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羲一脸“尔等欠我十万两”的表情回到营帐,有两个医师本见到她想上去同她说几句话套个近乎,没成想林羲这样一副表情愣是让他们推三阻四地半天没人敢上去。
明奕见她不痛快,低声道:“你不必担心蓝宗主的病,我一直给他拿药压着……”
林羲道:“鬼担心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极不老实地翻阅起古籍来。
明奕疑惑道:“是谁惹你了吗?我去教训他!”
林羲道:“你敢!你敢打他我跟你同归于尽!”
“……”明奕心里第一反应是蓝曦臣,可觉得不大可能,首先蓝曦臣的性子温和,不会惹到林羲的,其次林羲也不可能惹到蓝曦臣。
林羲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生气,道:“要不你去打吧,就是别打疼他就行了,一点儿也不行!”
明奕惊道:“你这让我怎么打!还有,你倒是告诉我要打谁呀?”
林羲道:“是蓝宗主,去吧,师兄。”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别欺负他!”
明奕彻底不干了,道:“这活我接不了。”
林羲道:“你不是说替我出气的吗?”
明奕道:“还是你自己去吧。”这又不能打疼,还不能欺负他,要是打疼了自己师妹还要同归于尽。
林羲道:“那算了,我已经出气了。”
明奕好奇道:“怎么个出气法儿?”
林羲自豪道:“我掀了他的被子!”
“……”明奕抱拳道:“我的林羲师妹,您老人家还记得小时候我惹你生气,你举着扫把追我三条街的事情吗?”
林羲点头,“记得呀。那是师父教我的,要在你小时候就给你树立威严,不然日后管教不住,再说是你自己欠揍,怪谁?怪我吗?”
明奕彻底明白了自己和蓝曦臣的差距,嘟囔道:“你这心未免太偏了。”
林羲抬头看着他,道:“有吗?”随即想了想,好像确实有点偏心了,于是诚恳道:“可也是有原因的,你要是有他那张脸我气也能消许多的。”
明奕觉得这世界可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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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蓝忘机便到了琅玡,一走进军营正巧撞上了魏无羡,魏无羡见到蓝忘机显然很意外,远远地扬手招呼道:“蓝湛!”
若是平时蓝忘机真会理他,可事态紧急,他顾不得太多,愣是破天荒地半眼都分不过去,径直去了姑苏蓝氏的营帐。
魏无羡这么一声没把蓝忘机叫过来,倒是被刚给江厌离送完药的林羲听到,匆匆忙忙跑出来,把喂到一半的药碗塞到正要追上去的魏无羡手里,朝姑苏蓝氏的营帐一路飞奔过去。
狂奔到蓝曦臣的营帐,果然看见蓝忘机搀着蓝曦臣往里走。忙命几名弟子取热水和药过来,自己进去帮忙。
蓝曦臣一躺下,蓝忘机就把外袍脱了,顺手丢到滚烫的水中,林羲让他服了药,这才松了口气。
蓝澭听闻蓝忘机到了,便匆匆赶回来,将他拉到外头,引他到自己的营帐里,将蓝曦臣之前吩咐的事宜交代完毕,转身回了蓝曦臣的营帐。正好碰上刚出来的林羲,林羲见是蓝澭,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去告诉其他几位宗主蓝曦臣现下的情况了。
蓝澭见蓝曦臣从蓝忘机来了就一直昏迷着,担忧道:“为何一直没有清醒,昨天还好好的。”
林羲沉默了一会,道:“之前是偷偷用参汤吊着精神,猛然松了下来,难免回不过劲,我刚给他点了安神的香料,让他歇一歇恢复点元气,估摸着傍晚才能转醒,他醒了,你就派人来取药。他这么些天下来元气损耗巨大,二公子既然到了,无论什么事都别过来叨扰了。”
蓝澭抿了抿嘴,问道:“染上瘟疫的人,至多活不过半月,宗主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林羲鼻子有些发酸,道:“很不好,这些天务必静养着,万万不可劳累。”顿了片刻,又道:“元衡人呢?”
蓝澭回道:“在城中看顾着百姓们,只用信鸽联络。”
林羲叹了口气,“如此,就只能辛苦你一人了。无论有什么状况,都过来告诉我一声。”
言毕,林羲又交代了一些事宜,便赶紧回去了。
进门时看见明奕顶着两个拳头大的黑眼圈,发辫拿绳子系到了房梁上,边上是乱七八糟的书册堆成一座小山。无奈道:“你要不稍微歇息会,不然等会连笔都拿不稳了。”
明奕揉了揉眼睛,道:“我都习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弄出药方来,不然这几百号人都得等死。”
林羲看着门外一碗碗汤药似流水一样地端出去,道:“岐山那边耿宗师回信了。”边说着,将信递到明奕手里,道:“耿宗师说,这件事他的确不曾料到,之前温若寒是出了五倍于市价的银子收购的忍冬,他自己还以为接了大单子,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后来咱们的人到了岐山,他才知道被人当枪使了,便上岐山交涉,愿以十倍的价格购回,温家说忍冬已经用完,他也一时没了主意。”
明奕草草看完信,道:“说忍冬用完必然是假的,至于真实情况嘛,几位宗主那边应该有了答案了,你要是好奇可以去问问。”
林羲给自己倒了杯浓茶醒神,摇摇头,“应该猜得到,岐山拿忍冬做筹码,招降,离心。”
明奕抬手解了绳子,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箱里翻出了戥秤,道:“我刚配了个新的药方,试试吧。”
林羲抬头道:“拿谁试药?”
明奕道:“桌上有名单,你看看到谁了?”
林羲有些不明白,道:“什么意思?”
明奕道:“我都是拿还剩一口气的试药的,名字划掉的,都已经死了。”
林羲没去看名单,反而转向了明奕刚配出来的药方上,道:“你改了一半的药?”
明奕称量着药,道:“对,不然许多药会相冲的。”
林羲心里掂量了片刻,道:“这药的药劲儿是不是太大了,体弱点的人,怕是承受不住吧。”
明奕点头,“是,不过此次染病的人与从前永宁城略有不同,那时候都是些平民百姓,如今都是有些修为的人,好在城中还未有人染上,所以先冒险试试吧。”
林羲道:“不是有个小孩吗?”
明奕笑了笑,道:“几百个修士,一个小孩,换成谁都知道怎么选。那孩子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闻言,林羲怔住了,似乎明白了另一件事,自己与明奕的差距,不是在医术上,而是心。倒也难怪堂主考核特地给女子单设了决断题,之前她还觉得这是对女子的歧视,可细想来药宗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规矩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为医者,除却精湛的医术,还要有胆识与魄力,担得起病人的生,也要担得起他们的死,以往因优柔寡断导致病人错失最佳的治疗时间的,基本都是女子,解释起来的确振振有词,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苍白无力,药宗女子之所以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纵然题能答得令考官满意,可现实却是另一重关卡,过不过,能不能过,看的还是心。
关键时刻的抉择力,她的确欠缺许多。
不过,她死也不信男子就没有优柔寡断的!改日有时间定要好好查一查,等自己当上宗师了,就把决断题也加到男子们的考卷中,而且还要比女子多两道!再规定个字数,每题不得少于八百字!
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明奕,算你小子走运!
明奕正低头配着药,突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转头见林羲正看着他,浑身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作甚呀你!”
林羲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问道:“我刚定了个小目标。”
明奕看了她一眼,“什么小目标?”
林羲道:“你觉着在男子的堂主考试里,也把决断题加进去如何?”
明奕只思索了眨眼的工夫,道:“哦。”
林羲惊道:“你不该来点反应吗?”
明奕无语道:“我都考过了我有什么反应。”顺手把刚弄好的药丢到林羲手里,道:“把药给我煎了,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林羲有些不服气地接过,出门把药交给药童,吩咐了几句,便一头扎进了患者营,自从林羲到了之后,担心明奕染上瘟疫,便接替了原来明奕的工作,让他专心研制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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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林羲正要去看被蓝曦臣带回来的孩子,甫一走到门口,便有金家的弟子匆匆跑来,朝着林羲一礼,道:“明堂主可在吗?我家公子甚是不好了。”
林羲忙拦住他去找明奕,心道:金子轩也是染了瘟疫的,如何能叫明奕过去。口里道:“他忙着呢,我随你去便是。”
那弟子有些不屑,道:“是我家宗主点名了要明堂主去的,姑娘你可别在这碍事了。”
林羲道:“我与明奕师出同门,医术造诣不见得比他差,如何去不得了?”
那弟子道:“且不说你一姑娘家能抵什么事,药宗有能耐的女子我们也知道,可哪个不是有个堂主宗师的头衔的,我并不知姑娘有什么,何况,我家金公子是万金之躯,若有个三长两短,姑娘是担不起的。”
林羲道:“蓝宗主的病都能由我接手,你家公子我怎么就医不了了?”
那名弟子哑言,林羲继续道:“我师兄如今有多关键你不是不知道,让他频繁接触患者,岂不是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置身险境,我随你去,但凡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回来同我师兄商量了再做决定也可。”
那名弟子哑了哑,终是点了头,引着林羲来到金子轩的帐前,掀开帘子,见金光善也在,林羲行礼道:“师兄有事在身,不能前来,还望金宗主见谅。”
金光善看了林羲一眼,手里的折扇不耐烦地摇了几下,顿了顿,还是让林羲进去了。林羲随意看了几眼,与别的修士症状无二,好歹是金麟台的公子,难免有人心急着,又想到之前魏无羡同她叨叨的事儿,当机立断,道:“金公子确实比别的修士略为不好些,须得重新配药,日落时烦请金宗主派人来取便是。”
金光善拦住要离开的林羲,笑道:“姑娘好医术,不知是何时入的药宗?”
林羲脚步顿了顿,正要说话,忽听得账外有人脚步匆匆,随即便听到蓝澭的声音,道:“林羲姑娘在里面吗?”
林羲应了一声,蓝澭继续道:“我家宗主请姑娘速速过去,有要事说。”
闻言,金光善道:“泽芜君怎么了?”
林羲一听蓝澭这口气就不像是蓝曦臣出事儿的样子,但也配合地掀开帘子出来,道:“边走边说。”
蓝澭一直将林羲带出兰陵金氏的营帐范围,才松了口气,道:“宗主特意吩咐过的,不让姑娘离金家太近,我一听姑娘过来,赶紧随意扯了谎引姑娘出来了。”
林羲笑了两声,斜眼看了看金家的营帐,道:“金光善能拿我怎样?你倒是会高看他。”
蓝澭一张脸险些没稳住,忍不住嘀咕道:“哪里是我这么担心林羲姑娘你,是我家宗主,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还是上规训石跪死得了。”
蓝澭一边嘀咕,一边将手里的一份笔录交给林羲,“二公子吩咐给的,姑娘看看,能不能有些眉目。”
林羲犹豫片刻,接了过来,却未直接打开,将蓝澭送走后,便拿着供词来找了明奕,递到他面前道:“那个小孩,有了些眉目了。”
明奕连眼皮也懒得抬,“这玩意儿你看看也无事,左右和你也没什么关系的。”
林羲抿了抿嘴角,道:“我知道没事,可你不觉得奇怪吗?蓝家将这份供词抄给谁都可以,为何也要抄给我们一份呢?”
明奕无语道:“你胡想些什么呢?瘟疫这种东西,最需要的便是追本溯源,不给我们抄一份,难不成让我们自己去查瘟疫是怎么来的吗?”
林羲了然,点了点头,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原来那个孩子本是琅玡人氏,父母也只是寻常百姓,虽不富裕,却也是书香门第,只是月前不知为何,他们镇上便开始有镇民失踪,起初并未当做什么大事,可渐渐的失踪的人越来越多,镇民便开始有些恐慌,以为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纷纷开始烧香拜佛地祈祷平安,可也未见半分起色。
直到上月,他的父亲去送自己的学生回家,直至深夜也未见归来,母亲有些担忧,又不放心将他一人安置在家中,便带着他一起出门寻找,行至城郊时母子二人齐齐被人打晕了带走。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笼子里,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被关了好几日,期间除了偶尔会有人过来送些饭食,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也不知道任何事。
直到有一日,来了几个人,将他拖了出去,带到一个屋子里,给他硬灌了碗水,随后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声,“他要是把这的事说出去了可不好。”那人的声音听着很年轻,也很温柔,也十分瘆人。
另一人道:“那有什么难的,别让他开口不就完了。”
随着这一声落地,他只感觉到了自己满嘴的血腥,疼得他几乎没办法呼吸,他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里头的人知道怎么做,丢过去吧。”
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琅玡城外,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四处乱跑,跑到了四大世家的根据地,便跑过去求救。
后来就遇到了蓝曦臣,带他进去了。
当天入夜之后,他在睡梦中被人拖起来,那几个人擒住他,一人拿着匕首在他身上划开一道口子,取了几滴血,便放了他。
因他这些日子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兼之不能开口说话,便也没人注意到他的身上是否多了一道伤。
林羲看到取血之时便知道其余人是如何染上了,明奕告诉过她,岐山降将中有人自尽,自尽的方式却是服毒。
林羲看向明奕,道:“难怪你说自尽的人并不是传播瘟疫的人,若是人死了,尸体早就焚化了,瘟疫是不会传得这么快的。”
明奕道:“反正现在是谁都不重要了,岐山降将尽数关押,自生自灭。”
林羲叹了口气,道:“也算是报应了。”
明奕突然笑道:“和你说件好玩的事,岐山温氏遣使者来了,说若是能献上聂明玦,蓝涣,江澄三人首级,岐山不仅保其族人性命,还可以既往不咎。”
林羲怔了怔,“你没说漏了谁吗?”
明奕摇头,“的的确确没说金宗主。赤峰尊听了非要让金宗主给出解释不可。”
林羲道:“要不是真的有鬼,要不就是岐山温氏的离间计。”
明奕笑道:“金宗主哪里拉得下脸,碍于理亏,只好费尽心思地道尽了温若寒险恶狡诈,又当面将来使好一顿呵斥,这才算完。”
林羲笑了笑,道:“这件事虽暂时了了,可疑根算是埋下了。”往外看了一眼时辰,估摸着蓝曦臣也快醒了,便起身替他熬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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