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被击昏在地。
奇石由他手中脱落,滚落在白狐地毯上。
朱念眼睛一亮,“俺来啦。”
正要去拾,一柄长枪刷地挡在她跟前。
“——别碰。”
少年沉下眉头,长枪一撩,奇石赫然着火。
“你干嘛!?”
朱念惊诧,幸而两三瞬,火灭了。
哪吒收回火尖枪,语气淡淡:“被那种人揣着的,也不嫌脏。”
朱念:“……”
原来是拿三昧真火消毒!
方才那句“脏死了”,是这么个意思啊!
灼烧后的五彩石留有余温,竟不再有纣王气息,只余其本真模样。
朱念拾起来,捧在手心。
鹅卵石般的触感,一手正好盈握。五色之色似时光所染,一道星纹图案跃然于上。
朱念好奇:“这星纹,甚是眼熟。”
“七星连缀,是为斗极。”哪吒看了一眼,淡淡道,“北斗绕天枢旋转,农人以其辨时节,旅人以其认归途,亦是祭天之方位。你连这都不知?”
“……你知道不就行了。”朱念翻个白眼。
五色之光被拢于掌心,朱念心头暖乎乎的,不由漾起一丝奇异之感。
“此物生灵之气满溢,绝非凡物。若用星络丝,吃不准可以窥探一二。”
就像当初的清风楼,因是清风思念所化,她才可用星络入梦,也才能看见那些故事。
“生灵之气?”哪吒冷嗤一声,“莫不是这贼君捂了一辈子的‘生灵之气’吧?”
似是厌恶不够,金红靴子伸出来,踹了踹地上的人。
“喂喂,”朱念上前拉住他,却被哪吒衣袖一甩挡开。她一愣,“要是把他弄醒了怎么办。”
“——那就杀了。”
火尖枪高高举起,枪头呲火,逼近地上男人的眉心,“本就是祸害,杀了也无妨。”
这打打杀杀的做什么啊!
“你疯了啊?!”朱念忙伸手拽他,急声道,“纣王到底是大商名义上的君主,你莫非是想牵连阐教,再被冠上弑君之罪名吧!如今三界本就混乱,你还要火上浇油么?”
哪吒猛地一收枪,金红披风一甩,冷声道:“别碰我。”
朱念手里一空。
额,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
这衣裳是有多金贵,不让碰?
罢了罢了,她已习惯他的阴晴不定。
“我们还是趁此机会好好调查一番,这奇石、还有这摘星楼……”朱念紧张地往地上看一眼,“他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不会。”
哪吒眸中火焰跳动,“我已用真火封了他的三魂七魄,令其昏睡,时辰一到,自然会转醒。”
他将乾坤圈轻轻一抛。那圆环立刻快速撑大,延展成一张网格状的金网,直至裹住整个摘星楼,才隐入窗外,消失了。
“此为乾坤结界,暂时可挡外人耳目。”
朱念视线跟随着金网,轻叹一声,怀念起她的那串佛珠。
如今她连佛光罩也没了。
唉。
“那他究竟何时会醒?”
“寅时,给他来一脚,自然就醒了。“
朱念:“……”
争对暴力分子,的确也是可以暴力一点。
夜幕渐深,琉璃灯烛火燃起,照亮一室雪色。
朱念原地坐下,手捧奇石。
“现在我要入梦了。”她抬眼瞧着哪吒,斟酌一番,道,“这石头灵力未知,我就是全神贯注,也未尝能一切顺利。所以,我无法带你一道入梦……李哪吒,你可明了?”
意为:你别轻举妄动,也别强来。
哪吒背抵白玉栏杆,双手抱胸,不置可否。白绒星子在随风飞入,落映在眸中金光点点。
他只道:“开始吧。”
死样子!
朱念不再管他,闭上双眸。
闪烁星光由手心爬满那五彩石,渐渐地,星光布满全身。
意识缓缓进入另一重维度。
……
雪。
又是雪。
苍茫一片,远山环绕。
抬头,星罗密布,斗转星移,竟是在匀速移动。
“这是什么时代……”
朱念疑惑,而飞雪飘过来,她竟感觉面庞凉凉的。
入梦,只是旁观而已。她怎会有五感的体验?
还在思索,就见不远处,冰棱闪烁的银色树丛下,一个黑发少女正在雪地中站着。
“你来了。”少女转头。
朱念一愣。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面容纯净,瞳孔黢黑。
淡淡一笑,如雪中风。
她罩着一件粉白斗篷,上头若隐若现金色图腾。里头只穿一件珍珠色的长裙,云纱般的材质。大冬天,却是不冷的模样。
“你吵着嚷着要的剑,我终是给你做出来了,过来。”
她抽出一把冰雕的长剑,剑身剔透,冒着寒气。“你嫌普通剑身太重,我取了昆仑万年冰魄熔进剑骨,你再来试试,可还重?”
画面里,一双小手伸出来,欣喜接过。
“谢谢阿岚,阿岚最好了~~”
少女微微一笑,冰雪留兰般的气息凑近。
朱念一怔。
那双漆黑星眸映入她的眼帘,温热的双手捧住她的双颊。
少女温声道:
“好了,去做你的小女侠吧。”
画面骤然结束。
朱念睁开眼。
白绒飘至眼前,不再是冰雪。
周身星络已灭,她陷入沉思。
那个少女说:小女侠。
——那这梦境的主人,竟是女孩子么?
哪吒出声打断:“结束了?”
朱念一顿,捏了捏手中的石头:“许是这奇石实在难以探寻,只看到几个画面。”
“是什么?”
朱念沉默半晌,道:“不告诉你。”
哪吒面色一沉。
“我答应帮你查奇石之事,并未许诺要告知所有细节。”朱念飞速起身,往后退一步,“等一切有了眉目,我自会告知。”
若是全告知了,这家伙说不定会胡作非为。
朱念心道:小样的,我手里握点东西,关键时刻才能制住你!
哪吒面色愈加发黑。
朱念别开眼睛,装作打量楼台的模样,“眼下都亥时了,再耽误下去恐生变数,咱们还是先把这摘星楼仔细查一遍吧。”
说罢就往楼下跑。“我调查下边!”
夜色更沉了。
朱念转了一圈,心里还在思索方才那少女之事。
摘星楼查不出什么,那奇石似也无法再入梦。
子时过后,朱念干脆直接在白狐裘上躺下,伸个懒腰:“我睡会儿,寅时前再起好了……”
哪吒不语,依旧阴沉。
朱念撑着脑袋,斜瞧他一眼,“哎,你别太气啊,到时候又得不舒服……”
急火攻心吐血了咋办。
气温骤然下降一度。
朱念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埋入暖融融的狐毛里,仿佛陷入雪坑,顿感舒适不已。
不一会儿,气息便均匀起来。
这一觉,也不过两个时辰。
醒来时,就见少年盘腿而坐,正在调息。
周身真火不复方才的幽红,已恢复透明澄光。
一袭红衣,一地雪白。
似是红莲盛开于雪上。
朱念迷迷瞪瞪,半梦半醒,直到东方泛起一丝白光。她眼睁睁瞅着哪吒给了纣王一脚,然后红衣身影一闪而逝。
她只好爬起来理了理衣裳,等着纣王转醒,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大王,您醒了。”
纣王扶着脑袋,从地面缓缓坐起。
他高大英武,也曾是在战场上横刀立马、凭一己之力斩杀北狄首领的将士。
……如今双手沾满的,是忠良的冤魂、百姓的血泪。
朱念冷眼瞧着,而纣王的目光转向她,即刻化作两道热切的光束,与昨夜要给她捂手的样子,并无二致。
“仙子,你没走啊……甚好,甚好。”
男子原本滚雷般的嗓音变得沙哑,灼热望着朱念的模样,让她认定:这人疯了。
他未提半分昨夜之事,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手一伸,又要去抓朱念的手。朱念手一缩,忙讪笑着岔开话题:“大王,侍从已把温水端进来了,可要先洗漱,还是先传早膳?”
额,她平白想到了“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
救命,别再想了!
而纣王这头,竟真的收回了手。他略带歉意,沉声道:
“是孤唐突了。”
朱念震惊。
旁边的侍从也震惊。
等在外头的妲己也震惊。
——这纣王的灵魂,可是被人掉包了?
这是能刨去比干七窍心,能为建鹿台就征调十万民夫、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
往日里,便是侍从递膳慢了半刻,都要落得杖责的下场。可眼下,他竟能说出“唐突”二字?
让朱念忍不住怀疑:莫不是昨夜哪吒将他打晕了,有别的灵魂占了进来?
她还没缓过来,就听纣王又一次发言:“摘星楼景致最好,仙子既要镇宅,不如在此住下如何?”
这番惊世骇俗之言论,使得妲己猛然掀帘而入:“大王!万万不可!”
她不见平日娇柔,而是直接跪下急切道:“摘星楼的夜气最盛,方士言,此处持‘纯阳之气’才能镇住宫里的邪祟!可仙子,毕竟是女子,若在此留宿,恐会冲散阳气啊!”
话音刚落,伴她左右的两位美人也快步进来,对视一眼,齐齐跪伏在地。
“大王,摘星楼关乎大商祭天运势,万万不可破例让仙子留宿,还望大王三思!”
“是啊大王,若传出去,恐会惹来诸侯非议,于朝堂不利啊!”
“住口!”
纣王霎时暴怒,大掌一呼,几乎拍裂龙椅扶手。他面色铁青,眼中怒火焚烧:“孤想留谁住,轮得到你们多嘴?下去领罚!!”
听到“领罚”二字,妲己猛地抬头。
而朱念怔然之时,心里吐槽:妲己和那两美人分明是胡言乱语,她们究竟在防范什么。
“仙子果然能降祥瑞,竟能让大王对您这般不同……”
妲己恨恨剜一眼朱念,“只是不知仙子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大王如此破戒,连祭天重地的规矩都抛在脑后!”
朱念心下好笑:这苏妲己真有意思,明明最爱伤风败俗之事,什么酒池肉林、虿盆酷刑,何时在意起礼教来了?
妲己被罚禁闭,两位美人被拖下去受杖责。
朱念还在皱眉听美人惨叫,纣王却开口问:“方才的提议,仙子意下如何?”
她又一次惊住。
竟然是可以商量的吗?
如果她说“不要”呢?
于是,她被径直送回了自己的宫室。
顺着长廊往自己的宫室走时,她还处在一头雾水、思绪混乱的状态:这纣王,竟这么容易就放她走了?
和女娲庙祭祀时强留她时,简直是两个人。
……可恶,早知就说让那昏君放自己归家了!
朱念在宫里转悠了一圈,想要找哪吒商量事宜。可视线穿越来往的宫人,却始终不见其人影。
她站在他的宫室门口,犹豫了一番,抬手敲敲雕花木门:
“——哪吒,你在么?”
哪吒:我不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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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摘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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