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面前的八仙桌正好可坐两人。蓝景仪挥退门生,与金凌一同入座,期间目光始终炯炯不离江澄,几番欲言又止。
江澄明白他来意,也就不卖关子,主动开门见山道:“泽芜君在我这。”
短短一句话,就让两人黯淡的眼中一瞬间有了光采:“真的?!”二人激动万分,瞪大了眼异口同声地道。
江澄好笑道:“骗你们做什么?”
许是激动尤甚,蓝景仪的声音竟隐隐发着抖:“那可否让我……让我们见一见泽芜君?”其实他本欲将“然后再把人接走”一句道出口,可这人终归是江澄救的,就算蓝曦臣本属他家,眼下若真要接走,也需江澄点头才行;而此时与江澄新见,显然不是说这话的最佳时机,只得艰难忍耐下来。
然而江澄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他还没醒。”
这个答案着实出人意料。金凌与蓝景仪对视一眼,双双愕然。
见他俩不对劲,江澄及时补充道:“他受伤了,需要静养,暂时不宜劳动。”
蓝景仪听闻蓝曦臣竟伤到了无法轻易动身的地步,不由心底一惊,殷忧更甚;他心知江澄没必要在这个节点上说谎,故而在此基础上思虑良久:眼下金光瑶身死,在此时接回蓝曦臣,难免会引起百家注意,到那时再想静养,恐怕难上加难;但一直依赖江澄也不是个办法,光是在蓝曦臣一事上,蓝氏便已欠了江氏好大的人情,日后若继续劳烦,真不知该如何才能还得起了。
更何况江澄与蓝氏平素甚少往来,此时突生殷勤,恐有猫腻,就算其身份为金凌的舅舅,蓝景仪也没有因此放下防备。他虽对江澄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决定先将蓝曦臣托与江澄,其余的只待回去与蓝恭商榷后再做打算,毕竟眼下这里于蓝曦臣来讲,乃是最为安全之处。
思及至此,蓝景仪起身作揖道:“既如此,还烦请江宗主多照拂几日,景仪在此谢过。江宗主雪中送炭之恩,姑苏蓝氏日后必涌泉以报。”
这番言辞堪称情真意切,但并没有打动江澄分毫。他缓缓放下茶盏,悠悠地道:“谢倒不必了。你家含光君呢?怎么不见他来?”
蓝景仪语塞。据蓝思追信,蓝忘机与魏无羡本应在今日抵达会稽,可直到薄暮迟迟,仍不见二人踪影,多半是中途遇到了什么大事耽搁了;另一方面,他深知蓝忘机与江澄不睦,生怕回错了话教江澄借机嘲讽,故而一时无言以对。金凌见状,出言替他解释道:“含光君和魏……解决秦苍业后,本想返回,可在庐山与姑苏的交界处发现了赤锋尊的踪迹,当时事急从权,他们不得不留在那里,还叫我代为转达。”经内乱一事后,金凌感念于魏无羡与蓝忘机的相助之恩,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恨意变得更加淡薄;在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他终于决定放下,亦希望江澄能够宽心,是以此刻急于向江澄解释、试图挽回忘羡二人的形象。
谁知江澄根本不吃这一套,听罢只冷笑一声,哼道:“‘事急从权’?呵,他俩倒是伟大!”
金凌望见他说话时眉宇阴沉,乃是余怒未消之征,不由心生疑惑,不知这怒火从何而来,不敢随意顶嘴,便轻声嘟囔道:“你怎么又生气了?我能活着来见你,全凭他俩出手相助,现下无法赶来,也是事出有因,你……”他本意是为宽慰,谁知江澄听了眉头拧得更紧,恶狠狠地打断了他:“你倒是长了不少本事,还知道帮他两个说话了?!”
金凌不语。他很早便从种种迹象中看出,江澄对魏无羡的情感远比表面上要复杂得多,即便身为旁观者,亦觉拢于迷雾间、觅不到出口。金氏内乱之时,他心里梦里皆是江澄,日夜盼着江澄能够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可谁知江澄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叫他好生失落,甚至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能感受到那时内心深处亟待受到弥补的、空落落的坠落感。他也曾在脑海中假设过无数次,倘若终于见到了江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该以怎样的神情去说?然而纵使暗暗演练过无数遍,如今也全部付诸东流。只因他反反复复的演练中,唯有一句话而已——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这句话无疑是在绑架江澄。尽管受够了委屈,金凌也着实无法将这句蛮横无理的话道出口。
江澄为他做的够多了。
若非自己母亲的缘故,他相信江澄甚至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更不必提日理万机、云梦兰陵两边跑,眼见年岁大增,却根本无暇成家。
每每想及此处,只觉悔愧难当,遑论与其顶嘴?
见金凌败下阵来,蓝景仪出言辩白道:“江宗主,含光君和魏前辈乃是受泽芜君之托前来相助,若论问罪,也该由泽芜君来问。”
江澄冷笑:“这就叫问罪了?亲兄长命悬一线之时不能及时赶到也就算了,如今竟索性逃之夭夭,还美其名曰‘事急从权’,好个有情有义之人!你们姑苏蓝氏都这般道貌岸然的么?呵,倒是挺适合魏无羡那厮呆的,难怪他迟迟不肯走,原来是臭味相投!”
他每说一句,蓝景仪便觉心底的火气上窜了一分。然而再怒气填胸,也不敢立时发作,连手里的茶杯都怯于捏碎,时间一长,便觉无比委屈,憋得眼眶都红了起来。金凌左看右看,欲言又止、止而欲言,面上窘迫不已。
江澄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怨怼似乎泄错了地方,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供人指摘、说他净挑软柿子捏么?于是急忙找补道:“行了,看在泽芜君的面子上,我不计较。”转头对蓝景仪道:“他醒后我自会派人告知于你。若没有别的事,那就此别过吧。”
蓝景仪委屈地道:“没别的事了,在下告辞!”金凌亦行礼别过。如果换作以前,他或许就在江澄这里住下了,可如今他也是一宗之主,于情于理,与其促膝长谈的迫切心情,暂时是无法满足了。
江澄眸光流转,静静地凝望着金凌的一举一动,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阻隔了他那殷切而欣慰的视线为止。
总不能护他一辈子。
江澄默默地想。如若天命允许,他自然要护金凌到永远,只可惜天命难违,他虽一身傲骨,也早早学会了妥协,并不如何在延年益寿方面下功夫。
更何况,蓝曦臣对这种逆天而行之事也颇不赞同。细想金光瑶痴举,终是缥缈虚无,就算真有神芝仙草,也需抵达一定境界或可得见,堪堪修成内丹就想一步登天,若真成功,才是荒唐。
江澄起身出门,往长廊深处的房间走去。远远的海天一线之处,最后一抹余晖已被尽数吞噬,薄云青灰,一牙皎月遥挂柳东,衬得会稽城内愈发沉闷压抑。
朗空上繁星璀璨,甚至都映在了漆黑的海面上。江澄长于云梦大泽,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不禁暗暗称奇,凭栏定睛细望,才发现那些星子原是点点渔火,乃是百家船队正在紧张搜捕金光瑶,不由兴致缺缺,甩手离开、寻蓝曦臣去了。
小心翼翼地解开门前禁制,进门关门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江澄悄然越过雪绢墨梅围屏,正对上一双温润而深邃的眼。
“醒了?”江澄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喜。
蓝曦臣唇角微扬,面上露出苍白的笑意,点了点头。
江澄上前扶他起来,拿过两个绣花软枕垫在身后,自己则随手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前,胸中沉郁早就一扫而光,接踵而至的却是隐隐忐忑:“曦臣兄,我选择跟踪你,不过是想替阿凌……”不等说完,就见蓝曦臣缓缓抬手制止,遂噤声不言。蓝曦臣轻笑道:“我都明白,无须多言。”
听他声音喑哑,江澄便起身倒茶,摸得壶壁冰冷,转头道:“我去去就来。”不等蓝曦臣答话,就自行拎着茶壶出去了。
让一宗之主亲自跑前跑后,蓝曦臣心生不安,可眼下身体实在困重得紧,尤其胸口钝痛绵绵,略微一动,更是刺痛不止。他头一次为软剑所伤,竟因此有了全新的体验,望着围屏上泼洒恣意的梅花,内心斟酌着该如何化解软剑攻势、伤后如何处理等,好日后完善云深用以教学的《冷刃丛集》。
不消一会儿功夫,江澄就拎着热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门生,将手中托盘稳置于木桌上,悄然退去。江澄倒了杯热茶,重新坐回床前,蓝曦臣急忙接过道谢。
茶温微烫,蓝曦臣甫一欠身,胸口处便痛得眼前一黑,端着茶盏的手凝滞半空,喝也不是,放也不是,窘迫之际,江澄抬手接过,拿到唇前轻轻吹了吹,正待递送到蓝曦臣嘴边,却被他偏头躲过:“江宗主,这不合规矩。”
江澄只想让其润润嗓,何曾考虑这么多?况且他心底同魏无羡一般,对蓝氏的繁文缛节不屑一顾,如今热情落空,自然心生不快,把脸一沉:“我递都递过来了,你还要我收回去不成?”
蓝曦臣看他一眼,心知拗他不过,只得道:“多谢江宗主。”就着他的手啜了茶。
江澄不耐道:“我早说了,不必言谢。”说着起身将空了的茶杯放到桌上,转而又端了另一碗东西过来。
蓝曦臣嗅得一丝淡淡的甜香,颇有熟悉之感,一贯恬淡无波的心中竟隐隐起了波澜,怎奈身体难动,只能待江澄离得近了,尽力探头去看。
似是默认了接下来要亲手投喂,江澄这回直接坐到了床沿上,碗中物什就此映入蓝曦臣眼帘。
蓝曦臣惊讶道:“……豆花?”
江澄点头:“先垫垫,药刚煎上。”
蓝曦臣看看豆花,又看看江澄,似是完全无法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江澄见他神色微变,皱眉道:“怎么,不爱吃?”蓝曦臣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恰恰相反,儿时最爱。”
江澄松了口气:“那便好,我不知你在姑苏时爱吃什么,点这个也不过觉得发音有趣,想来跟你有缘。”
他说到最后时神情柔和,一改平日的狠戾之色,想来应是极其有趣了;蓝曦臣略一思索,立时明白了江澄言下之意,面上赧然:“想不到江宗主还会姑苏话。”
江澄脸上浮现得意之色:“我好歹在姑苏呆过一年,且当年课业评级,还拿了数个甲。”
似是被勾起了一段愉悦的回忆,蓝曦臣随之莞尔:“这我记得。”
江澄挑眉:“你记得?”
蓝曦臣悠悠道:“自然。你们那时的试卷,无论大考小考,皆是由我所批,尔后交与叔父审阅,若无大碍,才会拿去评级。”
江澄瞠目结舌。不过想来也是,当年云深开设的课业大部分都由蓝启仁亲自教授,蓝启仁性情古板执拗,定要花大量时间备课,而判卷这种浪费时间的杂事,自然交与旁人来做;蓝忘机跟他们同窗,依蓝家人那大公无私的做派,必不会让他来判,找来找去,唯有蓝曦臣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来蓝曦臣的年岁不过比他大上三年,可言行举止、头脑修为,几乎每一样都叫他望尘莫及,以至于每一次想起这人,都有种莫名的疏离感;在与蓝曦臣相处甚欢后,他才会在细枝末节处猛然意识到,蓝曦臣不过也是个拥有喜怒哀乐的人罢了。
应是见他过于惊诧而忘言,蓝曦臣又接着温声道:“世家子弟皆苦于默书,故试卷总是千奇百怪,阅来倒也有趣,相较之下,唯有几份好得出彩的,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忘机的字我自识得;魏公子字迹潦草不羁,往往不写在空处,亦好辨认;金子轩公子热衷瘦金,一见便知;而独有一份考卷笔锋犀利,行书有板有眼却有别于忘机,想来定是下过苦功夫的;我那时颇为好奇,后来询问忘机才得知,原是江宗主的手笔。”
江澄持着瓷勺不住地拨动碗中豆花,薄唇微微抽动几回,终是忍不住漾出一汪浅笑:“能得泽芜君亲口夸赞,江某也算是没白练。”
这话看似过谦,实则毫无奉承之意。蓝曦臣的确是修真界一众丹青妙手中的翘楚,书法亦为一绝,得之亲口称赞,岂有不喜之理?是以江澄虽表面淡定如斯,内心却早已喜不自胜,当下舀起一匙豆花往蓝曦臣嘴边递去,动作轻柔无比。
蓝曦臣将那一系列微妙的情绪尽收心底。江澄往日的面目上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使得整个人呈出一种锐利的俊美,然相处日久,越感其心思细腻,对待认定之人,亦是温和相待。
活像只刺猬。
刺猬那可爱的形象与江澄重合,逗得蓝曦臣忍俊不禁。江澄自是不知他脑子里想的什么,见其迟迟不张嘴,佯怒道:“泽芜君,江某都喂到你嘴边了,你还想怎样?”
蓝曦臣回过神,忙不迭张口。软糯的豆花和着红糖浆水,清甜不腻、豆香悠长,确是儿时常常挂念的味道。豆花温热,连着心间也暖意浓浓,胸口仿佛也不那么疼了。
二人不再说话,江澄一勺接一勺喂下去,瓷碗很快见了底。在蓝曦臣昏睡期间,他憋了很多话想问,如今人醒了,状态还不错,遂迫切地试图打开话题:“你不问我这是哪里?”
蓝曦臣将豆花咽下,轻笑一声:“江宗主总不至于把我卖了。”
江澄一愣,万万没想到蓝曦臣会主动开他玩笑。他心念一转,也起了逗弄之心,把空碗随手一放,恶狠狠地道:“曦臣兄还真是信任我。实不相瞒,江某已经谈好了价钱,就待你痊愈交货了。”
他刚说完,蓝曦臣以袖掩面,眉眼弯弯,显然被逗得失笑,不过他很快收敛了笑容,轻捂前胸调息,应是方才不慎牵扯到了伤口。
江澄不解:“我有这么好笑吗?”
蓝曦臣摆摆手,以示否认,随即沉吟片刻,淡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尽管问便是。我受你恩惠、叨扰多日,必定知无不言。”
江澄颔首:“好。泽芜君也是个爽快人,那我便问了。你早先对金光瑶说,有人设局断他后路,只是你也不知那人是谁,是吧?”
蓝曦臣一听,面色惊变:“你……你是何时?!”按他记忆,这段对话该是发生在江澄现身之前才对。
江澄从容地道:“我说过,我是一路跟踪你来的。”
蓝曦臣瞠目结舌。江澄言下之意,即是自己与金光瑶在漆黑的货舱内对峙之时,他便已在舱里!而那段饱含血泪与密辛的对话,也悉数被他听了去!
“可若你在,金光瑶为何全然不知?”他灵力有损,自然无法觉察,可金光瑶那时犹如惊弓之鸟,二人喂招时更是在货舱内四处游走,怎可能一点也没发觉舱里有人?
谁知江澄像是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森然笑过几声,甚是不屑地道:“金光瑶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他那修为,还想察觉我?”忽见蓝曦臣神色一滞,温和的眉宇就要蒙上不悦,忙改口道:“金光瑶在船周设了探灵咒,我隐去灵力和声息才进去的。”
探灵咒与云深结界的功效相似,一旦有灵力高深之人无端闯入,必会受其压制,灵力大打折扣,且设界人亦会收到警示。蓝曦臣兴许是灵力过于低微,是以即便直接登上船去,也未被结界识出、逃过一劫。而江澄的修为较金光瑶高出许多,可以隐去气息,不被觉察也不奇怪。
蓝曦臣消化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如此说来,你……都听到了?”
江澄犹豫片刻,状似随意地道:“自然。曦臣兄用心良苦,江某甚是惋惜。”
他虽这样说,言语间却毫无叹惋之意。蓝曦臣听了,神色复杂。
江澄转而道:“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你不愿,我自可当做什么也没听过,只要你实话告诉我,你当真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的身份?”
沉默良久,蓝曦臣轻声答道:“我不知。”
江澄挑眉:“可我觉得你知道。”
他话音将落,就观察到蓝曦臣的眸光趋于黯淡,默不作声,似乎在思索如何作答。
江澄又道:“我想通了。金凌在宗卷里发现的那封无名信,和你所说的那些,十有**是一人所为。”
蓝曦臣长眉微蹙:“愿闻其详。”
“可能你不知道,金凌跑去邯郸以后,发现了金光瑶的一枚剑穗。且据我家门生汇报,他们这一路上时不时就能捡到金氏的东西,银丝纽扣、荷包、宫绦……都是金光瑶的。可金凌早已将这些封藏在芳菲殿内,竟不知是何时失的窃。”
蓝曦臣凝神静思须臾,道:“芳菲殿向来守卫森严,莫非是藏处不够隐秘?”
“连着那间密室,一同封在铜镜里了……我亲眼所见。”
既然江澄如此笃定,想必也没什么问题了。蓝曦臣于是接着道:“总不该是守卫出了问题?”
“实不相瞒,此次造反的,其中就有芳菲殿的守卫金炜。只是他矢口否认自己动过芳菲殿的卷宗和密室。”
“他原话怎说?”蓝曦臣心底明白,只要是关于金凌的事,江澄必定烂熟于心,就像他对蓝忘机的言行举动亦了然于胸一般,不过关怀备至而已。江澄果然不负所望,流畅地答了出来:“他说自己没那么闲。”
蓝曦臣听闻,微微一笑:“言之有理。金炜公子任职已久,突然生反,只怕是不满现状,而非人情恩怨;且他身为金氏族人,没必要将整个金氏拖下水,只能说递信与窃物之人技巧高深、竟瞒过了他的眼。”
江澄道:“照你看,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蓝曦臣缓缓抬眼仰望帐顶,思索片时,轻声推演道:“此人将金光瑶之物沿路丢置,多半想引大哥携怨气前来、把动静闹大,以便促成百家联盟;递信将金小宗主支走,也非真正助他,毕竟金小宗主势力有限,不可当成主力使用,其真正目的……是为了引出江宗主你?”
推出这个结果,他似是不可置信,江澄却相对淡然,接话道:“金凌根基不稳,翻不出什么波浪,若要对付金光瑶,唯有我。”言及至此,脸上浮出阴森的冷笑:“好极,打算盘竟打到我头上来了。”
蓝曦臣明白,江澄之所以这样恼火,很大程度是对利用金凌来摆布自己一事十分不爽。金凌无声失踪,江澄定会有所行动,那人正是利用了这点。而他平素最恨受人拿捏,遑论被戳中软肋摆布一套,蓝曦臣相信,一旦自己告诉了江澄这人是谁,他一定会立刻赶去把人活活抽死。正想着,又听江澄道:“不过我一直想不通,此人既引我前来,又何必促动百家?信不过我不成?”
沉默良久,蓝曦臣忽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兴许那人本就处于百家之中,一直意欲向金光瑶寻仇,怎奈自身实力有限、无法冲锋在前,至于引你出来,也并非想要合作,而是探路之用。”
江澄听了,怒不可遏,登时站起身来,在房间内闷头踱步几回,突然破口大骂道:“妈的,这是人干的事吗?!”说话时下意识一掌拍在手边的一张红酸木桌上,只听房内响起清晰的“咯拉”声,木桌竟应声而裂,其上的瓷碗茶盏随之滚落,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蓝曦臣被他吓了一跳,正待出言抚慰,就听屏风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应是暗处戍守着的门生听到异响,连忙前来查看。而江澄尤自沉浸在滔天怒火中,不知是无暇回话,还是根本没有听见,并未予以回应,于是以江量为首的一众门生雄赳赳地冲了进来,望见一地狼藉,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面面相觑、暗暗叫苦。往日江澄在莲花坞里发脾气时,经常迁怒旁人,故而一旦察觉不对,他们都像脚底抹了油般溜得飞快,哪成想这回歪打正着,甚至还跟江澄对上了眼,真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蓝曦臣先行开口,语气轻柔:“无事,我和江宗主聊天而已。”江氏门生如蒙大赦,纷纷顺着杆子往下爬,接连应诺。蓝曦臣又道:“辛苦了,你们出去吧。”
他这一语在众人耳中有如神谕,话音刚落,门生们忙躬身行礼,纷纷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江澄缓缓从怒火中抽离,望见此景,冷冷地道:“他们倒听你的话。”语气虽冷,却也不带什么狠戾意味,更多则是调侃,蓝曦臣自然听得出,但知道他仍是气得厉害,刚艰难起身,却被他一把轻轻推了回去。
江澄重新坐到床沿,阴恻恻地道:“想来那金光瑶聪明一世,还不是也落进圈套里了?呵,我倒不亏。”
这种爆发之后的镇静格外骇人。蓝曦臣也不怕,应声附和道:“不错。”
江澄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关于此人,你可有眉目?”
蓝曦臣叹道:“有了眉目又如何?”
江澄瞪大双眼:“如何?你以为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蓝曦臣道:“你当初……唉,总之,就算我知道了布局之人的身份,也暂时不能告诉你……待尘埃落定、时机合适,我自会与你详说。”
江澄心知蓝曦臣意指他在魏无羡死后那十三年里疯狂追杀鬼修的事,心下顿时不快,冷笑道:“既然泽芜君不想说,那江某也不便强求。江某好歹也有脑袋,大不了多想一日就是了!”说罢拂袖扬长而去,“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房内空幽幽,独剩蓝曦臣一人。江澄愤然,惹得他也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黑蒙,只得保持着倚靠的姿势不动。困意逐渐浓重,他却完全不敢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金光瑶死前那张惨白的脸、身上愈燃愈烈的衣服,种种细节,立时铺陈眼前。他越想避开,画面却越加清晰深刻,逼得他左支右绌,却怎么也逃不开!
尽管他很早就明白,如若不快些突破这道屏障,将会演变成一辈子的梦魇,可真正面对之时,仍觉痛苦万分。与金光瑶的死别牵连出了记忆深处更多更细小的痛点,桩桩件件,宛如找到了一个狭窄的突破口,乍然迸泻开来。
不知在黑暗中奋战了几时,蓝曦臣隐约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腕,随即,一股庞然暖流汨汨而来,仿佛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照入身间。他费力地掀开眼皮,江澄方才那件紫青色的外袍映入眼帘。
见他与自己对视、目色懵然,江澄输送灵力的手不停,口里生硬地道:“你的药好了!我给你送来,不行吗?”
江澄:我未来的对象是我的批卷老师怎么办?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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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参商第六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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