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许久不见,生锈钉的安全屋换了一个,内部装潢倒是没什么变化,大概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脸上带着酒晕,脚步踉跄,眼神亮得惊人。
依然是一进屋就脱下在外面穿的、不够舒服的衣服,没骨头似的倒在沙发上,手指比了个给她递烟的手势。
苏格兰记得上次来,她暗示她的住处有窃听器和摄像头,但她必须装作不知情。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的前提下,一律按“此刻的一言一行都在受监控状态”算,他模仿着卡尔瓦多斯对贝尔摩德的迷恋,糅合了他扮演的人设,给生锈钉点了火。
生锈钉一口气吸进去半截烟,淡红色的光圈快速后移,银白的灰烬本来聚而不散,随着她剧烈的呛咳,抖落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十分显眼。
苏格兰得到的待遇没有比上一次更好,就好像他是生锈钉一时兴起买回家的插花,而不是客人或者别的什么人,随便往哪里一放,等她下次想起来再处理就得了。
生锈钉不知怎么呛到的,鼻子嘴都在往外冒白烟,多看两眼仿佛耳朵和眼睛也在冒烟,咳嗽声震动气管,听上去撕心裂肺,十分难受。
她咳成这样,但凡不是被他抓住现场的现行犯,都很难不给点人道主义关怀。
苏格兰拿走她手里剩下的小半支烟,单膝跪在沙发上她身前,给她由下到上地叩击背部,协助她重新恢复正常的呼吸。
生锈钉咳了几下就没事了,伸腿勾着苏格兰的脖子把他拉下来。
苏格兰下意识地推开她,但却摸到了一手滑腻的液体。不是血。
生锈钉不同于其他犯罪分子,她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没揭发他。又有一些与公理、法律、职责无关的原因,对她的态度必须谨慎,轻不得重不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之间流淌的沉默太过尴尬,过了几秒,还是苏格兰先打破死寂,找了个就算被监听也无所谓的话题,问道:
“你的脸和腿,受伤了?”
生锈钉抬起腿,脚尖指着一个方向,冷笑着阴阳怪气:
“是呢。受伤了呢。跟库拉索为了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争风吃醋和她打了一架,这个答案满意吗?”
……且不提争风吃醋这种怎么看都和她没关系的话题,和库拉索打架,谁?她吗?
那他就不会在组织的内部酒吧看到她了。运气好的话ICU,运气不好停尸房。
生锈钉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他的腹诽,颐指气使地说:
“那儿有个可以屏蔽信号的玩意儿,叫什么我忘了。有个全频谱分析仪,有个谐波雷达,还有个什么红外线什么热成像的什么机器。退一步讲,片假名不能从日语里消失吗?有空的话给我检查检查我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格兰顺着她的脚尖方向,看到的只有一个大衣柜。他走过去打开柜门,除了她提名到的东西,还有更多没提到的美国退役的、现役的军工用品——年代有新老,功能有重复,看得出来她不太擅长对付这种类型的设备。
“这里装修和你之前的住处好像。”
他选了个应该能算安全的话题。
可是就这样也踩到了生锈钉的雷点,她愤怒地骂道:
“上个房子没想到我的卧室分明是个摄影棚!谁***的乐意天天睡在摄影棚里?竟然还是让莱伊那家伙先发现的。我***的当然就一把火烧了它,又去找朗姆那个老货闹了一回。好不容易这个事儿过去,他还有脸派库拉索来涩诱我?”
……库拉索应该不是被派来涩诱她的。而且她明明知道那些“甲壳虫”的存在。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库拉索?
小心地避开了过于敏感的话题,苏格兰开玩笑似的讲起了美军军备的地狱笑话。
“怎么买到的?这种设备,”他举起了最新款的谐波雷达主体,“听说自卫队那边都还没引进呢。”
刚才还在生气的生锈钉那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像是回答问题又像是随便找个理由骂他:
“自卫队啦公安啦警察啦都能装备的破烂玩意儿都是‘史密斯专员’卖剩下的,还有什么稀罕?也配用来讨好我?”
听起来似乎是她的裙下之臣孝敬她的新品。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奇怪了,苏格兰从难得一见的高精尖设备里抬起头来看看她,或许说不定是准备和任何人分享激动的心情——他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干,他只是想想——结果看到了生锈钉完全当他不存在地正在榨橙汁。
一只圆润饱满的橙子,光泽诱人。
她的中指指尖抵在橙子上方正中,用力按了进去,霎时橙汁四溅,流了她一手。接着她的无名指指腹与小指指尾转着圈地摩挲着橙子,果肉在手指的内外夹击下颤抖着流出更多汁液。
吞咽口水的声音让苏格兰回过神来,他立刻埋首于生锈钉授权他研究的军备,仿佛打定主意除非天降陨石或者哥斯拉进京否则都不会再朝她那边多看一眼。
他能控制自己的视线不飘向不该看的东西,控制不住令他遐想连篇的声音,又不可能开口直接说“请停止这样做,真的很让人困扰”。
比当年的拷问训练还漫长的几分钟过去,生锈钉的沙哑的声音终于从破碎的语气词重新组成了句子,意犹未尽地邀请道:
“真的不来一发吗?”
不不不不还是不了吧!高明哥哥要是知道了该会有多难过啊!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如果生锈钉确实是神罗姐姐,也认出了他的本体是诸伏景光,在他有意躲她的这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今天特意把他喊过来,总不会为了专门给他看榨橙汁的吧?
来的路上他其实想到了,刚才的画面太具有冲击力,他被冲击到了临时忘了。
他沉默着把生锈钉的新安全屋翻了个底朝天,翻出来一枚没电关机了的纽扣式窃听器,摄像头没有。
生锈钉在他到处检查时就去了浴室。
她还是那么喜欢死亡重金属。
开着的浴室门传来一首主题是死亡与性暴力的英语摇滚,鬼哭狼嚎的吼叫声,意味不明的激烈鼓点,降调且严重失真的吉他,毫无存在感的贝斯手……
出任务时视情况背着琴包,有时吉他有时贝斯的苏格兰走进浴室,关上门。
生锈钉的浴缸是白色的,她的肤色也是长久不见日光的苍白。
她睁开眼睛时有多恣意疯狂人嫌狗憎,闭着眼睛时就有多了无生气。
像雪一样白的女性躺在像血一样红的水里,腮边溅着几点红色的植物汁液,水面上飘着干花与枯叶,应该是滋补或美容作用的汉方药材。
可还是让他心口一痛。
他记得7岁那年,躺在血泊里的双亲。也记得10岁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蜷川家的灭门案。
将凶手外守一抓获归案以后,他的噩梦早已结束。
她的噩梦还在持续吗?
上次生锈钉自爆身份,他查过蜷川家灭门案的始末。
蜷川神罗在法律上早已认定死亡,不如说她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的父亲是个少年英才、满腔热血的检察官。
母亲是婚后息影的演员,急于脱离信奉一种蟹脚的原生家庭,与她的父亲相爱后匆匆结婚。
好景不长,怀孕数月,她的母亲因为身体不适,检查出了子宫肌瘤。为了生她,母亲对肿瘤采取了保守治疗措施,可惜病情失控,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
当检察官的父亲想要为妻子复仇,花了十来年的时间收集证据,向蟹脚开刀。
被他得罪狠了的蟹脚团伙毫不客气地予以打击报复,杀鸡儆猴,震慑其他有胆量反抗的人。
作为唯一的家属的她被绑架,遭遇了难以形容的虐待,奄奄一息的艳照一夜之间洒得哪里都是。
据说她的父亲穷途末路之际,想尽办法,仍然对那个蟹脚团伙毫无办法,既抓不到凶手,也抓不到喽啰。
最后他签字放弃治疗,把仍未从昏迷中苏醒的她从重症监护病房带回家,随即纵火**。
哥哥不许他打听神罗姐姐家的后续,可是来自家乡的新闻,又不是不打听就听不见——
神罗姐姐毫无“身后之名”可言。
都到了他上大学的时候,还能听到其他学院的长野人,吃饭的时候给同伴讲“蜷川艳鬼”的故事当消遣。
不是这样的。
神罗姐姐是个热情活泼的大姐姐,喜欢《斯卡布罗集市》那种文艺小清新风格的恋歌,与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全神贯注满心满眼都是哥哥。
不是什么“蜷川艳鬼”。
那个蟹脚团伙在蜷川灭门案后的第四年,一夜之间,如同消融在王水里的腐尸,教主、高层干事和干脏活的打手,悉数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
教众群龙无首,树倒猢狲散,其中是不是也趁乱失踪了几个人,就没人知道了。
回忆过往的同时,苏格兰从门口走到浴缸前,想隐晦地问问她,为什么要把他叫过来。
水中的生锈钉睁开她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冷嘲热讽道:
“你和你的蠢货上线,两个人六只眼睛,没有一只看到库拉索路过你们吗?”
花洒水声太大,这么近的距离,她的声音依然模糊不清。
苏格兰想说他发现了,也及时撤离了,没被库拉索抓个正着,忽然不确定起来:他是先听到生锈钉的笑声,才示意上线快跑的。
生锈钉紧盯着他的表情变化,他的恍然大悟果然取悦到了她,于是她大慈大悲地放过了他:
“她没发现。我卖了一波爱尔兰,她这几天应该会重点监视他。”
这是很大的帮助,而且如果她的掩护露了馅,也属于会被琴酒先崩后问的叛徒行为。
如果她不是神罗姐姐,那她不存在这样甘冒奇险保护一个卧底的动机。如果她是神罗姐姐,那是不是可以请求她做他的执行人,这样也好有个介入她的生活、日后将她保护起来的理由……
“肉麻的废话别跟我讲,感谢我的话,以身相许吧。”
她充满恶意地望着他的眼睛,疾如闪电地出手捏了捏他的胸肌,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确实听说过,性犯罪的受害者,反而可能会由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并发性瘾。
要是她真的只是个不认识的、索取性贿赂的犯罪组织成员,他也未必不能逢场作戏。可她不是。总觉得就这样顺了她的意,是一种极为卑劣的趁人之危,和病魔联手对她两面夹击。
……更何况,他对她不是……全然没有……
他的每一个微表情与下意识动作都透露着挣扎,理智与本能的博弈几乎具现出火花。
生锈钉好笑地围观他的纠结,好奇他会选择怎么婉拒,才好决定是加一把火,还是泼一把水。
她没想到苏格兰犹豫许久,居然给她打了一波直球:
“如果你想建立长期稳定且具备排他性的伴侣关系,我可以陪你。实在……嗯,难受的话,也可以帮你解决。但我确实不想回应你的‘一时兴起’,这并不是超出了我的道德底线或者对我有什么损害,而是对你太不尊重。”
……好恶心的一番话。
听到的第一时间就想吐。
她顿时冷了脸,从红色的花瓣水里坐起来,抱着两臂,森然道:
“要是我非做不可呢?我要这尊重有什么用?不如爽一次赚一次。要是明天就死了,死前让我回忆的难道还得是你的说教吗?”
苏格兰幽蓝色的猫眼平静地看回去,目光不见犹疑,唯有真诚与坚定: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不管宣泄怒火还是欲焰。但我不想加入一组开放性关系。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生锈钉更生气了,站起身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侧脸贴着他的侧脸,阴恻恻地质问:
“你在指责我不自尊,还是水性杨花放荡可耻?”
苏格兰被迫从蹲姿改为半蹲,丝毫没表现出吃痛,声音还是那么真挚诚恳:
“都没有。这是性癖差异,我不会说谎假装我能接受实际上接受不了的关系,神——”
他失口吐出的她的真名,发出了半个音节就戛然而止。说错话让他的气势弱了下去,语气放软、口吻放轻,态度却还是那么强硬:
“生锈钉。但凡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和你结婚。当情人不行。”
真是奇也怪哉!当个情人他才没有任何损失,跟她结婚无异于自毁前程,他脑子有病吗?而且她哪句话说过想结婚了?
结也要找一些史密斯专员啦富豪啦之类的能给她提供半副身家或全部遗产的对象吧?
生锈钉用力地搡了一把苏格兰,把他推得倒退几步才重新稳住。
她还不依不饶地迈出浴缸,**地逼近。
生锈钉进一步,苏格兰退一步。
浴室再大也有限,很快他就背靠墙壁,退无可退,不得不迎面直视咄咄逼人的她。
她的眼中燃烧着两簇绮丽靡艳的鬼火。她好像疯了。
“我对你做什么都行是吧?”
苏格兰默默点头。得想个办法稳住她,不能再刺激她了。
“跪下。”
苏格兰照做。
生锈钉“呵”地哂笑,抓着他的头发,迫使别过脸去的他屈辱地仰起头,冷酷地告诫他:
“我这样的妖艳贱货,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从来没有人把拒绝的话扔到我脸上还敢妄想全身而退的,认清现实——不是我有求于你、需要你的帮助,是你有求于我!”
“舔吧。”
神秘的时间,神秘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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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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