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怜慈父爱子情 不知少年争名意

灯火葳蕤,于谦端坐在堂上,于涣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啪!于谦一拍桌子,说:“谁给你的胆子?啊?你真是大了,自作主张,跑到战场上去。你才多大点?让你练武是为了让你逞英雄吗?”

于涣说:“爹都披坚执锐,亲冒阵矢了。您也就会舞个剑,功夫还不如我。”

“还顶嘴!”于谦抓起杯子想扔过去,又一迟疑,怕掌握不好准头把于涣砸坏了,终究没扔出去。

“爹,您还对我那篇文章赞赏不已呢。现在我为国杀敌,您为何还要动怒?”

“你那篇文章在京城里传颂,有你于象观发檄讨贼,不缺你到前面去送死!我亲冒矢石,是为了保护像你这样的百姓!”

“我在后掠阵射箭,没有那么危险。”

“刀剑无眼!你跪下!”

于涣一撩衣摆,跪在地上。

于谦拿起藤条抽一记在他身上。于涣一声不吭。

那边于冕一直没睡下,在房里转来转去,干着急。邵氏说:“你在这转悠,有什么用?我看父亲狠不下心太过责罚。”

于冕说:“你不知道他们俩看着一刚一柔,其实是一刚对一刚,涣弟也就是把那股傲气藏得好罢了。这么一对上,我怕他们谁也不服谁,父亲若是动了狠手,涣弟被打得厉害也不会低头,到最后父亲又该后悔。”他又到门口去竖着耳朵听动静,心里发急。

“你要是着急,便去劝劝父亲。”邵氏说。

“他们俩我是一个也说不动啊!”

于谦实实在在打了五下,看于涣只是咬着牙挺着,长叹一声,把藤条一掷,蹲下身抱住于涣。

“你知道我有多后怕吗?”

于涣时隔多年又像幼时那样把头埋在于谦怀里被抱着,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微微颤动。

于涣伸出手放到于谦背上拍了拍。

“爹,我知道您担心。可我终究不能一辈子活在您的羽翼之下。”

于谦默然。

“打得疼吧?”

“疼。”于涣知道于谦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所以只要他问疼不疼,一定喊疼。

“你记住这疼就好了!等伤好了,你就回杭州去准备院试吧。”于谦喊于冕出来,叫他明日一早就去请大夫来给于涣看看背上的伤。

于冕扶着于涣回房,问:“父亲打了几下?”

“五下。”

“父亲还是舍不得啊。”于冕松了一口气道。

到了房间里,于涣才说:“其实他也没下狠手打。这伤没多大事,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到时候我就回老家去。”

于冕说:“父亲说的是,你这下静心读书,咱们两年后京城再会。”意思是相信于涣能一鼓作气,直接考下来参加景泰二年的春闱。

“好。兄长去睡吧,替我向嫂子赔个不是,让你们折腾到现在。”

“你这是什么话?跟我们还外道起来了”于冕说,“睡吧。”

于冕出去了,带上门。于涣趴在床上想,碰上范驹纯属偶然,他这趟过去一是想出份力,二是想多积累些声誉。既然仕途上,于谦不能过多回护他,那就自己争。况且,于涣也想争一争状元,可是就怕有考官觉得他年纪轻又是重臣之子,有意压一压他。若是有功在身,那他们也只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了。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于涣轻声念道。

他有一种紧迫感,想要早点帮上于谦。这么多年他眼看于谦一路走来,艰险非常啊!

——

于涣站在船头,远眺两岸青山。

“李白有诗云:‘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从北至南,却是平野随山尽,江入天际流啊。”

于涣在京城过了年,在景泰元年的初春,自京杭大运河南下杭州府。

此时天气乍暖还寒,于涣还穿着厚衣裳。他幼时受了冻,身体怕受寒。

长随王舒说:“三爷,您还是回船舱里吧,外面冷,老爷和大爷特意叮嘱我,不能让您着了风。”于涣比于谦夭折的那孩子小些,按着他往下排行,于涣便行三。

“船舱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于涣说。

他启程前还专程去拜访了余子俊和范驹,告知他们自己要回乡考试。

余子俊说:“象观,来年春闱,我们再同场竞技。”

范驹说:“你赶紧走吧,别让我娘知道了你要去考试,不然她又该说我了。”

于涣想到这里,不禁失笑。这一文一武两个朋友也是有趣。不过他们有一点一样:都是率真之人。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于涣吟道。他喜爱辛弃疾的词,爱他那身豪气和壮气。尤其那句,“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于涣觉得非常适合北京保卫战时的于谦。

想到这,他干脆回船舱去铺开纸,提笔写下“披甲临阵,忧国忘身,扶危日月,热血千秋!”忽然有人说:“这位小兄弟也敬仰节庵公?”节庵是于谦的号,世人为表尊敬,多称号。于涣想着自己以后也得起个号。

于涣拱手道:“节庵公建此奇功,拯国家于难,可谓挽天倾也。谁人不敬?”他夸自己爹,理直气壮。

那人捋了捋胡子,笑道:“某虽是商贾,亦仰慕节庵公多矣。”

“士农工商,俱是我大明之民。忠君爱国之心,人皆有之。如兄台能有此心,便可见一斑。”

“小兄弟说得好啊!在下祝永盛,杭州府人氏,做些丝绸布料生意。此次在京城做了生意后返乡。不知小兄弟贵姓?”那商人说。

于涣说:“免贵姓于,在下于涣,字象观,杭州钱塘人氏。此次回乡是要参加院试。”

“原来是桑梓!有此见识,很快就得称一声秀才公了吧!到时,我一定登门贺喜。”祝永盛笑道。

于涣说:“祝兄的心意,我心领了。若是来喝酒,我不胜欢迎。”

祝永盛看他如此笃定,心想这么年轻的秀才,算是提前让自己赶上了。江南多才子,浙江更是文风鼎盛,可也不是随便就让自己碰到了,还能搭上话。到时不妨多结交一些。

等到杭州,二人分手话别。祝永盛这些日子有意多照顾他,于涣承他的情,便告知了自己家住址。

祝永盛路上念叨了几遍“西湖边的于府”,忽然一拍脑袋,心说那不就是朝中那位于大司马家吗。

于家自于谦的曾祖父于九思任杭州路大总管起,就迁至浙江杭州定居。历经几代人,于谦祖父于文明洪武年间任工部主事,于谦之父于彦昭隐居不仕,直到出了于谦这个响当当的人物,于家在杭州声名卓著。

祝永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遇上了于谦之子,对子夸父。

“算是结了个善缘吧。”祝永盛喃喃自语。

这边于涣回到老宅,老仆们很是高兴。有一些看着于谦长大的,见到越发长成的于涣,就想到当年的于谦。

于涣也不禁心生感慨。他十岁时扶灵来了杭州,到十四岁去了北京,今年他过了生辰,实岁便十五了。一晃五年,岁月匆匆,人事几经变易啊。

走过门廊,还能想起昔日他同祖父下棋,祖母和侄女在一旁观战的日子。祖父母都对他很慈爱,把他当自己的亲孙子看。

来到书房,就想到祖父小心翼翼地过来劝他休息的样子。老人们走的时候都算高寿了,但于涣当时也是忍着心中悲伤去劝慰于谦的。

单是为了逝者的期盼,于涣也憋着一股劲儿,想一举夺魁。

他搬开椅子坐下,磨墨展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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