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琅玡一语解心结

玄正二十一年六月,琅玡战场

琅玡战场自去年十月起便由兰陵金氏驻守,历经八月,仍久攻不下,是以蓝江聂三家齐聚于琅玡,预备把琅玡的温狗一锅端了。

蓝曦臣是第二个抵达琅玡的,一进军营便下令在各守门处遣军医一名,凡入营者务必检查,若身体有异样者移送至距离营地三里外的帐篷,上至各家宗主,下至家仆,无一例外。

江澄与金光善均不明白为何蓝曦臣会突然下此命令,而且是下了军令,但见他态度极其强硬,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便应允了。

聂明玦在处理完清河的事宜后便率修士抵达琅玡,见到金光善时有那么一瞬的不痛快,但顾及大敌当前,只能暂且压下。

金蓝江聂四大世家齐攻之下,琅玡不过十日便失而复得,似乎是温家见四大世家列阵在前,胆子都破了一半,是以打起来也惜命,不愿多恋战,在主将被江澄的三毒斩杀之后,丢盔弃甲逃的逃,降的降,除了逃跑前烧毁了琅玡的文经阁让人觉得很窝心外,其他的可谓是干净利落。

拖住整个兰陵金氏的琅玡战场就这么收复了。

一众包括魏无羡在内义愤填膺的修士深觉得打得十分不痛快,若非琅玡战场拖延过久,当地百废待兴,考虑到琅玡也是岐山温氏深入中原腹地的要塞,是以都留下几日,该修缮的修缮,该善后的善后。

一日,蓝曦臣去往三里外的帐篷回来,一路上带着此地最好的军医,两人正说着话,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似有争执声,听声音像是兰陵金氏的公子金子轩的声音,心下生疑,便抬脚过去一看究竟。

绕过一个帐篷,便看见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白衣那人身形长挑,俊美的面容此时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蓝曦臣定睛一看,果真是金子轩,而站在他面前的瘦小身影却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颤颤巍巍地有些站不住,蓝曦臣看了几眼,认出那身衣服是云梦江氏的校服,那这人应该是云梦江氏的小姐了。

这是怎么了?

金子轩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不要以为出身世家就可以偷窃和践踏别人的心意,有的人即使出身微贱,品行却比前者高贵许多。请你自重。”

闻言,即使蓝曦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却也知道这事一定不小,正要上前劝阻,边上却有一道紫色身影闪过,随即前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整个人都愣住了。

“金子轩,又是你个狗东西!”魏无羡自来看金子轩不顺眼,一拳一脚半点力气也没省。

金子轩方才见江厌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慌了一下,忙不迭地就被魏无羡一脚踢倒在地。

见魏无羡不分青红皂白就拳脚相向,登时火气上涌,还手还得毫不马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蓝曦臣一手一个拉开金子轩与魏无羡,扭头问江厌离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厌离哭得哽咽,蓝曦臣打断了金子轩的插话,这才好不容易将事情原委讲清楚。

原来是因为军营里伙食寒酸,江厌离恐自己的两位弟弟吃不好,便私下额外给自己的两个弟弟做两份汤,另做了一份给也在琅玡的金子轩,本是好意,可这份好意却被另一名女修冒领,今日不巧送汤时被撞破,江厌离只好交代了实情,可金子轩不信,语气重了些,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蓝曦臣听罢,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将那位女修叫来,对质一番即可。”于是叫了一个附近过来凑热闹的门生,将那位女修叫来。

泽芜君发话,魏无羡和金子轩给他几分面子,暂时停手。

魏无羡走到一边安慰江厌离,金子轩抱手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把被魏无羡打落的一颗牙吐到地上,一脸正气盎然。

然而这份正气到那名女修到的时候便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那名女修本以为江厌离的身份与她也差不多,当得知那是江家的小姐,胆子先没了一半,魏无羡就理论理,几番对质,彻底破了胆,只能支支吾吾地交代了原委。

蓝曦臣松了口气,勉强算是把这事给了了。

可魏无羡却没消气,从小到大,何时见过江厌离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个样子,一口气咽不下去,又一拳招呼过去,金子轩却是僵住了,任凭魏无羡打骂,一声不吭,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直到江澄和金光善闻讯匆匆赶来,将他二人拉开,这才了结。

蓝曦臣暗自抹了把冷汗,眼角瞥见聂明玦过来,便迎了上去。

聂明玦忍不住道:“怎么这种事你也能撞上。”

蓝曦臣笑道:“也是无意,好在没出什么事。”

聂明玦道:“你这是又去了那个帐篷?军医又不缺,你几次三番往那跑做什么?”

蓝曦臣道:“也是有些不放心。”

聂明玦更加糊涂了,“不放心什么?那边能有什么让你这么记挂。”

蓝曦臣有些欲言又止,良久,仰头望了望天际,道:“只是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二人便闻得门外一阵嘈杂声,便提步过去,见是两个门生拦着门外一个十几岁的蓬头垢面的少年。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听不懂吗?这里你真的不能进,快走吧……啊啊啊啊啊啊,你咬我干什么!”

蓝曦臣看了一眼,那少年似乎是流落街头的孤儿,一张脸脏得几乎看不出五官。敛衣蹲下,温言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两个门生见蓝曦臣过来,道:“蓝宗主,这小孩不知道要干什么,非要往里头冲,我们和他讲理也不听。”

那小孩看着蓝曦臣,突然朝他跪下,不住地磕着头。

蓝曦臣震惊,伸手过去扶他,“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可无论蓝曦臣说什么,这小孩总是不出声,蓝曦臣觉察到了半丝异样,单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轻声道:“乖,把嘴巴张开。”

小孩似乎觉得这个声音很温柔,渐渐放下戒心,缓缓张开嘴。

蓝曦臣只看了一眼,心头猛然一紧。

这个孩子没有舌头,难怪说不出话。再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孩子的舌头并非天生残缺,似乎是不久前被人拔掉的,嘴角隐约还有干涸的血迹。

聂明玦怒道:“这是谁干的?温家?”

蓝曦臣摇摇头,垂眸替他号了脉,见没什么问题,便对一门生道:“把他带下去,再给他弄点水和食物。”

那个门生刚被这小孩咬了一口,有几分不情愿,却也不好抗命,只好上前去拉那小孩。

这小孩见刚才一直推他的人上来,以为是要赶他走,死死地拽着蓝曦臣,怎么也不肯松手。

蓝曦臣抚着他的脑袋道:“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带你去吃点东西,不要怕,这里很安全。”

那小孩低着头,缓缓松了手。

蓝曦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竟被生生抠出了几个指甲印,有两个还蹭破了皮,隐隐有血丝渗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用指尖轻轻揩去血迹,这种伤是真的麻烦,上药估计连林羲都觉得很矫情!

幕间在大帐中议事毕,已经接近子时,蓝曦臣想着白天那个小孩,便命蓝淞和蓝澭二人先回去,自己踏着月色去了趟后方营帐。

掀开帘子,军医们因最近需要配置给难民百姓的药材,每日都闲不得,见进来的是蓝曦臣,心中微惊,也不敢怠慢,纷纷起身施礼,蓝曦臣问了那孩子的位置,军医引他至角落的一处帘子后,道:“这孩子刚睡下,不知该安置在何处,只能在此处先将就着。”

蓝曦臣点点头,似乎觉得也合理,“待他的伤势好些了,就把他送回城里吧。”

掀开了帘子走进去,却看见那小孩忽然坐了起来,着实一惊。军医们倒也照料得妥帖,白天还脏兮兮的,如今看来,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倒也看着十分可爱,只是眼中来不及收回去的警惕有几分违和。

蓝曦臣歉声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小孩摇了摇头。

蓝曦臣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孩,白日里以为他是流浪的孤儿,可如今给洗干净了,却瞧着不像了,若说是哪家的落难公子,还比较说得过去,只是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可既然舌头被拔去,纵使是有回天之力,怕是也没办法让他开口说话,便问道:“你会写字吗?”一边说着,一边以手作写字状。

小孩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蓝曦臣心中一喜,若是这样倒是省事许多,待他的情绪平稳下来,也好给他找到家里人。

恰在此时,帐外有人走进,蓝曦臣扭过头,看见竟然是江厌离,不禁有些意外,大半夜过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于是远远地点头打了招呼,本不打算多管,却看见江厌离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江厌离手里抱着几件衣服,只能草草地行了一礼。

蓝曦臣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衣物,明显只是小孩子穿的,道:“这些是给……”

江厌离点了点头,见蓝曦臣让开路,便走了进去。

军医道:“今天也是多亏了江姑娘,不然我们还真拿这小孩没办法,差点连迷药都用上了。”

蓝曦臣笑道:“许是之前有受过惊吓,所以难免畏惧些。”

军医点了点头,“已经喝了宁神的汤药,现在可算是好了许多,至少也愿意配合治疗了。”

蓝曦臣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外面有人道:“江姑娘在里面吗?”

江厌离犹豫片刻,掀开帘子应了一声。

那人进来,蓝曦臣看了一眼,居然是金子轩,微微颔首示礼。

金子轩见到蓝曦臣在此明显十分意外,道:“泽芜君怎么在这?”

蓝曦臣本以为没他什么事,突然被问,便随口道:“来这有点私事,金公子寻江姑娘是?”

金子轩嘴巴抿了抿,半晌才有几分不甘地开口道:“江姑娘,今早的事,金某在此赔礼。”

江厌离怔了怔,叹了口气,淡淡道:“金公子不必如此。”

金子轩再要开口,江厌离却道:“往后厌离自不会相扰,公子不必多虑。夜已深,还请回。”江厌离俯身一礼,送客的意思显而易见。

金子轩过来本就是被金光善半逼着,见江厌离这样的态度,心中自不痛快,随意地回了一礼,转身告辞。

蓝曦臣本欲给他二人腾出空间说话,好将白日的事解释清楚,可没想到江厌离如此果断决绝,他还没走到门口,金子轩便先他一步出了门。

这下让蓝大宗主彻底犯了难,他走还是不走呀!

长身玉立在门口杵了半晌,终于还是转过头,却看见江厌离起身正要离开,便道:“江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其实,金公子他许是……”见江厌离一路上一直垂着脑袋,蓝曦臣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未及他说完,江厌离驻足,轻声道:“我知他就是那样的性子。”

蓝曦臣怔了怔,“那为何方才江姑娘还说那番话?”在蓝曦臣看来,既然深知对方的性子,那习惯了便是,是没必要把话说绝的。

江厌离静默片刻,突然问道:“泽芜君有喜欢的人吗?”

蓝曦臣愣住,条件反射似的要说没有,却听到江厌离继续道:“喜欢一个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他或许根本不愿意见我,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一点一滴的回忆都格外地珍惜,可明明知道他在哪,却不敢靠近,恐惊扰了他,见到他同别的姑娘说话,又莫名地会觉得不高兴。”

一瞬间,蓝曦臣一动也不敢动,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蹿动着,即将破土而出。

江厌离继续道:“可是,纵然入情再深,都是有限的,谁都是人,没有谁的真心经得起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时间久了,也会累的。”

蓝曦臣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拽住,半晌,有些哑声道:“若金公子没有做这些事呢?”

江厌离叹着气笑道:“那也是早晚的事罢了,山川河海尚且要枯竭,何况人心。”

此话落地,有那么一瞬间,蓝曦臣只觉得自己已经快透不过气了。恍惚间,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人,豁出了一切爱着自己,到头来,一场空,待云雾拨开,晴空之下,驻足回首,伊人不在。

江厌离并未察觉道蓝曦臣的异样,轻笑道:“抱歉,失礼了,只是真的不知该向谁说。”

蓝曦臣如今已经听不进一字一句,就连后来魏无羡担心金子轩又找麻烦过来寻他师姐,他都不知道是如何将他二人送走的。

一人在苍白的月光下不知站了多久,才缓步踱回帐中,单手支颐,对着孤灯暗自出神。

半月前,他犹犹豫豫近两个月,他也曾幻想过,林羲会否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同他说一句:“要不还是别取消了吧。”

“要不我们还是和好吧。”

“要不我还是回来吧。”

“要不……”

终于将当年误传的蓝家与临安林家的婚约之事澄清,布告仙门,玄门中信或不信,他都懒得过问,只是他莫名地想知道林羲的反应,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知道……

恍然起身把桌上的汤药习惯性地和从前一样找地方倒干净,倒至一半时忽又想起,林羲说既然一副汤药喝得久还不见效,不如换个药方,是以这两个多月的药用的都是林羲给他开的药方,还特意用了不甚苦的药材。

突然不想倒了,将已经凉透的药送到嘴边,冰凉苦涩的药汁入喉,却也只喝下半口,想起了什么,复又倒了干净。

白玉般的指尖轻轻抓着瓷碗,呆呆的看着天边泛出的鱼肚白,蓝曦臣抬起手指揉了揉额角,一夜未眠难免有些晕眩,当双眸再次展开时,便知是又一日的波诡云谲,风潇雨晦,即使只身独影,也不敢后退一步。

~~~*~~~*~~~

突然想起来的小段子:

有一天,明奕师兄切菜时切到手了,血流不止,嚷嚷道:“林羲,快给我整点止血药,我手被切了!”

林羲看了一眼,“这手不还在吗?就这么点伤也要敷药,矫情!”

然而,当某一天蓝大宗主不小心被木刺刺到了手指。

林羲慌慌张张:“啊啊啊啊啊啊!蓝大宗主你坐好别动!我这就给你找药去!”

明奕表示:这伤得可真重,要再晚来一步这伤可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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