自己的摇摆,厌恶自己的懦弱,厌恶自己伤害了所有人后却选择最不堪的逃离。
身旁的露桉眉头紧锁,周身气压低得骇人。她再次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压抑:“大小姐……现在返航还来得及……Knights的各位如果知道您……”
“露桉。”
梦子轻声打断,声音平静得近乎虚无,依旧看着窗外。
露桉噤声,担忧地看着她异常平静却苍白的侧脸。
长久的沉默,只有引擎轰鸣。
许久,梦子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露桉。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燃尽后的灰白疲惫,但琉璃色的眼眸深处,却跳动着一点微弱而决绝的火苗。
“露桉,”她声音很轻,却清晰穿透噪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坦诚,“我好像……一直忘了对你说一句话。”
露桉心中一紧:“……大小姐?”
梦子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足此生最大的勇气,去触碰那个她拼命压抑、否认、甚至恐惧的事实。
飞机的机身微微颠簸,仿佛正飞越某种无形界限。
在这万米高空,前路未卜,退路已断的孤绝之境,梦子终于对着最忠诚的守护者,也是她感情最激烈的反对者,轻声地、却无比清晰地,完成了对自己的终极审判:
“我好像……真的爱上黑羽快斗了。”
话音落下,机舱内仿佛瞬间寂静。
露桉瞳孔骤缩,脸色煞白,如同听到最可怕的宣告,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梦子说完,并未感到解脱,反而像被抽空最后一丝力气,脸色苍白如纸。但她仍坚持看着露桉,眼神痛苦却清醒,带着残忍的自我剖析:
“不是因为身体互换的错觉,不是斯德哥尔摩……就是很简单,看到他会心跳加速,会生气,会在意,会因为他露出脆弱的样子而心疼得不得了……会在他差点告白时,既害怕又……偷偷期待……”
声音微颤,却坚持着:“我知道这很糟糕,很不对,尤其对青子……所以我逃了。我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但是,”她用力闭眼又睁开,水光氤氲却倔强不落,“至少……在彻底结束前,我想对自己,对你,承认这件事。”
“我,佐仓梦子,任性、自私、摇摆不定、伤害了很多人……并且,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我最不该爱上的人。”
她终于说出了口。在这无处可逃的高空。对最反对这份感情的人。
这像一场迟来的审判,一场对自己的最终判决。
承认它,然后……带着这份无法实现、甚至带着“原罪”的感情,永远离开。
仿佛只有这样,那段仓促落幕的青春,才有了一个真正痛彻心扉的终结。
飞机依旧平稳飞行,朝着远离他的方向。她的爱情,刚宣之于口,便已注定埋葬于万米高空。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顶点,一种奇异的、反叛般的清醒猛地攫住了她。
她害怕,只敢对露桉承认。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Knights的大家知道,如果青子知道,会怎样看她。
可是——
她知道黑羽快斗是怪盗基德,又怎么样?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重重迷雾。
那个在月光下盗取宝石的神秘身影,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独自前行的少年,那个会别扭关心她、会因为她而慌乱失措、会露出脆弱一面的男孩……这些形象重叠在一起,从来都是他,完整的他。
怪盗基德是他,黑羽快斗也是他。他的秘密,他的危险,他的谎言,和他的温柔,他的脆弱,他的执着……所有这些,共同构成了那个让她心动、让她心疼、让她无法抗拒的人。
知道他是怪盗基德,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没有让她减少一分一毫的喜欢。
反而让她更清楚地看到—— 她喜欢的,从来就不是某个完美无缺的幻象。她喜欢的,就是这个充满矛盾、带着危险气息、会骗人也会受伤、却真实无比的、完整的他。
这份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照彻了她内心所有的迷茫和恐惧。
是啊,又怎么样?他就是他。而我喜欢他。这就够了。
尽管依旧无法改变现状,尽管依旧带着深深的负罪感,尽管前路依旧一片迷茫……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高空之上,她终于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对自己承认了这份感情的纯粹与真实。
它或许不该发生,或许充满困难,或许永远得不到回应和祝福。
但它的存在本身,不容置疑。
梦子缓缓靠回椅背,依旧看着窗外的云海,但眼神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之前的空洞绝望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痛苦、释然、以及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接纳所取代。
她依旧在逃离。她依旧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但她不再完全否定自己的心。
飞机继续向前,而她将这份刚刚彻底认清、却不得不深埋心底的爱,带向了未知的远方。
云端之上的窃听与心震
梦子那番对着露桉的、带着绝望泪意的独白,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精准的冰锥,狠狠凿刻在快斗的心脏上。他伪装成一位普通的商务旅客,戴着鸭舌帽和眼镜,坐在与她隔着一排过道的斜后方位置,原本只是想在她彻底消失前,能再多靠近她一些,哪怕只是感受一下她存在的气息。
他预想了无数种她离开的理由:Knights的压力、露桉的警告、对青子的愧疚、甚至是对他的厌恶……他独独没有料到,会亲耳听到这样一番话。
当那句“我好像……真的爱上黑羽快斗了”带着颤抖的哭音,清晰地穿透座椅的间隙传入他耳中时,快斗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巨大的惊喜和更巨大的痛苦同时击中。
她爱他。她亲口承认了。不是错觉,不是斯德哥尔摩,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爱意。
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爱着他,却要选择如此决绝地离开?为什么说着爱他,眼神却那么痛苦绝望?为什么承认了这份感情,却又要将其定义为“不该发生”、“带着原罪”?
紧接着,他听到了她后续的话语。
那些关于“糟糕”、“不对”、“尤其对青子”的自责,那些“任性”、“自私”、“伤害很多人”的自我贬低,那些“懦弱的胆小鬼”的形容……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是因为那可笑的、在他看来根本不成问题的“道德枷锁”,是因为她对中森青子那过于沉重的负罪感!
巨大的心痛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并非对梦子,而是对这可笑的处境)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身,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告诉她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青子和他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她根本不需要为此背负任何心理负担!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因为他听到了她最后那句,带着反叛般清醒的、石破天惊的低语——
“她知道黑羽快斗是怪盗基德,又怎么样?” “他还是他,不会改变自己就是喜欢他。”
这句话,像一道最强烈的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也瞬间击溃了快斗所有的自制力!
她知道了他是基德。她完全知道。但她不在乎!
她喜欢的,是完整的他。包括那个隐藏在月光下的、危险的怪盗身份!
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刷着他所有的顾虑和犹豫!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或许是飞机遇到了强气流的一个颠簸,快斗下意识扶了一下座椅靠背,不小心碰掉了小桌板上放着的一本杂志。
“啪嗒。”
一声不算太响,但在相对安静的机舱内却显得有些突兀的声音响起。
正在沉浸于自己悲痛与清醒交织情绪中的梦子和露桉,几乎是同时被这近在咫尺的异响惊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斜后方座位上,一个戴着鸭舌帽和眼镜的男人,正有些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掉落的杂志。
梦子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个身影,起初并未在意。
然而,就在那个男人捡起杂志,似乎因为动作匆忙而微微抬头的瞬间——鸭舌帽的帽檐下,那双熟悉的、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带着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震惊、狂喜、心痛和无比复杂的情绪,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梦子脸上的悲伤和决绝瞬间冻结,转化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瞳孔骤然收缩!
快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在飞机上?!他……他听到了多少?!
巨大的惊骇让她瞬间失语,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让她一阵眩晕,脸颊变得滚烫,随即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
快斗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個时候暴露。看着梦子那双写满了震惊和“社死”般惊恐的眼睛,他知道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直起身,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和那顶碍事的鸭舌帽,露出了黑羽快斗完整的、带着复杂无比神情的脸庞。
他就这样,在万米高空的机舱里,在露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几乎要立刻拔枪(如果她有的话)的目光注视下,隔着短短的距离,与刚刚对他进行了深情又绝望的告白的女孩,无言地对视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引擎的轰鸣声似乎也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快斗看着梦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心痛、狂喜、无奈和无比郑重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看懂的口型,无声地、却又清晰地传递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
“我都听到了。”
“而且,我和你一样。”
(万米高空的社死现场与心慌意乱)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梦子的大脑在那一刻彻底宕机,所有的悲伤、决绝、刚刚升起的那点反叛般的清醒,全都被眼前这枚“人形炸弹”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空白和震耳欲聋的嗡鸣。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坐在这里多久了?! 刚才……刚才她对着露桉说的那些话……那些羞耻的、绝望的、她以为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的内心独白……
他……全都听到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得梦子魂飞魄散!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上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发烫,仿佛下一秒就要冒出蒸汽!紧接着,极致的羞耻感又让血色瞬间褪去,让她脸色变得惨白,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呼吸变得无比困难,恨不得当场打开应急舱门跳下去,或者让飞机立刻解体也好过面对这恐怖至极的场面!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总是在她最狼狈、最不堪、最不想被他看见的时候出现?!
而最让她气恼的是——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会这样?!
为什么一看到他,所有的冷静自持都会土崩瓦解?为什么一对上他那双此刻写满了复杂情绪、却依旧该死的迷人的蓝眼睛,她就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都怪他!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最终所有的羞愤和无处发泄的慌乱都化作了一个清晰的迁怒对象——
都怪他! 要不是他总是那样……那样让人捉摸不透! 要不是他总用那种暧昧不清的眼神看她! 要不是他总说些轻浮的话调戏她! 要不是他刚才……刚才差点就要说出那些话,扰乱她的心神! 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架飞机上!像个幽灵一样! 要不是他……听到了那些她死都不想让他知道的话!
对!都是他的错!
梦子猛地低下头,几乎将整张滚烫的脸埋进毛毯里,只露出一个黑发凌乱的发顶和一对红得滴血的耳尖。她死死攥着毛毯的边缘,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到巨大惊吓后选择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试图用这种方式隔绝那个让她无比慌乱的存在。
然而,即使不看,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灼热的、带着复杂情绪的视线,牢牢地钉在她身上,仿佛能穿透毛毯,将她里里外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露桉早已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她虽然听不懂快斗那句无声的唇语,但看大小姐这反应和黑羽快斗骤然暴露的身份,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眼神冰冷如刀,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将梦子完全护在身后,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敌意和驱逐意味,无声地警告着快斗不要再靠近半步。
机舱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一边是羞愤欲绝、试图原地消失的梦子。一边是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动手的露桉。而罪魁祸首快斗,则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看着那个恨不得缩成一团消失掉的女孩,心中五味杂陈,既因为那意外的告白而狂喜悸动,又因为她此刻明显的抗拒和羞愤而感到心疼和无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在露桉杀人般的目光和梦子显而易见的“拒绝交流”姿态下,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万米高空之上,这场始料未及的“重逢”与“社死”,将一切推向了一个更加混乱和难以预料的境地。而飞机,依旧平稳地向着既定的目的地飞行,仿佛承载着这沉重又滑稽的一切,漠然地穿梭于云层之中。
云端魔术与笨拙的真心
万米高空的机舱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胶质。梦子鸵鸟般地将自己埋藏在毛毯之下,只露出通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羞耻和抗拒。露桉如同最警惕的母狮,冰冷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快斗,无声地构筑起一道拒绝靠近的防线。
快斗维持着半起身的尴尬姿势,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强烈的喜悦和尖锐的心疼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知道,任何常规的道歉或解释在此刻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加剧梦子的窘迫和露桉的敌意。他必须做点什么——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却又必须符合这狭小空间和紧张氛围的限制。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座位,动作尽量放轻,不再试图去看梦子,而是将目光投向小桌板。他需要一個媒介,一個能传递心意、却又不会太过突兀吓到她的方式。
他的目光落在了刚才掉落的那本航空杂志,以及旁边插袋里提供的简易文具——一支圆珠笔,一张便签纸。
有了。
快斗的手指恢复了魔术师特有的灵活与稳定。他拿起那支普通的圆珠笔和便签纸,微微侧过身,用身体挡住大部分动作,开始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微小、却可能最重要的一次“魔术表演”。
指尖翻飞,细小的纸屑几乎不可见。他快速地在便签纸上写下几行字,字迹是屬於黑羽快斗的、带着点不羁却又努力工整的笔迹。然后,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便签纸折叠、翻转、隐藏……动作流畅而安静,如同无声的默剧。
几秒钟后,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朵用便签纸精巧折叠成的、小巧而逼真的白色玫瑰花。花心的位置,微微露出一点纸角,显然内藏玄机。
他看了一眼依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露桉,又看了看那个毛毯下的小鼓包,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的温柔和坚定的决心。
他不能直接递过去,那绝对会被露桉拦截甚至销毁。
快斗的目光扫过机舱环境,注意到了头顶的空调出风口。他计算了一下角度和气流,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
那朵小小的纸玫瑰,如同被微风托起一般,轻盈地、打着旋儿,越过座椅的阻隔,精准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梦子紧紧攥着毛毯边缘的手边。
毛毯下的梦子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她感觉到了一个微小物体的触碰。
露桉的视线立刻锐利地扫向那朵突然出现的纸玫瑰,眉头紧锁,伸手就想去拿开。
“露桉小姐。”快斗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近乎恳求的意味,成功地让露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看向露桉,目光依旧落在梦子那边,声音低沉而清晰,确保毛毯下的人也能听到:
“只是一朵纸花。没有危险。上面……有我想对她说的话。请……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看。”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平时的轻浮,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和尊重。
露桉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快斗,又看向那朵小小的纸玫瑰,最终,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但警惕的姿态丝毫未减。她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梦子在毛毯下,心脏狂跳。那朵纸玫瑰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不知所措。她不想看!一点都不想!谁知道他又写了什么捉弄人的话!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挣扎了足足有一分钟,在那份该死的好奇心和心底深处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小期待驱使下,她终于极其缓慢地、像做贼一样,从毛毯边缘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勾过了那朵纸玫瑰,飞快地缩回毛毯底下。
毛毯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梦子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看着掌心那朵精巧的纸玫瑰,心跳如雷鼓。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花心,取出了里面那张被折叠得小小的便签纸。
展开。
上面是快斗的字迹,写得有些急,却异常认真: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我知道这很糟糕,对不起!)但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 1. 我和青子,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像家人,但仅此而已。我从未对她有过超越友谊的感情,她也一样。(如果我有任何行为让你误会,我道歉一万次!) 2. 你一点也不糟糕,不自私。糟糕的是我,是我不够坦诚,是我用错了方式。该逃跑的是我,不是你。 3. 知道你是‘鹅城郡主’的时候,我就觉得……哇,这个女孩怎么什么都这么厉害!(是真的!) 4. 谢谢你……谢谢你说‘知道是基德又怎么样’。这句话,对我很重要。 ……(字迹在这里有点抖)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就这样判我出局?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不再是‘你最不该爱上的人’?”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却充满了笨拙的急切和毫无保留的坦诚。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灼烧梦子的眼睛。
尤其是关于青子的解释,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松开了她心中最紧的那道枷锁。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却不是之前绝望的泪水,而是混合了震惊、释然、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意。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却迅速浸湿了便签纸的一角。
这个笨蛋…… 这个总是惹哭她的笨蛋!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
她气得想撕掉纸条,手却抖得厉害,最终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麼易碎的珍宝。
毛毯外,快斗紧张地等待着,几乎能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不知道那朵纸玫瑰和那张纸条,能否穿透她厚重的防御,能否……为他赢得一丝渺茫的希望。
这场在万米高空之上、限制重重的“赢回芳心”作战,第一步,已然落下。
幼稚鬼的纸条大战与心照不宣
毛毯下的梦子,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掉,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又被她强行压下。她攥着那张被泪水濡湿了一角的纸条,心里乱成一团,又甜又涩,又羞又恼。
这个混蛋!听了别人的告白还不够,还要写这种话来扰乱军心!谁要给他机会啊!而且……而且凭什么他说和青子只是朋友就只是朋友?万一是骗人的呢?……可是,他那笨拙着急的字迹,又不像假的……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打架。但那股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负罪感,确实因为关于青子的解释而减轻了许多许多。
不行!不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他!也不能让他太得意!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明明是他先差点告白的!就算……就算她后来也……那也不能承认!
一股大小姐的傲娇脾气和某种“必须扳回一城”的幼稚心态涌了上来。她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抹掉眼泪,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也摸出便签本和笔(佐仓大小姐总是准备周全),就着手机微弱的光,开始咬牙切齿地写回信。
笔尖用力地划过纸面,几乎要戳破纸张:
“哼!谁在意你和青子什么关系了?!少自作多情!” (——其实在意得要死,不然也不会跑。) “还有!谁要判你出局了?你本来就不在局内!” (——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而且!就算……就算我真的说了什么……那也不是告白!绝对不是!” (——此地无银三百两。) “要告白也肯定是你先!是你先奇奇怪怪的!都是你的错!” (——开始甩锅,并试图抢占道德高地。) “我可是佐仓家的大小姐!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不喜欢谁就不喜欢谁!才不用你教!” (——虚张声势,试图重新掌握主导权。)
写完后,她看了一遍,觉得气势十足(自认为),这才稍微解气。她学着快斗刚才的样子,将纸条折好,然后从毛毯边缘,飞快地、做贼似的将小纸团弹射出去——方向大概是快斗所在的位置。
小纸团划过一个不算优美的弧线,“啪”一下,打在了……正在闭目养神但实际上全身警惕的露桉的手臂上。
露桉:“……” 她面无表情地捏起那个小纸团,眼神如刀般射向快斗的方向,仿佛在考虑是直接销毁还是拆开检查。
快斗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连忙用口型无声地哀求:“露桉小姐!拜托!是给我的!”
露桉极度不情愿地、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两根手指捻着那个小纸团,隔空抛给了快斗。
快斗手忙脚乱地接住,迫不及待地展开。
看到上面那幼稚又傲娇、字里行间却透露出“我在乎我超在乎但我就是不承认”意味的回复时,快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如同泡在温泉里的暖意和安心感。
她回复了! 虽然嘴硬,但她回复了! 她没有彻底否定他!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在毛毯下气鼓鼓写这些字的样子,可爱得要命。
他立刻埋下头,刷刷刷地又开始写: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奇怪的!是我先差点告白的!(虽然被打断了)” (——爽快承认,并暗戳戳提醒“打断”这件事。) “佐仓大小姐当然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所以……现在是想‘不喜欢’我,还是……?” (——狡猾地把选择题抛回去。) “PS:大小姐就算生气扔纸条的样子也超级可爱。” (——致命直球攻击!)
纸条再次被精准地“空投”到梦子手边。
梦子看到内容,尤其是最后一句,刚刚退烧的脸“轰”一下又红透了! “这个轻浮鬼!!”她心里尖叫,手却诚实地飞快把纸条捞了进来。
她气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心跳加速。拿起笔继续回击:
“油嘴滑舌!轻浮!骗子!怪盗基德最讨厌了!” (——开始人身攻击,但攻击的是“怪盗基德”这个马甲。) “我现在当然是不喜欢你!超级不喜欢!” (——强调“现在”,潜台词:以后不一定?) “还有!不准说我可爱!” (——欲盖弥彰。)
纸条飞出。
快斗接住,笑得肩膀直抖。
“好,不说可爱。(才怪)” “那说帅气?聪明?厉害?‘鹅城郡主’大人?” (——精准戳中喜好!)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喜欢佐仓梦子,喜欢到你觉得不喜欢我比较麻烦为止。” (——死缠烂打宣言!)
纸条传回。
梦子看着“一直喜欢”那几个字,心跳漏了一拍,脸热得能煎鸡蛋。她强撑着回:
“随便你!反正我要回国了!你找不到我!” (——开始耍无赖。)
快斗立刻回复:
“哦?佐仓家在中国也有产业吧?大小姐忘了怪盗基德最擅长什么了吗?是‘无处不可至’哦~” (——暗示会追过去!) “而且,大小姐真的舍得再也不见Knights的大家了吗?” (——开始打亲情牌!)
梦子:“……”
她被将了一军,气得鼓起腮帮子,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愤愤地写下:
“无赖!大混蛋!不理你了!”
这次她把纸条团得紧紧的,用力扔出去,然后真的把毛毯裹紧,彻底装死不动了。但通红的耳尖和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真实情绪。
快斗接住那个充满了“怒气”的纸团,看着上面幼稚的骂人话,宝贝似的揣进口袋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虽然问题远未解决,前路依旧坎坷。
但至少,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幼稚无比的纸条大战中,某些坚冰正在悄然融化,某些心意已经心照不宣。
飞机穿透云层,开始缓缓下降。
一段旅程即将结束,而另一段更加复杂纠葛的关系,似乎才刚刚启航。
抵达后的微妙三角
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巨大的惯性将短暂的、纸条构建出的脆弱梦境拉回现实。舱内灯光亮起,乘客们开始骚动,准备拿取行李。
毛毯下的梦子猛地惊醒,意识到旅程已经结束。她手忙脚乱地擦掉脸上可能残留的泪痕,整理好头发和表情,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平时那副冷静自持的大小姐模样,才慢吞吞地掀开毛毯。只是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和依旧泛着粉色的脸颊,泄露了方才的不平静。
露桉第一时间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梦子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没事”,便起身去拿行李架上的箱子,刻意回避着斜后方的视线。
快斗也站了起来,他动作利落地取下了自己的小行李包,目光却始终若有似无地追随着梦子。他看着她那副强装镇定、却又透着几分心虚和别扭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温柔而笃定的光芒。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三人随着人流走下飞机,通过廊桥,走向行李提取大厅。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露桉紧紧跟在梦子身侧,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快斗隔绝在外。她的眼神依旧锐利,时刻提防着快斗的任何靠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梦子则目不斜视,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行李转盘的指示牌,仿佛对身边亦步亦趋的快斗毫无察觉。但微微绷紧的侧脸线条和偶尔无意识绞着衣角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快斗倒也识趣,没有强行靠近,只是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目光却像黏在了梦子身上,带着笑意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作。
这种沉默而诡异的氛围在行李转盘前达到了顶峰。
梦子的行李箱很快出现。她刚要上前,快斗却快了一步,轻松地帮她把那个不小的箱子从转盘上提了下来,稳稳地放在她身边。
“谢谢。”梦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说完立刻就别开了脸,耳根又红了。
“为大小姐服务,我的荣幸。”快斗从善如流地回答,语气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露桉冷哼一声,上前一步,隔开了两人,自己拉过了梦子的行李箱拉杆,用行动表示“离远点”。
快斗摸了摸鼻子,也不恼,自己去取了自己的行李。
出了海关,来到接机大厅。梦子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父亲和衣着精致、面带标准微笑的母亲。他们站在不远处,正看向她这边。
梦子的心下意识地一紧,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走向他们。
快斗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不属于他了。
就在梦子即将迈步离开的瞬间,快斗忽然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确保只有她和他(以及听力极好的露桉)能听到:
“大小姐,国内的话……联系方式应该不会变吧?”
梦子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拉着行李箱的指尖微微收紧。
快斗看着她的背影,也不强求,只是笑了笑,用更轻的声音补充道:“没关系,我会找到的。怪盗可是很擅长找东西的。”
这句话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梦子的背影似乎更加僵硬了一瞬,随即加快了脚步,朝着父母的方向走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露桉狠狠瞪了快斗一眼,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然后立刻跟上梦子。
快斗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他看着梦子走向她那对气场强大的父母,看着她和父母之间那种疏离而公式化的互动(他甚至敏锐地捕捉到了佐仓夫妇看到他这个“陌生”男孩时一闪而过的审视目光),心中那份刚刚因为纸条大战而升起的喜悦,渐渐被一种沉重的心疼所取代。
原来……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他更加理解了她那份过于强烈的责任感和偶尔流露出的不自信。
但他没有离开,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梦子在家人的陪同下,身影消失在出口处。
直到再也看不见,快斗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和坚定的表情。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嘴角重新勾起一抹自信的、属于怪盗基德的弧度。
“好吧,”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制定下一个行动计划,“第一階段‘阻止逃离并成功建立联系’,勉强算达成。”
“接下来,‘攻克最终堡垒(佐仓家&露桉)’和‘彻底消除大小姐的心理障碍’作战……启动。”
他拉低帽檐,拖着行李箱,转身融入了机场熙攘的人流,步伐坚定。
飞机上的纸条大战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来临。
而他,黑羽快斗(兼怪盗基德),从不畏惧挑战。尤其是,为了赢回那颗他已经确认了的、属于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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