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人永远失去灵力的方法自古便有。不仅有,还很多,就像是为审讯应运而生的刑讯一样,不但种类繁多,花样亦是层出不穷。
修士灵力的运作主要依赖于金丹与灵脉,前者为源,后者为径,二者缺一不可。故逆而推之,只要从其中任意一点下手,就能够达到使人此生再无法使用灵力的目的。当年,岐山温氏麾下的“化丹手”温逐流,就是以擅化人丹而恶名昭著,这化丹之法便是从灵源下手,可以说是狠戾至极、阴毒至极。
江澄探渡过去的灵力在蓝曦臣体内走得磕磕绊绊,将近一个时辰过去,竟还没能转过一个周天,反倒是让蓝曦臣面色苍白愈甚,斑鬓处冷汗直冒,双眉紧紧蹙到一起,一派痛苦之色,只好作罢不再硬试,转而将人挪到主干旁倚着。蹲到对面思忖片刻,江澄侧头问道:“你可曾注意过你三月以来的饮食?”
方才一番琢磨,他心中已多少有了猜测。蓝曦臣金丹尚在,可灵脉已闭塞不通,不论在内运转金丹、还是从外疏通经脉,都必会引发全身抽痛、甚至还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金光瑶打了个好算盘。许是不忍心直接把蓝曦臣的金丹毁掉,亦或是担心其骤然失丹会大病一场,影响逃亡进度,于是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变向软禁。照苏涉等人对蓝曦臣的态度来看,金光瑶对其依旧是以礼相待,且废灵脉这种事本就没法摆到明面上,只能从衣食住行等细节方面下手。看蓝曦臣一脸坦然、了然于胸的样子,估计是很早就察觉到了。
果然,蓝曦臣点头道:“注意过,有异。”
江澄皱眉:“你既知有异,为何还吃?金光瑶还能逼你吃饭不成?”
蓝曦臣沉默着望他须臾,喟然道:“江宗主,就算我绝食,又能如何呢?”
江澄无言以对。金光瑶向来行事缜密,他的那些罄竹难书的劣迹,也是埋藏了近十年之久才被扒出,现下流亡在外,只会更加滴水不漏、难以捕捉。就算蓝曦臣自暴自弃,将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以求成为累赘被抛下,但只要气息尚在,金光瑶就绝不会轻易放过——毕竟思思的教训已经足够惨痛了,因此,跟他较劲实属血亏。想到这里,江澄不禁由衷地泛生起些许怜惜之情。
蓝曦臣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继续道:“起初他无时无刻不待在我身边,一到时辰便加固封印,可我知道,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江澄道:“你的意思是,金光瑶从一开始就给你下药,封灵脉不过是为麻痹你,让你意识不到自己灵脉出了问题?”他继而嗤笑出声,视线移向别处,讥讽道:“敛芳尊果真人才,我都没想过还能这样办。”
蓝曦臣脸色半沉,仔细纠正道:“不能说一开始,是从离开云萍之后开始。”
江澄对其身体状况,也不过随便问问,本就没想要刨根问底弄个清楚;他自认把人救出来已算仁至义尽,剩下只需送回去,此事便一了百了。现在看来,蓝曦臣本人也不想多说,这正合江澄心意。
他锐利的视线转回对方身上,站起身,手里捏诀给江量传音,一边道:“泽芜君,你这灵脉我之后会想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蓝曦臣始终安安静静地凝注着他。待他写完整篇密咒、传音完毕,才哑声道:“江宗主是想要联合百家、一同讨伐么?”
江澄沉声道:“当然不想。可如今兵力分散、人手不足,不想也得想!”
蓝曦臣疑惑道:“兵力分散?为何?”
江澄闻言,神色一变,阴鸷的目光死死剜着他。
盯了一会儿,感觉他似乎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才稍稍放缓语气道:“这个一会儿再说。我先问你,金光瑶在哪?”
出乎江澄意料,蓝曦臣并没有支吾着回避,而是摇头道:“我许久未曾见他。每日见的除门生外,就是苏宗主与贞公子。”
江澄挑眉道:“那贞公子是什么人?”
蓝曦臣道:“据他自称,为东瀛人。”
江澄惊讶地道:“东瀛人?”
蓝曦臣道:“他全名松尾贞,雅人四好、君子六艺无所不能,尤擅茶道……比起金光瑶,我跟他接触多些。”
江澄道:“那他是干什么的?”总不可能是金光瑶为了给蓝曦臣解闷,特地去寻了一个全能的文士来吧?
蓝曦臣犹豫片刻,道:“依我猜测,他极有可能是金光瑶前去东瀛的‘引路人’……不过,我们在蓬莱一地已停留一月有余,迟迟未能东渡,或许是准备不周,但我曾听闻东渡需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才可成功……故而推之,兴许是时候未到。”
江澄微微眯起眼:“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蓝曦臣坦然道:“江宗主,我灵力几近于无、五官迟钝,根本听不到他们悄声说话,只能靠猜。”
江澄眉间阴沉,打量着他,下意识转动右手食指上的紫电,沉吟良久。
蓝曦臣迎着他狐疑的目光,安之若素,满脸写着问心无愧。
晚风肆意拂过,枝叶娑娑,月光澄净如洗。
他心知从蓝曦臣口中撬出所有情报很难,可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他一直以为,金光瑶挟持蓝曦臣只是充当一个交涉的筹码,如今看来,这个筹码似乎已不太被需要了。
既然如此,金光瑶当初为何还要带上他?
抛去诸多不便不论,蓝曦臣是蓝家的人,无端失踪,姑苏蓝氏定不会放之任之,无疑会增加逃亡难度。江澄无论如何揣测,最后脑中都会浮出同一个疑问——金光瑶这是何苦呢?
不过,金光瑶本就叫人捉摸不透。拿对金凌的教育来说,两人就总出分歧;江澄每每见到金光瑶、与其谈及此事,最终总会被金光瑶的一番长篇大论驳得哑口无言,时间一长,也就懒得跟他切磋,只各走各路,谁也不否定谁,就看金凌想听谁的。
江澄托着下颌,脑中一条一条梳理思绪。
他方才将客栈的详细位置传音给江量,让他带人前去查探,看看苏涉他们见人丢了后会如何反应。以他猜测,苏涉等人八成会迅速撤离、前去与金光瑶汇合。保险起见,他还吩咐江量传音给分散于其他沿海地区的门生,时刻保持警惕与联系,分段盯梢,尽快挖出金光瑶所在。
他对自家门生的素质颇有信心。当下他的任务,就是从蓝曦臣这边入手,看看能否更快些找到金光瑶、或是了解更多。
越是深入的观察与思考,江澄越是能够感受到,蓝曦臣于金光瑶的作用,远远不止传闻中说的那样简单,甚至可是说是疑点重重。
第一,蓝曦臣受到的约束过于松懈,使得其不像是人质,更像团队中的一员;但蓝曦臣似乎并没有很享受,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的状态皆不复往昔,灵脉又被废得七七八八,怎么看也不像是同伙的待遇。处于如此矛盾的境地,倒叫之前坚信蓝曦臣无辜的江澄有点动摇。
第二,蓝曦臣的情报知晓程度。金光瑶或许可以做到让蓝曦臣对计划情报之类一无所知,但也不排除他此前对蓝曦臣做了思想工作的情况。
第三,方才蓝曦臣所言,苏涉一行人在蓬莱停留一月有余,而金光瑶在此期间似乎没有跟他们呆在一起。金光瑶单独行动,定有其目的,至于目的为何,江澄无从猜测,只能暂且搁置不管。不过他们停留的这一月,蓝曦臣所说的为等待渡海时机只是原因其一,其二应是在等金光瑶。等待期间为掩人耳目,借布坊藏身,躲避嫌疑。这样看来,金光瑶十年前便已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第四则是蓝曦臣本人的反应。这是江澄最想不通的一点。无论蓝曦臣是金光瑶的同伙,还是受到胁迫囚禁,都无法解释他现在稳静如死水般的状态,更无法判断他对金光瑶的态度为何。
皂丝麻线。
无从下手。
江澄想得头昏脑胀,同时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头脑一热把蓝曦臣给带了出来。说实话,他这辈子从未如此耐心地问人问题,更没有在对方藏着掖着的时候还努力地压抑自己以礼相待;数年以来,他总下意识地认为蓝曦臣是不同的,需要采取区别于常人的态度与方式;如今看来,适当的威胁跟诱导还是有必要的。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江澄再次蹲下身,一双杏目恶狠狠横瞪着蓝曦臣,压低声音,一字字道:“泽芜君,你莫要拖着江某。你固然宽宏大量,但也别忘了他人是如何‘回敬’于你的。”
他嘴向来刻毒,又经验丰富,自然知晓如何戳痛对方伤处,从而吐露出他想要的东西。
蓝曦臣很容易就被这话刺到,遮在袖下的手捏成一对无力的拳,黯然垂眸道:“江宗主,我若是想拖着你,就不会让你这样容易地带我离开了。”
江澄冷笑道:“哦?你还有什么杀手锏不成?”
蓝曦臣道:“说起来我还要向你赔罪。先前冒昧借你银铃来看,其实是为确认你身份,防止他们骗我。”
江澄一愣:“你知道如何辨明我家银铃的真伪?”
蓝曦臣道:“自然。云梦江氏清心铃材质净银、做工精致,铃身镂刻九瓣莲纹,下坠雕琢成各色样式的清脂白玉,有清心定神之功,若非邪念扰心、煞怨缠身,不会轻易发声,故寻常摆摇,动作再烈,亦无一声。江宗主,你看对否?”
江澄瓮声瓮气地道:“泽芜君学富五车,自然对。”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可是若江某不给你看银铃,你又待如何?”
蓝曦臣笑道:“江宗主非不讲道理之人。我前既已将抹额与你,你定会将银铃与我;不但给我,还会在心里打算,若我心怀不轨,占优势的也是灵力充沛的你,想要制住我绰绰有余。”
江澄被他戳破,略有尴尬,干咳一声,道:“那你先一步把抹额给我,就不怕我是假冒的,然后带着抹额跑了吗?”
蓝曦臣闻言,视线移往别处,神色不自然地道:“你……拿我的抹额跑作甚?”
江澄得意洋洋地道:“泽芜君,你虽灵脉差不多不能用了,但总会有些残留的灵力可供你操控。如果我没猜错,那条抹额上定是写了什么,你叫我转交含光君,非是作信物之用,而是要传递信息。”
见蓝曦臣的面色愈发凝重,江澄得意地一挑眉:“如何?泽芜君,我猜得对否?”
蓝曦臣淡淡地笑了笑:“江宗主明察秋毫,只一叶便能知秋。”
江澄微微一笑:“泽芜君过奖。不过江某甚是好奇,你所谓‘杀手锏’是什么?”
蓝曦臣莞尔:“既然是杀手锏,不到走投无路,还是不展露的好。”
江澄道:“也好。眼下事况紧急,若你不想让金光瑶下场太惨,还请将写在抹额上的那些信息,一一详细说与我听。”
蓝曦臣迟疑道:“我所记述的,就是方才和你说的那些内容,想来也没有什么了。”
江澄沉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把人送回去还来得及吗。
他实在做不到揪着蓝曦臣的衣领逼问,更何况蓝曦臣眼圈还红着,一头长发皂白斑驳,身上的锦袍只一抓就塌陷半分,硬邦邦的骨头硌得人心中发酸。
江澄认命地将一脸茫然的蓝曦臣拉起来,重新扛回肩上,不容拒绝地道:“剑拿紧了,我先送你回蓬莱。”
说着足尖发力,带着人穿行于枝头林间。
他自己走惯了,不太好把握两个人的身形,因而担心途中狰狞的树枝会划伤蓝曦臣,待走得差不多了,便捏诀斥出三毒,披着一身华光,与华光一般的人,往蓬莱方向飞去。
蓝曦臣耳边冷风阵阵呼啸,任由黑漆漆的丛林与模糊的村落流过眼底,周身汹涌灌入衣袍的风似乎较从前自己御剑时小了许多。略一思索,心下了然,应是江澄心细如发,怕他现在的身体受不了猛烈罡风,于是刻意将速度压低的缘故,不由心中泛暖,紧握朔月的双手又紧了半分。
忽然,江澄停了下来。蓝曦臣疑惑地抬起身子,正要说话,便被江澄施下的术法轻轻笼罩。
紧接着,他亲眼望见自己的头发恢复了以往般乌黑。
原来是较为基础的障目之术。
一种细腻的熟悉感瞬间渗入蓝曦臣的记忆。
不等他开口询问,对面便远远地传来几个年轻的声音:“宗主。”
他听得江澄沉沉地答道:“嗯。”
江量本带着几名同门按江澄所指的方向飞驰而来,却遥遥撞见自家宗主扛着个人,一副御风而行、泠然善也的从容样子,待离近后,依稀从背影辨认出那似乎是失踪已久了的泽芜君时,一句卧槽险些脱口而出。不过他不仅做到了及时憋住,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以示对宗主归来的欢迎。
蓝曦臣风光霁月半生,很少有窘迫至极的时候。可现在趴在江澄肩上被晚辈看到,实在丢脸至极,只能别头不语,垂头装死。
江澄看到江量谜一般的微笑,不解其意。他生怕这个傻小子会不合时宜地脱口问他肩上这个面袋子是什么,索性把眼一瞪,呵斥他道:“做什么?笑屁啊!”
话甫脱口,猛然想起雅正端方的世家楷模还趴在肩上,赶忙补救道:“赶紧去盯着我说的那个客栈!去!”
江量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言,只得一抱拳,率其他人领命而去。
目送江量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江澄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故作深沉道:“我们接着走吧。”
蓝曦臣闻言,忽然抬起半边身子,扶着江澄的肩自行挪了挪。
江澄死扣他腰,偏头道:“你要做甚?”
蓝曦臣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道:“江宗主,劳烦你下手轻些可好?”
经他提醒,江澄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紧张,抓在蓝曦臣腰间的手下意识使力,狠狠地掐了一记。更要命的是,他这个掐的手势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也不知蓝曦臣忍了多久。
约莫着过一个时辰,终于能够远远望到名为光满楼的那幢华贵的建筑。
江澄直接落在自己房间门口,吩咐守卫的门生下楼再加订一间上房,随即打开自己的房间,把人放了下来。
蓝曦臣整整衣冠,郑重作揖道:“多谢江宗主。”
江澄道:“泽芜君客气。”说着抬手朝房内的紫檀八仙桌做个“请”的手势,径自拿过桌上的茶壶,揭开盖子瞧了瞧,道:“这茶是今天下午新换的,有些凉了。你先坐,我去找人换壶热的。”
蓝曦臣急忙道:“时候已晚,不必麻烦。”
江澄置若罔闻,拎着茶壶往门口走。
他刚开门,就见那门生飞快地跑回来,小心翼翼地报告说房间订好了。
江澄对这般办事的速度很是满意,道:“订的哪间?”
门生道:“掌柜说,这一层就您一人住,想住哪间就住哪间,您挑。”
江澄道:“哦,那就隔壁吧。”
门生应了一声,转头要走,被江澄叫住:“叫掌柜新泡壶茶,要最好的,再来些小菜茶点,清淡些,你看着选。”
门生点点头,接过茶壶,身形一转,迅速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店伙计便提着食盒上楼来。
蓝曦臣:“……江宗主,这小菜点心色香俱全,一看就是上品佳肴。不过……是否有些多了?”江澄大手一挥:“不多,正巧我没吃晚饭。”说着取过一只杯子,斟满茶水,递至蓝曦臣面前。
伙计上完菜,热情道:“二位可想来些本店自酿的酒?我家开了近百年,第一任掌柜的便是酿酒出身,故而酿出的酒也独具特色,那些经常光顾的客人,有九成都是冲着我家的酒来的!”
江澄听了,嘴角牵出一抹笑意:“从前听人称赞齐鲁名酝,一直没机会尝一口。店家,你都有什么酒?”
伙计道:“单挑特色给您说: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这三种最贵也最好。”
江澄道:‘秋露白’这名,我此前怎么没听过?”
伙计笑道:“不怪您没听过,这酒也是掌柜的最近才研试出来的,还没卖多久哩,客官可要尝一尝?”
江澄摆手道:“今晚先不了,给我来壶寒潭香。”
伙计“哎”一声,转而问道:“这位公子呢?”
许是蓝曦臣天人之姿,就算穿戴朴素也叫人心生敬畏,这伙计自进门看了他一眼后就没再敢看第二眼,即使口里问的是他的事,视线仍旧停留在江澄身上。江澄觉着好笑,也不戳破,道:“你先拿这一种就好,不够我再要。”
他记得蓝家禁酒,因此只敢喝一壶解解馋,不大好意思在蓝曦臣面前敞开了喝,毕竟招待只是一方面,聊天挖掘信息才是主要的。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主动请客以拉拢关系的一天。客他请过不少,可这样拉锯一般的尴尬情况实属第一次。
金凌,等我找到你,看不把你腿打折!
他正在心底骂得欢,蓝曦臣却开口了:“江宗主,请问忘机现在何处?”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心间升腾,江澄皱了皱眉,道:“我不知道。”
蓝曦臣定定望他须臾,忽然想起了什么,收敛淡薄的笑意,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江澄见他顶着一张跟蓝忘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道歉,心里莫名舒坦了些,缓和语气道:“他跟魏无羡在一起,一个月前应在平阴,你的箫据说是在那里找到的……?!”
仿如一道惊雷贯体,江澄“噌”地从八仙椅上站起,激动道:“你其实不想帮金光瑶的是吧?!蓝忘机和魏无羡之所以会去平阴,是因为你悄悄给他们传音了,所以你的灵脉才闭塞得那样快!你让我带抹额,是因你灵力过于低微,没有力气传送了!”
蓝曦臣牵起嘴角,甚是勉强地笑了笑:“江宗主当真心思机巧。”
江澄像个得了赏的孩子,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诱劝道:“泽芜君,那咱们俩可是一条战线上的了。”
蓝曦臣立时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沉默须臾,叹道:“江宗主,我已将所知全部和盘托出,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江澄思忖片刻,道:“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你帮我把你们从云萍出来以后的路线画出来,这个总可以吧?”
蓝曦臣点点头,跟在江澄身后,缓步走到书案前。
江澄抱臂立在一旁,视线循着蓝曦臣新添的朱砂笔迹来回逡巡。
路线跟他所想的相差无几。
画过平阴时,江澄忍不住问道:“你怎的把自己的灵器也给扔了?”
蓝曦臣头也不抬,平静道:“不是我扔的。”
江澄:???
蓝曦臣继续道:“我身上始终残留有一丝灵力,他们怕我将灵力融入乐曲,于是把裂冰偷偷换走了。”
江澄道:“你注意到了怎么不说?那可是跟了你数十年的上品灵器。”
蓝曦臣苦笑一下,摇头不语。
旋即,他放下毛笔,将标注好的路线图递给江澄。
江澄接过,直接卷了起来,放回原处。
蓝曦臣:“你不看一下吗?”
江澄:“你画的时候我就看完了。先吃东西吧。”
伙计不知何时将酒放到了桌上,贴心地斟满,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蓝曦臣拱手道:“劳烦江宗主。”
类似的话江澄这一路上听到耳朵起茧,不耐道:“泽芜君,我说了这次是为报你往日之恩,你不要和我客气了。”
蓝曦臣听出他的嫌意,便举起杯子,恭敬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最后向江宗主客气一回。家规不许饮酒,曦臣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江澄舒缓了神色,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寒潭香,果真不负其名。冷酒入喉,酒香清冽,仿如深潭,虽乍尝微淡,却愈品愈香。江澄满意极了。
不知这上品好茶味道如何。若是能让蓝曦臣出口称赞,那么他这顿饭就没有白请。
心思至此,江澄抬眼去瞧蓝曦臣。
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蓝曦臣面前立着两个和他一样的、一模一样的杯子。
江澄一阵心慌。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判断这两个杯子里应该都是茶水。只因他忽然想起,在上菜前他给蓝曦臣倒了一杯热茶,而且在点酒的时候,他还跟伙计提了一嘴蓝曦臣是不喝酒的。
咦,我提了吗?
我应该是提了吧?
江澄一边战战兢兢地想着,一边将试探的目光投向对面。
他刚把视线上移半分,“啪”的一声,蓝曦臣的杯子翻了。
江澄内心哀号,视线继续上移。
只见蓝曦臣一手扶在额角,微微左右晃动几下,眼皮摇摇欲坠。
江澄懵了,刚要开口说话,蓝曦臣的眼睛彻底合上了。
房间里鸦雀无声。
没过多久,蓝曦臣便陷入了呼吸平缓、频次均匀、不动如山的睡眠状态。
江澄直挺挺地伸出手去,拿起对面倒下的杯子,再僵直地拉回手臂,放到鼻翼下嗅了嗅,视线已然呆滞。
须臾,他茫然地道:“卧槽。”
太久没更新了真的很抱歉!现下进入假期时段,更新恢复!诸位读者朋友久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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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雪灯第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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