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三毒圣手屈尊降贵,亲手把药一勺一勺给人喂下去,蓝曦臣也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江澄对此又气又好笑,忽然回想起某次微服私访,信步于熙攘长街,偶闻一群无名之徒聚拢到一块儿畅谈古今,正扯到蓝曦臣身上,道其懦弱无能、识人不清,活脱脱一个书呆子,中看不中用,云云,言语间满含轻蔑之意。那时江澄听完后一笑而过,如今只觉无语至极。蓝曦臣这双眼毒得很,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就算曾在金光瑶身上栽了个大跟头,也绝不意味着是个草包。
一连几日,拉锯战全部以江澄的失败告终,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蓝曦臣都能轻松把话题绕开,熟练得叫人恼火。
实际上,蓝曦臣很早便看出江澄的郁郁不爽。这日待他捏着药碗败兴离去时,主动开口道:“时机未到,眼下不宜透露幕后之人,江宗主切莫责怪。”话音将落,江澄便没好气地反驳道:“你上次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最后还不是要我救你?!你若不想说,直言便是,何必跟我扯谎?”
突然被冠以扯谎的罪名,又无从辩驳,一向自认乖觉的蓝曦臣深觉窘迫:“上次的确是我存心隐瞒,然今非昔比,一旦我告知于你,只怕修真界不得安生。”
江澄冷笑:“你怕我找他麻烦?你想包庇他?”
蓝曦臣沉默片刻,叹道:“此话也不假。”
江澄嗤笑出声:“呵,你倒承认得痛快!”
蓝曦臣接着道:“你所遭遇的种种,无非起源于我,自然要由我来收尾。”
江澄寸步不让,阴森森地道:“我不需要谁来收尾,我只知道谁惹了我,谁就该付出代价。”
蓝曦臣定睛凝注他片时,忽然微微一笑:“那不如江宗主与我合作吧。”不等江澄接话,继续道:“百家跻身会稽,终非长久之计,我姑苏蓝氏身为东道主,自然不日会收拾云深请百家入驻,届时还望江宗主带我一同前往。”
江澄等了一会,见其始终没有下文,忍不住问:“然后呢?”
蓝曦臣道:“随后静候佳音即可。”
江澄气得哑了半晌,大叫:“就这?这算什么合作?!”
蓝曦臣露出疑惑的神情,略一偏头:“你向来厌烦与人虚与委蛇,这次好不容易单独行动,自是不愿投身大众,我以为强迫你主动融入,已经算是很为难你了……”
江澄万万没能料到这些,怔愣在原地。良久,因亢奋而紧绷的躯体缓慢放松下来,叉着腰在床前踱步几个来回,背过身去,捂着脸低低笑了起来。
蓝曦臣很想问他是突然疯了吗,但没敢问出口。眼见江澄兀自笑了一阵,转过身指着自己道:“我总算知道蓝忘机为什么会长成那副样子了!”随即长出口气,重新拿起桌上的药碗:“我知道了,届时偷偷把你捎去便是。好好养着,有消息了我自会告诉你。”
蓝曦臣没想通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弟弟,而且感觉那并不是好话,但既然江澄应允了,也就暂时搁置不提,静心梳理思绪、安心养伤。
翌日,天刚破晓,江澄就被一串清脆的叩门声吵醒。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略带不悦地道:“何事?”
门外道:“金宗主来访。”
江澄立时精神了大半:“金凌?他来干什么?”
门外答:“金宗主执意想见泽芜君一面,弟子们不敢妄动,全凭宗主吩咐。”
金凌前几日来时,江澄以为蓝曦臣尚在昏睡,未能让其如愿,如今他一大早来,多半还是为金光瑶之事。江澄起身支开轩窗,遥见水天一色处熹光初盛,约是卯时一刻,想必蓝曦臣已起身,于是道:“那你带他去就是。”
门生领命退下。江澄洗漱一番,下楼叫了早点,并嘱咐伙计往蓝曦臣房里送去两份。而关于他两人可能谈及的有关金光瑶的事宜,江澄可谓一丝兴趣也无,因此决定不去打扰。这几日忙着陪蓝曦臣,很少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眼下有如此大好的时光,当然要用来批阅宗卷。
仔细算来,他已近半月未归莲花坞,江栖虽会自觉处理一部分,再将重大事项整理集合后遣人送来,但终究人不在大本营,心下无底,只想快些把所有恩怨一并了结。
自那日与蓝曦臣交谈过后,江澄对于幕后之人的身份,反倒逐渐有了眉目,且蓝曦臣越是守口如瓶,他的猜测越能笃定一分,是以每每与蓝曦臣聊及相关话题,看其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总不禁暗自发笑,真想开口劝一句莫要瞒了,我都猜出来了,但见其守得辛苦,便不欲多管闲事。
正如蓝曦臣所料,在百家大海捞针般的搜捕持续了整整五天后,一向锦衣玉食惯了的仙门宗首们终于按耐不住,纷纷口出住宿条件不佳、饮食平平等怨怼之语,以疯狂暗示蓝景仪。好在蓝氏早有此意,就在这五日里,留守云深的门生依照蓝恭的吩咐,早将大批古旧居室和禅房洒扫完毕。云深仙府傍山而建,姑苏又隐士辈出,百年之间,山中密林内满布禅房,办学时可充当学生宿舍,现下用来迎接仙门百家,亦是绰绰有余。
蓝景仪前日刚与蓝恭划分完各家住宿的位置,如今更是顺水推舟,主动发起邀约,不日,占据会稽甚久的仙门百家分批浩浩荡荡地入驻云深不知处。
江澄便是在此时收到了蓝景仪的请帖。他与蓝曦臣早有商量,遂依诺回信应允。一行人在客栈刻意拖延,直到日落时分才抵达山下,以求借夜色掩人耳目。
他们行程低调,故蓝景仪不便出面,转而派了蓝恭前来迎接。金凌摸得风声,也孤身悄悄赶来,谁知半路上碰到了循着他的味道追踪而来的仙子,扒拉着衣裳怎么也撵不走,无奈只得带在身边。一人一狗与蓝恭及其他几名蓝氏门生伫立在云深山门前,吹着深山晚风,隐约望见山脚处的江氏一行如蚂蚁般大小,正在蜿蜒漫长的阶梯间蠕蠕而动,颇为有趣。
云深长阶名副其实,期间余晖镀林、溪流潺潺、幽谷雀鸣,种种风景美不胜收,然而一行人急于上山无暇顾及,各顾各闷头爬了半晌,总算贴近了山门。江澄足下不停,负手向身后淡淡瞥去一眼,便有江渡稳步上前,垂头将耳朵凑上,听得江澄低声嘱咐:“待会儿进了山门,你速速将队伍领至居所,千万守好泽芜君,中途不得生事。”江渡低声领命,放慢脚步,又迅速融回到队伍中去。
这时,一阵山风送来金凌的呼唤:“舅舅,你可算来了!”
江澄抬眼,只见山门口的金凌正向自己挥手,而其脚下的仙子正晃着尾巴左奔右走,口里不断发出兴奋的嘤嘤声,活像两个八百年没见过新鲜的野人,不由皱起眉头,远远呵斥道:“都是当了宗主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他说得没错,金凌的确已成了宗主,所以也不会再任凭他数落。听了呵斥,金凌把嘴一撇,反驳道:“谁叫你磨磨蹭蹭的现在才来,我这不是担心你半路出事吗?你先前那么久都不联系我,还不允许我记挂一下你了?”
一席情真意切的言语仿佛一座冰窟,冻得在场目瞪口呆的众人久久合不拢嘴;而江澄更是犹如被雷劈中,千头万绪皆化作一身的鸡皮疙瘩。两拨人在瑟瑟晚风中沉默相顾,直至江澄身后传来噗嗤一声悦耳的轻笑才打破僵局;虽说这笑很快消弭于风中,但还是令江澄羞恼加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抬手对着金宗主的头顶就是一记爆栗,口里不忘骂道:“金凌,你倒是长本事了!”
以肉麻回击可谓直戳江澄软肋,与金凌往日的回怼风格大相径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教的。江澄在心底怒骂魏无羡,但也无可奈何。
另一边,江渡已向蓝恭确认了居所方位,领队欲走。倏尔,一直围绕江澄和金凌打转儿的仙子呼哧呼哧地跑来,绕着江氏子弟的队伍踱过一圈,灵巧的鼻子将这几人闻了个遍,忽然口中欢吠不断,逮住其中一人的腿就蹭。
仙子作为灵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人示好,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江澄眼见那蠢狗对蒙了障眼咒术的蓝曦臣又扒又叼,还频频摇尾伸舌,不由在心底大呼完蛋,好在蓝曦臣是个见过世面的,就算横生变故也丝毫不慌,甚至还从容不迫地伸手拍了拍那不停窜上身来的狗头,如此反复几回,仙子热情稍减,总算变乖了些,江澄趁机呼喝一声,这才把蓝曦臣彻底解救;一边的江渡见仙子终于不再纠缠蓝曦臣,也无暇顾及其他人的脸色,立刻率队离开,先溜为敬。
金凌望着那一队江氏门生渐行渐远的背影,由衷地感叹道:“舅舅你看,连你家门生都这么招狗喜欢,不如你就直接养一条算了,省得朝思暮想,见了别人家的狗就走不动道。”
江澄对他报以冰冷一瞪,没好气道:“天色已晚,先回去吧。”金凌今日在他的炸点上又踩又跳,现下才稍稍回过味来,生怕江澄找自己算账,忐忑间听闻此言如蒙大赦,连连拱手告辞,带着肇事狗溜之大吉。
江澄等人上山不过短短须臾,霞光便已流逝殆尽,代之以浅浅的黛色,绵软薄云亦变为青灰。俯瞰下去,长阶与青葱的森林融成漆黑一片,透出早春冷漠的静谧。
若非有四千余条家规压在身上,这云深不知处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宝地,长居于此也未尝不可。江澄正打心底盘算着,身后传来蓝恭的声音:“我家宗主请江宗主至雅室一叙。”
江澄挑了挑眉,转过身来:“怎么,你家宗主有事?”
蓝恭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恭声答道:“我家宗主想与您赏月谈天。”
江澄像是早有预料般,微微一笑:“江某既选择低调前来,就表明不在乎这些虚礼。你回去告诉他,明日相见也不迟。”
蓝恭面上笑意更浓。虽邀约遭拒,但不加以任何劝说,直接遵照吩咐送他回了居所。临别前,蓝恭朝院子角落里的一间透着昏暗灯火的禅房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就差把“别装了你们这里肯定藏了什么,就在那间禅房里我都发现了呢”这句话写到脸上,惹得江澄又在心底把金凌拉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终于把蓝恭打发走,江澄长舒口气,负起手径直向刚刚沐浴过蓝恭怀疑目光的禅房走去。甫一推开门,就见到了大为撼人的一幕:只见几盏摇曳烛火下,恢复原貌的蓝曦臣与江渡正分别跪坐在茶案两侧,一来一去竟聊得颇为欢畅;见他推门而入,江渡连忙起身相迎,嘴角尚挂着一抹极其平淡的笑意,一瞬即逝。
江渡虽性情温恭,但身材魁梧、表情凶狠,从不轻易与人谈笑,这般神情即便于江澄而言,也仅是第二次见到。江澄瞠目结舌了片刻,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泽芜君好手段。”
蓝曦臣讪讪地道:“江宗主别误会,我只是问了他一些在会稽时的事。”
江澄道:“会稽?”
蓝曦臣颔首:“那晚我抵达海岸时,金光瑶已乘船而去,我无奈之下,只好去码头碰碰运气,未曾想江宗主行事利落,已将码头接管下来了……”
这一席话说得江澄浑身不自在。他那时只道事急从权,且一向霸道惯了,大手一挥便将会稽的码头据为己有,哪曾考虑会稽为蓝氏辖地,他江氏岂有接管之权?然看蓝曦臣似乎并未介怀,言辞间亦无暗讽之意,才稍稍放下心来。
蓝曦臣还在继续讲述:“我彼时只觉得那船工眼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没想到竟是江渡先生,幸亏有他,我才能……”
江澄眼一瞪:“原来是你把泽芜君送上的船!我不是说过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的吗?!”
江渡垂头不语。蓝曦臣见势不妙,立即起身宽慰道:“他看到我的钱袋,认出云纹,以为我是来帮你的,你莫要怪他了。”
蓝曦臣的温声细语,却并未能浇灭江澄的怒火;他盯着江渡低垂的脑袋,一字一句地道:“你最好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房间内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对于江澄来说,没有什么比异心更加折磨人的事情。尽管只是件小事,且促成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可这并不代表江渡的私举是值得夸奖或肯定的。数十年日积月累下来的恐惧与脆弱,促成了江澄意欲掌控一切的本能,早已融进骨血、钉入灵魂,在此基础上,云梦江氏的子弟皆是他最忠诚而热烈的追随者。然而追随者亦为血肉之躯,这点江澄心知肚明,现下此举,不过是难以置信之下、想要再确认一二罢了。
的确,如今的他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把蓝曦臣当作自己人,这种感觉教他既新奇又矛盾。他也曾悄悄安慰自己,蓝曦臣盛名在外,一举一动皆受世人监督,大约不会做出危害他家的事来,可要知道人一旦不要脸皮,什么事都干得出,若他轻易将信任托付,难保终有一日得不偿失;随着对蓝曦臣了解的深入,这种矛盾拉扯得更加厉害,江澄曾决意放弃思考,尝试着迈出全新的一步,毕竟还有两个铁面无私的老部下江渡和江栖一心为公,会时不时对他进行敲打,可如今江渡居然背着他与蓝曦臣有了联系,怎不使他忐忑?
江渡认真思考片刻,双膝一弯,高大的身躯瞬间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跪拜在江澄面前,沉闷低哑的声音自双臂间发出:“在下认为,泽芜君可信。”
江澄一愣。他本以为江渡会急于辩白忠心,没想到竟得来这样一句话。
沉默良久,江澄的双肩微垂,哑声道:“行了,你出去吧。”
江渡应了声“是”,垂头起身,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蓝曦臣都站在一旁闭口缄默。待江渡合上房门后,江澄才分出注意力去观察他。
他端着手立在窗前,烛火映入那一双温润平和的眼睛里,泛出暖意盈盈的光。江澄抱臂凑近他,低声道:“你为何要将江渡送你上船一事说与我听?”
江澄的语气中淬足了冷意。蓝曦臣微微一笑,坦然对上他的目光:“江渡寡言少语,而你又一直对我出现在船上一事耿耿于怀,与其让猜疑在你心中越滚越大,不如由我来两全其美。”言下之意,他方才不过是想消除主仆二人的误会罢了。
江澄嘴角牵出阴冷的笑意:“所以,你一直在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蓝曦臣摇头:“船工为江渡先生的事确是方才得知,告知于你也不过临时起意而已。”
江澄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了些?”
这话着实难听,蓝曦臣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道:“因谁而起,自该因谁而终。”见江澄面色稍缓,又轻声补充道:“江宗主若想广交仙友,不宜如此。”
江澄刚有舒缓的眉头又重新皱起:“你在教我做事?”
蓝曦臣莞尔:“我眼下还需寻你庇佑,怎敢对你指指点点?江宗主不爱听,我不说就是。”
他有意让步,江澄却不依不饶:“你就不想替江渡说句话?”
蓝曦臣一手抵住下唇,思索片刻,道:“若我希望你二人横生嫌隙,自有话说,然我不是,故无话可说。”
妈的。江澄想。到底是多不长眼的才会说蓝曦臣是个废物。
“刚才多有得罪。”江澄向他拱手致歉。蓝曦臣则摆摆手,叹道:“早闻江氏子弟最为忠心,几日下来,确有其事,令人好生羡慕。”
江澄心说你蓝氏也不差呀,但夸奖别家的话着实说不出口,只能缄默不语。蓝曦臣感慨完,见他若有所思,便道:“时候不早,江宗主可要回房间歇息?”
江澄回过神来,道:“我有话问你。”
蓝曦臣点点头,拉着他跪坐到茶案一侧,动手沏起新茶,一边示意他问。
江澄道:“我来是想问你,仙子为何会对你那么热情?”
蓝曦臣动作一顿,应是也回想起了方才山门前那极其尴尬的一幕,略有局促地道:“大抵是金光瑶在位时,去金鳞台的次数稍多了些。”
江澄狐疑:“金鳞台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为何单单缠着你不放?它聪明得很,若只是认识你,最多会看你几眼,不可能跑上来蹭,还摇尾巴,你定是给它好处了!”
蓝曦臣见他一定要刨根问底,只好和盘托出:“可能是之前给它带的口粮甚合它心意吧。”
江澄再次愣住,完全不能把蓝曦臣和狗粮联系到一起。
良久,他惊讶道:“云深不知处不是一直不让饲养灵兽吗?你哪来的狗粮?特意去买的吗?”
蓝曦臣点点头,手下动作不停:“之前一直是给金光瑶和金小公子带礼物,每次给金小公子礼物时,它都蹲在一旁看我,我念及它是金小公子唯一的玩伴,又怪可爱的,就记着下次来也给它带点礼物。”
江澄愕然失语一阵,忽地捧腹大笑起来,一边道:“你居然说它‘可爱’!哈哈哈哈,泽芜君,你可真有意思!”
蓝曦臣意味深长地道:“江宗主也有趣的很。”
江澄定定地看着他,确认对方没有在消遣自己,不由失笑道:“是吗?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等你再跟我呆得久些,那就只剩下无趣了。”
蓝曦臣摇了摇头,不甚赞同。江澄摆手:“不说我了,我看你平时一本正经超脱物外的,没想到能说出这么通俗的词,还有这么接地气的经历,哈哈哈哈!”
蓝曦臣喟然道:“身在红尘中,如何不染尘?我不欲染尘,染尘却也不由我。”紫砂壶中泉水沸鸣,水汽撞击壶身,发出泠泠轻响,在房间内回荡。
江澄的姿势早由一开始的跪坐变为了盘膝;他一手拄在桌面望着蓝曦臣动作,漫不经心地应道:“依你心性,的确不适合。”
蓝曦臣将沸壶取下,斟入案上另一只镌有文字的紫砂壶内,不多时,茶香四溢。江澄继续道:“眼下蓝氏也有了新的宗主,你何不就此云游修行?你若在一日,那些挂心的事就要跟随你一日。”
蓝曦臣微微一笑:“就算远离,也会挂心的。”
江澄“啧”了一声:“你就是习惯了和稀泥,突然不让你和,你就不适应了。”
蓝曦臣斟茶的手一顿,略一歪头想了想,郑重地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江宗主果然洞若观火。”
江澄已不知是今晚第几次惊讶了:“你知道自己一直在和稀泥?!”
蓝曦臣见他那样子,不禁哑然失笑:“自然。”
江澄道:“那你还和?你不累吗?”
蓝曦臣向他递去一杯热茶:“总要有人充当‘折中’一角。”
茶香和着热汽萦绕鼻腔,江澄却无暇品尝,只目光灼灼地凝注着蓝曦臣:“曦臣兄,不如你跟我回云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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