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雨又下了一夜，28日凌晨才止住。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好天气，果然上午就出了太阳，等到午后，除了几个大水坑外，地面也干得七七八八。皇室的侍者们集体出动，将附近都打扫干净，再在城堡正门外铺上崭新的红毯以迎舞会的宾客。
生日舞会不设请帖，无论是谁，只要过了安检都可以进来喝杯酒水吃些餐点，随机找舞伴滑进舞池也没有问题，据驻守城堡的骑士团分部分析，这一波操作会引来不亚于前段时间集体婚礼的参与宾客人数。
事实也的确如此。公示出去的舞会时间是下午六点，但四点一过，城堡外头就陆陆续续地围上了人。其中新居民占了九成九，他们穿着各色漂亮单薄的礼服，一点儿也不在乎现在是不是冬季，也不在乎提前到不能入场只能在外头冻着的事实。
完全不受影响，该笑笑该玩玩。
这场面看的凯文都愣了，饶是整天跟雪交道，他也吃不消盯着这群摩看。
“有没有热饮啊，我想喝热可可，楼下这群摩看得我浑身发冷。”他拉上窗帘，扭头就问办公桌后头的瑞琪。
瑞琪在看文件，完全不想理他，“尼克店里有，去楼下自己买。”
“那不想喝了。”凯文搓搓手，“你这儿有什么喝的？”
“白开水。”
“……那也行。”
于是凯文捧上了一杯白开水。
他今天闲得发慌，为了么么的生日，之前排滑雪课时还特意跳过了今天，可惜他自己是安排好了，架不住小伙伴们都没空。他问了一圈，最后只能眼巴巴地跑来城堡骚扰瑞琪。
走关系的好处是让他不用跟别的居民一样守在门口等开场，走关系的坏处就是他这关系也不咋理他。瑞琪忙着看骑士团的文件，这份看完下一份接上，凯文只能坐在团长房间里自个儿找乐子。
他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机，眼瞅着正门开始放人过安检了才出声，“瑞琪你今晚真的不参加舞会啊？”
瑞琪在换衣服，他今儿依旧穿的骑士团常服，三件套板板正正地套在他身上，“参加啊。”
“什么啊，这哪儿跟哪儿，我说的参加是说跟大家一起跳跳舞啥的，又不是说让你像个木头桩子杵在边上。”
瑞琪系领带的动作没停，“那我是会巡场的木头桩子。”
“……？真不跳舞啊。不是，你真要在旁边盯一整晚呐？”
“不跳，没意思，不如盯着安保有趣。”
“……？那……无论和谁都不跳？去年不是你和么么开场的吗？”
“不跳，今年么么和行政官开场。”
“好吧。”凯文嘬了口白开水，转头暗戳戳地拿起手机和库洛吐槽说他才不信瑞琪的嘴能一直这么硬。
然后库洛跟他赌了三天的晚饭，说瑞琪绝对能嘴硬到最后。赌约在有意无意的推动下传遍了好友圈，传到舞会开场时，弗兰克也参与进来加了码。
很明显大家都是跟风狗，只想凑乐子。
现在饭不饭的已经无所谓了，主要是想争口气，只要能把瑞琪怂恿下舞池就是凯文的胜利。
团长确实没能一直嘴硬。
诚然他在工作上很强势，堂堂骑士团团长明明不用盯着安保，可他还是以今年参会人数太多、安全指数偏低为由亲自下场管着。西装一穿墨镜一戴，往会场边上一站，周身都写满了“我没空”这几个大字。
但凯文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瑞琪盯着安保，他就站瑞琪旁边，盯着妹子堆。
盯了半天终于盯来了他想看到的画面。
“哎瑞琪。”凯文捣了一下瑞琪的胳膊，“你看那边，有个洛丽塔妹子要扯艾蔻进舞池呢。”
出乎意料的是，瑞琪没吭声。
凯文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明明头是朝着艾蔻所在的方向的，不出意外的话他绝对看到了那一幕，可他却没任何动静。
戴着墨镜的缘故，凯文看不见瑞琪的眼神，他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权当他眼前一片黑影响视力，凯文再次捣鼓瑞琪，提醒，“哇你要不要去解救她一下，我看艾蔻不是很乐意去跳舞的样子，你截走她从舞池里逛一圈再从边上出来呗？你下手截的，没人敢跟你抢人。”
凯文说得意犹未尽，“三年前住我隔壁那户人家你还记得不，那家小女儿，叫旎旎的，她不老爱打乙女游戏吗？我就记得她之前跟我说有个男主帮她解围搞得她心动的要命，还说女孩子就是容易对帮自己解围的男生有好感，游戏都能有好感了，你这是真实发生在身边的，好感不是蹭蹭涨，快去快——”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瑞琪就从他身边擦过。
尚未说过瘾的凯文，“……”
他吞了吞口水，望着瑞琪走到艾蔻身边，他用温柔又不失力量的力道从洛丽塔妹子手里接过了艾蔻的手，继而微微俯下身来与她说了些什么。
瑞琪在笑，他唇角的弧度真真切切地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
是凯文在预先构想中应该有的画面，但接下来掏手机拍照的动作却卡住了，因为凯文发现瑞琪有些不对劲。
他表现得很正常。
表情、谈吐、肢体动作，没有一个地方不像温和有礼的骑士。
可凯文就是知道——现在的瑞琪不一样了。
他们穿一条裤子长大，除了没有共享一套DNA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亚于亲生兄弟。
所以他看出来了。
瑞琪身上有了侵略性。
当他接过艾蔻手的那一瞬，当他弯下腰勾起唇对艾蔻笑的那一刻；
奇了怪了，明明这也只是一次寻常的玩笑罢了。之前的瑞琪就像是块沾了水的肥皂，连贼心都不敢有，他们开几次玩笑他就在原地转几个圈，却从不往前一步；
而这次，同样性质的玩笑话，同样的男女主角，可瑞琪不做肥皂了。他像是忽然长出刺的藤蔓，准备咬住她不放。
【28】
公主的生日结束后，骑士团上下都从紧张的工作中抽出身来，短暂地歇了口气。
眼瞅着过不了多久就是圣诞节与跨年夜，想到那时必然会比现在更忙，大家便铆足了劲过现在这悠闲的日子。
恰好12月初上映了部以骑士团为背景的主旋律电影，又因背后投资人是皇室，四舍五入一下这电影算是骑士团自家的东西，于是每个骑士都收到了十张电影票兑换券。
借的是主旋律电影的势头，实际上这个兑换券什么电影票都能换，属于一种变相的给骑士发福利。找机会发福利这事儿不是第一回了，往年骑士团也都会扯各种各样的理由下发不少电影兑换券，这波操作已然成为了年底定番。
电影票面前无官职大小，就算是团长也只有十张，不过瑞琪向来不在乎这个，以前他的票也都是送别人的，倒不是不喜欢看电影，主要是一来近些年就没合他胃口的电影，二来他也没人能约着一块儿看。相较于独自在电影院浪费一两个小时发呆，他更倾向于待在办公室逗逗小丑鱼或者闷头睡大觉。
至于怎么不约凯文弗兰克他们去电影院……男人也不是什么事都想和兄弟一块儿干的，比如买衣服，比如约电影。
不过今年情况特殊，兑换券不好再全部送人了，毕竟这次上映的主旋律电影讲的是骑士团前前任团长与前任团长交接的故事，也就是说两个主角分别是瑞琪爸爸和菩提大伯。
讲自己父亲的电影，做儿子的不去看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虽然瑞琪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自己爸爸的电影出来还得写观影报告——这是行政官办公室下来的指导意见，说建议骑士们都能及时观看电影并适当写些观影报告，他们会选出佳作刊登上报纸以及贴在皇室与骑士团官网的头条上。
反正无论建议的内容是什么，但凡是从上级的嘴巴里说出来的，都或多或少地带了点强制色彩。
瑞琪向来不喜欢形式主义，可惜这回他也没法子反抗。
在无法逃避只能做的情况下，团长喜欢把任务放到前面干。秉着早完事早解放的心态，他准备最近挑一天调休，待在城里看完电影写完报告后还能送真理去洗个澡，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去瞧瞧艾蔻最近的游戏体验怎么样，指不定他还能为她增加点乐趣——不能怪他冷酷无情不在乎以父亲为主角的电影，实在是他没办法对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演员产生什么怀念感和什么孺慕之情。再说了，电影剧情讲的那些事他早听菩提大伯讲过八百遍了，何况现实中也都有纪录片留下来。就是说，放着自己亲爸留下的影像不看，反而对一个电影痛哭流涕什么的……他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要不是得写什么观影报告，他压根儿就不打算去看这个电影，搞得现在还得逢场作戏，心累。
只能硬着头皮上。
与弗兰克对过行程，瑞琪决定将调休安排在三天后。
在他将行程录入信息库，上传完毕关闭页面时，办公室外头传来了艾蔻的声音，她在和弗兰克聊天，瑞琪听了一耳朵，大多是弗兰克在给艾蔻讲十天后特别班要来前哨站特训的事。
按规矩来说其实应该是团长去青年营的营地给特别班上课，不过这次洛克行政官说要检验一下特别班的学习成果，于是干脆就把场地换到了前哨站内，正好还能联络一些小学校，让小朋友们来参观一下骑士团训练。
弗兰克给艾蔻说看特别班特训特别好玩，尤其是他们苦哈哈地负重前行教官却能在旁边吹着哨子骑着小电驴赶他们的时候，那可真是太爽了。
艾蔻乐得不行，问弗兰克是不是以前当教官的时候就爱干这种事。
弗兰克坦坦荡荡地认了，还顺手把瑞琪拖下了水，“你以为那个骑小电驴还吹哨子的是谁啊。”
艾蔻，“？”
“那可是特别班诶，谁能对特别班下这个毒手啊。”
“？？”
“嗨呀，总之你记得来玩啊，瑞琪训人可损了，现在特别班那群孩子看见他就害怕，表情又心酸又滑稽，你来瞧瞧就知道了。”
瑞琪一听就知道他又在给自己当僚机了，出发点倒是挺好……就是这个方式不太好。
眼见着弗兰克又要掀他老底，瑞琪坐不住了，他故意咳了两声。
外头安静了一瞬，接着是弗兰克强装爽朗的笑声，“声音好像有点大了哈哈哈，我还有点事就先走咯，特别班的事你再问问瑞琪好啦。”
艾蔻倒是没问特别班的事，她是来帮光祢传话的，说是光祢有些要紧事得做，得有好一段时间不能来骑士团点卯。因为确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她本人甚至都来不及亲自过来报告请假，只能拜托艾蔻转达，让团长看着安排人手顶上她在城堡的工作。
瑞琪猜到光祢肯定是去忙现实世界的事了，他也没多话，只点头，“好，我知道了。”
艾蔻也点头，“嗯嗯，传达到了，那我走啦。”
“？”瑞琪有点傻眼。这就走了？特别班不问了？不想来参观吗？
他赶紧拦人，“刚才弗兰克说的事，你感兴趣吗？想不想来？”
“参观的事吗？”艾蔻脚步一顿，她想了想，“弗兰克说小学生才能参观的嘛，我能来吗？”
“当然可以。”
“那我来。”艾蔻笑眯眯地应了，“我特想看特别班的拔枪训练。”
瑞琪一怔，接着弯起嘴角，“没问题。”
这是两人中秋节时聊过的话题，再普通不过了，没想到她还记着呢。
“你也可以邀请朋友一起来，没关系的。”瑞琪怕她一个人不自在，又想着她一贯是喜欢拉着朋友一起参加活动的，干脆给她把后路也铺上。
结果艾蔻沉思了一下后回，“不了，她们都没空。”
“这样。”
那不是正好。他在心里想。
“嗯——因为年底了嘛，事儿多。本来今晚要去禁月家吃她做的点心的，结果她刚发消息说要加班，去不成了，哎。”
瑞琪眼皮一跳，顺势开口，“那今晚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骑士团刚发了些电影兑换券。”
什么叫瞌睡有人递枕头。
这就是了。
他想着艾蔻估计还没有在“游戏”里看电影的经历，多半不会拒绝他。完了又想，谁会在游戏里看电影啊，这不纯浪费时间，她多半还是要拒绝他的。
谁料还没等他纠结完，艾蔻那边倒恍然大悟地“啊”了声。
“那个你们要写观后感的主旋律电影吗？是叫传承来着？凯文说那是讲你爸爸和大伯的，也行，那就去看吧，听说挺感人的。”
“……”
瑞琪一阵语塞，他压根儿就没打算约艾蔻看这个的，但现在艾蔻自己提了……
而且……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写观后感的啊，弗兰克说的？”
“凯文说的。茜茜给凯文配了止腰疼的药水，我陪她一起送的，那会儿库洛也在，他说骑士团每年年末都会发电影票，凯文就说什么今年还得写观后感。”
……凯文这家伙。
瑞琪叹气，“不看那个。”
“啊？”
“你选选，有没有什么其他想看的？”
“我都可以啊。你不是正好要写观后感吗，就看这个呗。”
“……”瑞琪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就是说，第一次和女孩子约这种电影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虽然没经验，但他也知道应该看点喜剧片之类的吧……？
最终还是在心里叹气。不过他也有别的办法——
“好，那今天就看这个。”瑞琪笑得温和，“那明天呢？明天想看什么。”
这话说得鸡贼，悄无声息地就能把明天的日程一块儿安排了。果然艾蔻一头就钻进了他的陷阱，开始认真地选起了明晚要看的电影。
明日复明日。
用瑞琪的话说就是，反正艾蔻也没事情做，正好帮他消耗一下电影票，不然浪费了可惜。艾蔻深以为然，连着跟他一块儿跑了好几天电影院。
等最后一天晚上看完出来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遂问，“咦，那你之前几年的兑换券都是浪费的？还是送人的？”
“一般都是给老师的。”瑞琪说。
今年的菩提大伯没有等到瑞琪的电影票兑换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