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德胜门主力暂且不动,由其他门的守兵去增援西面。
之前定在城外迎敌,于谦亲自披挂与石亨同出营门,以示必死之决心。
见于、石的大旗出营,瓦剌骑兵先发起冲锋。在距离明军三百步时,骑兵集体下马,拿大弓射击。
于谦对此早有准备,见状便下令明军举起一人高的大盾向瓦剌兵推进。
前进到距离一百步时,瓦剌骑兵又翻身上马,一边退走,一边以轻弓回射明军。
见此,在阵后督战的于谦命火炮轰击敌方军阵。石亨和其子石彪也上马,率骑兵从两翼护卫步兵军阵。
于谦看着双方厮杀声震天,炮火隆隆,心不由得为之震动。他决心此役非胜即死,绝无第三条路。
孛罗和平章卯那孩见这笨重的步兵军阵,本来心生轻视。结果双方这样从卯时战到辰时,二人意识到不对——原来明军是用此举断开了他们与也先主力的联系,而再往东走就是安定门陶瑾统帅的一万明军。中计了!于谦就是要让他们离开主战场!
城中,瓦剌细作在多处纵火,巡城士兵不得不赶去救火。镇远侯顾兴祖本来镇守西面,可一来他的祖宅被烧,二来他担心皇帝安危,便抽调了西面的兵力去城内救火和警戒。
西直门的兵力就这样被削弱,也先的目的进一步达到。
西直门刘聚率领的备倭军先给也先迎头一击,可惜很快被也先看出端倪——他们并无章法,只是莽夫之勇罢了。恰巧还有宦官想争功,被也先抓住机会,设下埋伏。
明军一头撞进包围圈,副总兵武兴被一箭射穿喉咙,当场身亡!明军军阵被冲乱,瞬间崩溃。刘聚只得在刚向于谦报捷后,又向他告急,请求支援。
可西直门的另外一支兵被顾兴祖拦在内城抓捕间谍,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这时两支奇兵突现。一支是附近的百姓,他们自发爬到屋顶上,向瓦剌骑兵投掷砖块、瓦片。尤其也先突然发现竟还有人在放冷箭,他一时怀疑是中了明军埋伏,决定暂缓攻击,等待孛罗和平章卯那孩率领的一万人马。
一支是西直门总指挥孙镗部下的一万“三千营”。原来孙镗听说报捷时就觉得不对,他和草原骑兵打了半辈子仗,料定事情没这么简单,来不及和于谦请示就调派自己麾下一万“三千营”前往支援。
“三千营”是世兵制,其中许多人的父亲兄弟死在了土木堡一役,此刻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古话讲:“哀兵必胜。”也先被纠缠住,深感攻打北京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然而孙镗的士兵毕竟与也先的精锐存在差距,逐渐落入下风。纵使人人悍勇,也要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孙镗想退入门内,然而督战的御史向他重申于谦的命令,“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孙镗绝望,只好抱着必死的决心接着向也先扑去。
也先也在等待孛罗和平章卯那孩那一万人前来策援自己。这时双方各自等待援军,且看是谁的援手先到吧!
终于,于谦和石亨的帅旗出现在西直门北面。原来德胜门的战况有变,孛罗和平章卯那孩都在阵中被明军埋伏的火雷炸死,一万瓦剌骑兵被明军宰割。于谦和石亨便赶来支援西直门。
而被拦在内城的高礼和毛福寿也率一万援军赶到。也先久等援军不至,心知他们凶多吉少。直到午时,也先才收到自己两个弟弟也是爱将的死讯,不禁悲痛万分。
等到顾兴祖也带兵出现在西直门,明军胜局已定。
于谦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提起来了。
原来孙镗要为两位少年英雄请功,说一个有儒将风范,一手射术和剑术都好;一个悍不畏死,持刀奋战。
于谦本来心情颇好,还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结果一看来人差点没忍住上前踹一脚。
于涣和一个浓眉大眼、相貌憨厚刚毅的少年一同向他行礼,还像模像样地口称“草民见过大司马”。
没想到是副总兵范广先上去一脚把那憨厚少年踹在地上,骂道:“畜牲,不好好在家温书,侍奉你母亲,瞎跑出来做什么!”
于涣一脸乖巧地看着于谦。忍了又忍,于谦还是没忍住一掌呼他后脑勺上,给他一个“回家再跟你算账”的眼神。
孙镗一看这场面,明白这是让自己碰上两个公子了。
范广抱拳道:“大司马,不必为我这个逆子请功了,免得助长他的气焰!”
于谦板着脸说:“既然如此,你二人都尽快归家吧!”
于涣小声叫他:“爹。”
“这里没有你爹。”
“大司马,您今晚是否归家吃饭?”
“……不必留饭,但你等着。”
于涣低眉顺眼地应是,不顾另一边那少年冲他挤眉弄眼,一脸从容地退了出去。
等他俩出去,于谦无奈地说:“犬子顽劣不堪,让诸位见笑了。”
孙镗笑道:“大司马言重了。令郎文武双全,日后必为国之栋梁啊。”这下他也知道,于谦不可能让自己儿子走武官的路,心中不由得惋惜这么一个将星还没升起就陨落了。
范广也说:“大司马家公子看着就有文气,我家这个小子怎么打他也读不进去书,把我愁死了。看来还是得走武勋这条路了。”
“他什么样我清楚。不说这些了,先清点战场,定下之后要不要追击、如何追击也先的策略。待理清各人战功,我来为诸位请功!”
众将齐声应是。
至于两个孩子那边,范驹,也就是那憨厚少年说:“原来是大司马家的于涣于公子,幸会幸会。”
于涣也一本正经说:“范将军之子范驹范公子,幸会。”
语罢,二人不禁相视一笑。范驹说:“你那箭可真神勇。你这么一拉,一松,咻,箭不虚发啊!”
于涣说:“你的刀法也好。家学渊源吧?”
范驹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我爹还老骂我,不晓得多读些书。以后我大哥要接我爹的爵位,我读个书考个功名才是正理。可我这个人不是这块料,我宁愿去战场上搏出身。那个……”
于涣说:“我字象观,你称我的字就行。”
“哎,象观。你说我爹怎么没给我弄个字呢?你叫我名字就行。你一看就是那种读书特别好的人,脑子好使。”范驹羡慕地说。
“可你很能打啊。”
范驹撇撇嘴:“我娘喜欢你这样的儿子,我读不好书她老说我。唉,这下回去,恐怕我爹娘要一块儿打我了!”他眼睛一转,好奇道,“你娘呢?大司马会不会打你?”
“我娘已经去世了。”于涣语调毫无起伏地说。
范驹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真对不住!我不知道……”
“无妨,不知者无罪”于涣说,“至于我爹嘛,他还没打过我。我也不知道。”
范驹一个劲点头,说:“也是,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也舍不得打你。不是,我没有说你是我儿子的意思——”
“我知道。”于涣笑道。
范驹挠挠头,伸出一只手说:“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那你就是我兄弟!”
于涣握上去:“一言为定。”
“我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到家。”范驹握拳说。
“不要,太幼稚。”
“你别扫兴啊,我数一、二、三!”范驹冲了出去。于涣摇摇头,到一边牵出马来,翻身上马。真是的,有马他为什么要自己跑回去?再说,范驹回去了,恐怕也是一头撞进他娘的埋伏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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