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 毒

剧毒,既可以迅速杀死猎物,也可以使天敌忌惮远离。在反击时以剧毒吓退捕食者,这对并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毒蛇而言未免风险过大。于是它们披上了鲜艳的外衣,以显眼而张扬的方式,向敌人们发表自己的危险声明:我是危险的,不要靠近哦。

任何想要生存下去的猎食者,都会对潜在的风险加以规避,被捕食的一方也不例外。于是,一些无毒的蛇也效仿那些危险的同类,用鲜艳的外表武装自己,尽管它们自身并不具备致命的毒性。

只是,一旦暴露了“无毒”的属性,为了伪装而披上的鲜艳外表,全都成了虚张声势。

纯良的外表下掩藏的是尖利的毒牙,危险的外表下却是无毒的纯良。这两者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暴露即是致命。暴露的刹那便胜负已分。

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我们是同一类人。

不论得出了这个结论的是自己,还是站在对立面的对方,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就几乎注定要败北。而那个自以为找到了同类的家伙,他尽可以躲在被猎食者的洞穴里,狂妄而放肆地出声大笑:你对我是无害的,我并不怕你哦。

内心有所动摇,便容易站不稳立场。这就像是辩论,无论己方的观点有多么不可理喻,也要坚守阵地。一旦对自己的立场产生怀疑,甚至开始试图认可对方观点,己方言论就会在那一瞬间成为对方的武器。这无异于在帮助对方杀死自己,将绝对优势拱手让人。

白马自诩是有原则的人,而在他所活动的领域,很多问题的答案都往往是黑白分明。暧昧不明的立场是不被容许的,色调为灰的中间地段是理论上不应存在的。

白色反射所有的光,黑色则什么光都不反射。两者都是极端的视觉效果,是纯粹的有光与无光的差异。白与黑之间理应不存在任何中间地段,因为不论是何种程度的灰,都一定是反射自光线——那就是“有光”了。灰不过是遮蔽了部分光线的白,却无论如何不会是黑。

输了一盘棋不代表不具备赢的能力。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白马说服自己不去想那个怪盗,不去想那些可笑的社团活动,而将注意力强行拉回他的本职任务上。是的,他不是为了那个怪盗才回到日本,他还有其他的案件需要处理。在他的手上,还有很多未经整理的情报和线索。

白马翻开那本几不离身的笔记。他甚至不太记得上一次翻开它是在何时,翻开纸张的触感熟悉而又陌生,仿若那是属于其他人的另一本笔记。

粗略地翻阅中,白马未能在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他所需要的那条记录。那是他正在追踪的嫌疑人之一,根据笔记中的记录,那个人最后的行踪暴露于一次异常的银行提款,而那次提款定位于东京。

自己大概是太过心急了。平定心境后,白马将笔记重新翻起,这一回他查阅得很仔细,可依然没能找到那条记录。笔记的纸页翻动得有些不自然,就像是受到什么外界推动力,在即将抵达记忆中的页数时总会加速翻往下一页。

这是缺页时才会出现的状况。白马皱起眉。他将笔记翻到记忆中的位置,逐页用食指划过中央的装订线。

没有感受到应有的光滑,微小而锋利的断口在指尖切割开不至流血的疼痛,像是在提醒他些什么。

“红子同学没有参加昨天的行动,不来反省会也是情有可原,”空荡荡的社团活动室内,青子寂寞地看着干净到发亮的白板,“没想到连白马同学也不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只有两个人可开不成反省会,”今天总算可以早点回家了。心下窃喜着,黑羽连书包都没放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喽——”

“不,肯定是出什么事了,”青子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不然白马同学也不会请一整天的假。”

“说起来,今天的确没看到他,”已经快走到活动室门口的黑羽停下脚步,“呼呵呵,那家伙该不会是没有抓到基德,闷在家里伤心了一整天吧哈哈哈——”

“快斗,不准这么说话!”青子重重拍桌,“白马同学不来学校,肯定有他的理由,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

“我要是不来学校,也肯定是有理由的好吗?!”莫名被戳到了痛处,黑羽干脆迈开腿走出活动室,“啊啊懒得管,我回去了!”

然而,就像是印证了青子的话,白马第二天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这般不自然的举动开始引发出传言,而在各种靠谱不靠谱的猜想在学级间传开时,第三天,白马正常地到校了。他和平时一样听课,回答老师的提问,依然是那副教科书般的优等生模样。

仿佛是为了否定前两日的缺席,他甚至照常参加了放学之后的反省会。尽管如此,直到反省会结束,他几乎没说几句话,那种没有在参与的态度,显得相当心不在焉。每个人都感到奇怪,可是谁都没有问。

形式主义的反省会在什么也没有反省出的结果下宣告结束。在练习结束的吹奏部同学三三两两离校的嘈杂声中,相当刻意地,白马支开了青子和红子,让她们先行回去。接着,在被留下的黑羽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向他递出那本笔记,仿若递出一份业已公开的机密。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黑羽君,”察觉到黑羽意欲开口,白马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径直说下去,“不,你不用否认什么,我知道你已经看过这本笔记。”他摆出公关般的态度,语调有如传达指令般机械,“我想请你认真将其中的内容重新看一遍,然后告诉我,”那措辞是在引导,“里面缺失的内容是什么。”

“哈啊?”一时间,黑羽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搞不明白,经历了之前的交锋与乌龙,又无故缺席了两天的这位侦探,是站在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在与他交涉。

我该否认吗?可他说了不用否认。我该装傻吗?可这该死的混蛋似乎什么都知道。

于是,完全没有明白状况地,黑羽翻开那本他早已记得烂熟的笔记,以很快的速度一页一页看过去。他没有将之全部看完,而在翻到中间的某一页时,就停止了阅读。

“这里,”十分确定地,黑羽将食指抵在那一页的装订线上,将之递还给白马,“缺了一页。”

“确定只有一页?”

“相当确定。”

“那么,请回答我,黑羽君,”白马抬起眼。目光对视,视线没有分毫的偏移,“你可以还原出缺失的那一页上的全部信息吗?”

那不是在开玩笑,黑羽从未见过这种状态下的白马,认真到近乎偏执。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问询,不如说是已经知晓了回答会是什么。

所以黑羽没有回答他“能不能做到”,而是直接问了理由,“......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黑羽君回忆起这张纸上写过的每一个字,包括全部的人名,地址,数字。”

这不能算是回答,甚至有些文不对题。肯定他的能力,认可他的记忆,这对黑羽而言已足够受用。若是在这基础上再辅以一定的激将......

“怎么,”白马挑眉,“做不到吗?”

“小菜一碟。”

莫名其妙地得到了认可,又莫名其妙地被授予了任务。自己似乎,好像,貌似,以一种相当愚蠢的方式,把自己给卖了。

待黑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早已经换下室内鞋,离开教学楼,走在通往校门的那段路上了。

在离开校门前都会是同行的白马不远不近地走在他前面。应该问他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说我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有看过那本笔记?不过那样就是在承认我有偷看过了......可究竟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或许是因为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占据了思维和时间,在这段沉默的同行中,黑羽几乎没有余裕去感到尴尬。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同行到了校门口。至少这时应该礼节性地出声道个别吧。黑羽这么想。

可他们谁也没有这样做。没有解释,没有停下脚步,白马在离开校门后径直继续向前走去,黑羽需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空气较平时要冷,这在这个季节里并不多见。不动声色地转向与家相反的方向,黑羽保持了与白马的“同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这么做,毕竟与一个关系微妙的敌人保持同行,这无论从情理上还是画面上考虑,都相当“不符合常理”。

一,二,三......他在心底计着数。然后,在前方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即将由红转绿时,黑羽向等在前面的同班同学发出提议。

“要不要去喝点什么?”

未等白马有什么反应,黑羽三步并作两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压低声线。

“我不建议你现在通过这个路口。”

他们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故作轻松地讨论着“过会儿要喝些什么”。待信号灯重新切换为红色,街道内转向的车辆也已尽数驶离那个路口,黑羽才开口抛出自己的疑问。

“我说啊——”

神情是褪去轻松的严肃。

“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无 毒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