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阁

“该死的庶孽!贱种!”一个茶杯被砸到地上,左右侍立的太监和宫女噤若寒蝉。

孙太后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自顾自骂道:“贱人生的儿子就是上不得台面!废了我的深哥儿,就巴巴地逼着人都去捧他生的小庶孽!”

景泰四年二月,朱祁钰为朱见济办了隆重的太子加冠典礼,命众臣都来拜见。朱见深这个沂王自然无人问津,只有一部分勋贵前来捧场。孙太后心疼自己的儿子,到瓦剌那里受了那么多苦,回来就被拘在南宫,如今他这一支彻底承继不了大统,镇哥儿该有多伤心啊。

“他不是要让那个小庶孽出阁读书吗?好,我的孙儿也要读书,不能就这么撂到一边儿不管了!”

随着几个勋贵的命妇出宫,第二天朱祁钰就拿到了请求让沂王出阁的折子。他一下就猜到是谁在搅风搅雨,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她问过我的好皇兄没有。”

以朱祁钰对朱祁镇的了解,他对朱见深这个儿子感情平平;这个时候恐怕朱祁镇要明哲保身,哪里会顾得上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子?所以这肯定是孙太后自作主张。

朱祁钰想了想,还是去见了孙太后一面。

“儿臣拜见母后。”

“皇上快起来。”孙太后嘴上这么说,神情却很冷淡。朱祁钰也不以为忤,反正双方都知道他们是相看两相厌。

朱祁钰笑道:“朕考虑不周,竟差点忘了深哥儿也到了出阁的时候。多亏有几位勋臣提醒。这些年,深哥儿长在母后膝下,不知母后可有讲读官师傅的人选啊?”

孙太后听出来他是在试探自己在外朝的势力,便随口胡扯了一个:“我看那个三元及第的于涣就可以。”

朱祁钰一愣,也知道她肯定不是认真说的:“于涣的学问和文章自然差不了,可是毕竟太年轻了,恐怕难堪为师表吧。”若是他最信重的大臣之子去教沂王,让朝廷上下怎么想?

“正好越不过太子的师傅去,也好叫人知道太子的贵重。”孙太后还来劲了,干脆膈应朱祁钰一下,一个劲说于涣好。

这件事传出去引起轩然大波。竟然真有人觉得于涣是个好人选,上表请求让于涣担任沂王的师傅。也有人去问于谦,于谦只说:“我大司马也,但知军务而已。”意思是这事不归我管,别来问我。

吵来吵去,朱祁钰干脆把此事下达廷议讨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廷议居然将此事通过了。胡濙对于此事表态支持,理由是“若太过厚此薄彼,恐令人以为天家兄弟失睦”。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但是面子上得过得去。除了新任吏部尚书王文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以外,其他人大都无可无不可。出人意料的是,高谷也对此事支持,大抵是为了跟王文怄气。

王文本为高谷举荐入阁,结果却在入阁后排挤高谷,使得高谷心中郁愤。商辂心里着急,不想让女婿卷进风波,却看到于谦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才在原地按兵不动。

最终,两票对一票,就将此事通过。

商辂问于谦:“廷益兄方才何以不叫我发言?”

于谦说:“此事皇上已有成算。”

这就出乎商辂意料了。也就是说,朱祁钰同意于涣去教沂王,还告诉了于谦,却没告诉王文?要知道,王文是朱祁钰的铁杆支持者,指哪打哪,却不知道朱祁钰在这件事上的意思。看来在朱祁钰心里,还是于谦更胜一筹啊。

在朱祁钰看来,这事还是委屈了于涣呢。他认为于谦父子有如汉朝卫青、霍去病舅甥,本有意重用于涣。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官员在这时去跟废太子搭边,不是委屈吗?所以他特意把于谦叫来,解释说此举也是想平息一下舆论,他绝不会对于涣心存芥蒂。

虽然当初朱祁钰力排众议易储,还不惜废掉了劝阻自己的汪皇后,改立朱见济生母杭贵妃为后,但私底下还是有很多反对的声音。朱祁钰便要让他们看看,他对侄子也不是无情无义。

“陛下不必如此顾念臣的想法,更不用管小儿的想法。”于谦说。

朱祁钰道:“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于朕如姜尚之于周武,朕待先生怎能与旁人一样?”

于谦欲言又止。朝中一件又一件事搅得他心中不安,他身在高位总是不能避免,可他实际上只想踏踏实实地把大明的武备、防务做好。于谦要重整九边防务,几次请求外放去监督执行,都被朱祁钰驳回。他想出镇去赈抚灾民,朱祁钰也不许。他觉得朱祁钰简直想把他拴在身上。要不是也先尚未身死,于谦就打算递辞呈了。

朱祁钰又跟他“吹风”,说:“廷益,如今朝中还有母后的人,他们暗中支持皇兄,在民间散播对朕不利的言论。你看,他们又要逼着于涣去给沂王讲课。朕的皇位,哪天是不是也要被逼着还给皇兄了?”

“臣早说过天位已定,太上皇绝无复位之理”于谦说,“若有人欲挟太上皇逼宫,臣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朱祁钰被他这记真诚打得有些晕晕乎乎,拉着他的袖子说:“朕知道廷益不会如此……”但是就当他过去太少得到什么了吧,他总怕会失去眼前的一切。患得患失,他终究做不了君子。

——

于涣正想告假,就得知廷议通过任命他为沂王之师的决议了。

“可拙荆月份大了,我放心不下……”商烨是在景泰四年的二月怀孕的,正好在于谦生辰那天,家里人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于谦连忙叫于涣去请大夫,看过了才知道是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下于谦很是高兴,在生日当天得知小儿子要添丁了;于涣也懵了,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孩子还没出生,他已经把名字想好了。不管男女,小名就叫敦敦,大名叫于先,都出自《道德经》。一为“敦兮,其若朴”,二为“不敢为天下先”的逆用。这里再提一嘴,于涣已为自己取号为旷澜——他为尚未出世的孩子写了一篇文章,情真意切地表达了对孩子的期盼和为人父的欣喜,让他“旷澜”这个号传扬天下。已经有人说,于旷澜可为当世词宗,若再有进益,可与韩、柳等人并称。

商烨说:“这下好了,全天下都知道你孩子叫什么名了。若是个女孩,岂不是闺名早早叫人知道了?”

于涣笑道:“那又如何?我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区区名字,也叫他们早知道一号大人物之名嘛。”

“如今的天下,哪里容得下女子做事业?”商烨叹道。她尝试去经营商铺,起初碰了不少壁。现在虽磕磕绊绊上路了,可以绝非坦途。

于涣说:“会有一天的。”

总之,不管于涣情不情愿,他都在十一月走马上任。太子的讲读官是御史张鹏,也是朱祁钰百般挑选出来的。于涣跟他碰过面,张鹏隐晦地表达了对于涣的同情,于涣则一笑置之。

这日,于涣穿戴好官服,前去给沂王朱见深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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