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水行渊

烟罗在藏书阁里端正如松的坐了两个时辰便腰酸背痛,可对面的少年依旧面不改色的抄写着纸页泛黄的古籍——认真如斯,绝非作假——连个如厕都不去,让她连放松一下的时间都不给,只可惜烟罗没有这等毅力,悄悄的伸手揉一揉自己的腰和腿,便得了那人飘飘一个冷眼。

烟罗被打了一顿,虽被魏无羡的莲藕排骨汤安慰了不少,但毕竟是被人娇养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可蓝启仁那迂腐老头发了话,若是讲学结束她还不能让他满意便决不交出阴铁——

“你别要给我讲什么歪理邪说,看看你现在的灵力!还说保护阴铁,你先把自己保护好再说吧!”

——当真是恼人的老头子!若不是魂力伤人至深,不敢轻易动用怕伤了这些金贵的公子哥,阿罗又前去打探温氏无法护卫,哪里还要受这些冤枉气!

烟罗越想越气,端的矜持架子便倏得垮下来,有一笔没一笔的趴在桌子上抄写“清心决”,蓝忘机果然皱眉,烟罗却不怕他这张冰块脸,佯作凶样“嗷呜”一口瞪他,自顾自抄写,这憨态却让他想起呲牙咧嘴的幼崽,只觉好笑。

“蓝忘机”

听得少女闷闷一声叫他,他便抬头看她,见少女趴在桌子显得小小一只,他一双浅淡琉璃色的眸子看不出神色。

“可是有不明之处?”

却见烟罗一撇嘴,眉间矜傲:“这种东西倒着背我都行”

于是蓝忘机点点头,接着就要低头做自己的事,可烟罗不想他如愿,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于是蓝忘机只好再度抬头。

“我刚刚输给你那是我灵力不济,但要是真打起来……我可不会输。虽然讲学结束我们便无缘了,但是还是要跟你说清楚啊”

蓝忘机点点头,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却让她心中更加不满,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告辞,蓝二公子”

却听身后人淡淡一声“明日课毕照旧”差点让烟罗被门槛绊倒。

天色已晚,烟罗拿出那把凤首箜篌看看,提笔给孟瑶去了一封信说了些自己的近况,询问他在不净世如何,顿了顿,才道自己收了温晁一把箜篌,说她使命必达,温家有她想要的东西,自有分寸让他不必挂心,若是必要与她断绝关系亦可……

叹一口气,烟罗又劝慰他:兄长待我如珠如宝,因温晁等宵小更为我受他人非议亦是不少,虽知兄长未曾放在心上,小妹依旧难安,如今兄长在聂家好不容易寻得一个好去处,小妹知兄长是想借此大展宏图,万万不想因此坏了兄长似锦前途……我本非此世之人,自有保命之法,事成拂身去,半点不留尘,若是能在这人世一遭见得兄长得偿所愿便再无遗憾……

烟罗又怕他为此事冲动,告诫他温家气盛万不可行事鲁莽云云,又写一封信给聂家家主让他看好孟瑶,多加担待。

魏无羡的汤送了没几次便因为考试作弊被罚到藏书阁抄书,可怜蓝忘机又多了一个监督对象,而且这个对象还是个可比孙猴子的主儿,上窜下跳,东拉西扯,就算是禁了言绑起来他也能滚着玩,但这也给烟罗多了些沉闷课业的乐趣,尤其看一向冷漠的蓝忘机变脸也是一大趣事。

不过除了补课,烟罗又多了一个新任务——和蓝曦臣学弹箜篌,孟瑶收了信后迟迟一月才给了回应,烟罗展信一看只有寥寥数语,简单说了些近况不让她担心,还说自己寻来一把上好的软刃灵剑,正值收信时分,心中大痛,思及往事,取名“恨生”……最后道:

“初逢时,先生说我命中孤煞,死劫难逃,除非收养你尚有一线生机,我那时还暗笑他夸大其词,如今你却说要离我而去,只觉心如死灰,诸事不顺……你怕我被牵连,我又何尝不担心你有个什么意外?你且安心去做你的事,我总是愿意护着你的”

后蓝曦臣上门,说是受孟瑶之托教她箜篌。

“你进步很快,再过些时日我便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其实忘机琴艺在我之上,若是由他来教导你箜篌之音对你必定大有裨益”

寒室内,烟罗一曲终了,蓝曦臣满意的点点头。

烟罗:“蓝大哥你可饶了我吧,我现在天天被他压着打,现在看着他便犯怵,不就是欺负我灵力不如他嘛!哼,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如此不会怜香惜玉”

蓝曦臣失笑:“忘机他性子认真,你又顽固不肯示弱,自然吃亏,再说多亏如此,你现在的灵力大有进步,两百招内和忘机不相上下不是”

烟罗气愤:“我又不是打不过他!只是怕伤了他魂魄害他修行不利!”

蓝曦臣哄她:“是是是,你厉害,还是烟儿识大局~不与他计较”

烟罗反而听不得他这溢美之词,红了大半张脸。

“算了算了,论灵力他的确在我之上,蓝大哥你就怪会哄我”

蓝曦臣但笑不语,做了个手势让她坐下喝茶,茶毕递了个帖子给她看:“你来这云深不知处也不少日子了,倒是被叔父和忘机拘着不曾闲暇,正巧叔父赴约去清河聂家的清谈会,这几日便不讲学,又逢彩衣镇有水祟作怪,你可要同我和忘机一同下山去?”

烟罗细细看来,皱眉:“这水祟倒是颇为奇异。不像一般鬼物作祟……百姓求助急切,看来损失惨重……左右无事,我也去看看好了,说不定还派得上用场”

蓝曦臣拍掌:“好极,那我们明日出发,烟儿今夜好好修整。待忘机从藏书阁回来我再告知与他”

第二日烟罗去找蓝曦臣,正巧蓝忘机也在,三人商量一阵便打算出发,烟罗瞧蓝忘机面色不善,心想十有**是昨天下午她不在藏书阁又发生了什么趣事,十分惋惜。

蓝忘机感觉到她的目光,想起来什么似的撇过头。

刚出来便见到魏无羡、江澄和聂怀桑勾肩搭背的走过来,听说他们要去除水祟,魏无羡便吵着一起去,江澄怕他闯祸,也是要去,倒是聂怀桑在蓝曦臣笑眯眯的面瘫脸下瑟瑟发抖,估计是怕泽芜君向他兄长告状,没想着凑热闹反而是要去温书,只是在和烟罗擦身时塞了个纸条,冲她挤了挤眼。

烟罗知他性子,多半是要她带些鸟食玩意儿,现下不知又要去哪里浪了。

魏无羡见蓝曦臣面露为难,蓝忘机又满脸不同意,心上跟猫爪子挠一样,随即给烟罗个眼神,烟罗看够了他的热闹,向蓝曦臣撒了个娇,便得了允,魏无羡向她一比大拇指,拉着江澄神速去拿佩剑。

蓝曦臣看了一眼烟罗,道:“倒是难得见你撒娇求我,看来烟儿对这魏公子很不一般”

烟罗掩嘴一笑:“无羡很有趣,心性更是如孩童一般赤诚,同窗也都很喜欢他”

“同窗”蓝忘机不置可否,面上却写满“不敢苟同”。

蓝曦臣看他两人一眼,摇摇头发笑。

等到两人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彩衣镇去,姑苏地处江南,入耳之声皆是绵软绵软的。两艘船迎面撞到了一起,翻了几坛子糯米酒,连两个船家理论起来都听不出半分火气。云梦多湖,却没有这种水乡小镇。

魏无羡看得稀奇,掏钱买了两坛子糯米酒,递了一坛给江澄,又买了壶青果酒给烟罗,道:“姑苏人说话嗲嗲的。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云梦人怎么吵架的!能把他们吓死……蓝湛你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小器不给你买,你们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烟罗贪甜却又不喜酒味,只好眯着眼睛捧着一只扁平瓷碗猫一样细细的舔酒面,惹得众人发笑,说她不是喝酒,而是舔酒,魏无羡更是仰头灌下大半壶,清酒凛冽,打湿了他的脖颈和衣领,冲她得意一笑。

烟罗不管他,含蓄的给了他一个白眼,自顾自捧着甜酒舔。到最后果然喝不完,便把酒壶挂在腰上一晃一晃的,更衬得她腰若扶柳,倒是引得一众少年不自主的往她身上瞟,江澄欲语还休,还是魏无羡看不下去夺过来系在自己腰上,赏了满脸莫名其妙的烟罗一个脑瓜崩。

不多作停留,乘了十几条细瘦的小船,朝水祟聚集地划去。这条河道通往前方一片大湖泊,名叫碧灵湖。

他们先是打捞了一堆肿浮的水鬼,江澄还问了一句烟罗是否忍受的了,烟罗还没来得及答话,魏无羡便大笑起来:“江澄你不用担心她!烟罗她可是个连狗和凶尸都不怕的,哪会怕这点小东西”

往日烟罗和魏无羡聊天时曾说起过自己夜猎的见识,毕竟烟罗除了每天被迫补习,就是狂练音律,除了偶尔被他拉去玩闹也没有什么娱乐。

看着脚下一堆面目浮肿、皮肤死白的水鬼,烟罗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江澄却是看了心意默契的他们一眼低头抓鬼不再说话。

接着魏无羡因为吃水不对看出了蓝忘机船底攀附的水鬼出了个风头,又跑去撩拨那个小木头,气的他哑口无言,印堂发黑,烟罗听了魏无羡的话顾自一边留意水下一边去看每个人的船舷,正好撞上一人目光,那人一身白衣,头戴抹额,妥妥的蓝家弟子,似乎也是在检查船舷,两人目光相遇,他身躯一震,连忙行了个礼,便将目光移向他处,不去看她。

烟罗只来得及冲他点一点头,心中奇怪但接着碧绿的湖水中,一片长长的黑影绕着她的小船一闪而过。

江澄眼尖叫了她一声。

蓝曦臣离她最近,朔月出鞘一剑斩过却什么都没有。蓝曦臣与她并行,接着命各个弟子加强防范,烟罗知他是专门护她来的,冲他了然一笑。

数只细舟拖着网飞驶而去,却是什么也没网住。众人心中奇怪,蓝忘机受魏无羡提醒催剑入水,剑起却是什么也没刺中。

又是一道剑光入水却再无反应,一位年纪稍大者斥责声响起,在这湖水之上分外响亮,那被叫做“苏涉”之人恰是刚刚与她对视之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煞是精彩。

接着众人在蓝忘机的提醒下,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水行渊”而非水鬼,可惜为时已晚,几人已被引到湖中央船只皆被那水行渊吞掉,只好御剑而起,魏无羡为救那没了佩剑的苏涉差点一同被卷进去,还好有蓝忘机吊他两人一命。

烟罗架“归妹”而起,看向那张墨绿色的大口随手扔了个东西进去,众人只见一点亮光闪过,接着那水行渊便慢慢收小了大口,吸力明显减弱,那和水行渊僵持的三人也顺利脱身。

脱离湖心,魏无羡便颠颠的跑上来问她扔了什么宝贝进去,烟罗拿出藏在袖中的冰针给他看,他似是不信,还好有蓝曦臣解围,烟罗笑说吃不准是那水行渊见到他消化不良了。

魏无羡一笑,知道此事不可在深问,便也装了个傻糊弄过去。

待到众人明了这水行渊之祸源自温家也只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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