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能……”
朱念的心猛地一沉。
纣王的残酷有目共睹。若她“不能”,莫非就如比干丞相的结局,只因妲己一句“传说圣人有七窍心”,便被活生生挖去心脏。
而她如今犯这暴君之大讳,斗胆说要摸那奇石,岂不是要被剁了双手?
朱念指尖攥了攥,却摸不到原本的那串佛珠,只捏到一手汗。
她心头跳动不已。
……哪吒,无论如何,你都要护我!
商纣王伏于龙座之上,身量奇大,如嵌于青铜龙椅的一尊颓古之象。他面上看不出喜怒,忽然振袖一挥,龙袍上的玄黑蟒纹节节窜动,令众人心头一紧。
“这世间景致万千,哪及得上美人们争奇斗艳、讨孤欢心。”
他目光如钩爪,钩过每一个人,“若谁的祈福最合孤心意,除了重赏,今夜便留在这摘星楼,与孤一同登楼赏月,共话长夜如何?”
朱念呼吸一窒,浑身难受起来。
……这下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没了佛珠等于没了武器,她可不想在危险之下,与这暴君周旋一晚。
可当下,又是她豁出去、难得可触那石头的机会……
她正焦灼,妲己忽的靠在纣王身侧,白皙指头轻撩男人肩头,柔声道:
“大王~昔年大王曾有言,摘星楼乃观天祭神之所,不许大王之外之人在此过夜。今日怎……起了这般兴致?”
“怎么,爱姬若是赢了,倒敢说不想陪孤?”
纣王眼帘微垂,戏谑中似有不悦。妲己见状,立刻软下身子,倒进纣王怀中。
“妲己自然是想的!这摘星楼的长夜,除了妾,谁也没资格陪着大王……某些人,连楼门都不配踏入一步。”
一副娇嗔又娇妒的模样。
纣王低笑一声。
妲己面颊羞红。
朱念:“……”
她从未沾过儿女情长之事。
前世活到十三四岁更是个山野间玩泥巴的小娃子。重生在封神时代,八年时光都是在灵山净土上蹿下跳。
两世了,连暗恋都未曾有过。
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亲密场景。
商朝并无男女大防,但到底不会有人公然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此刻妲己娇柔地倚在纣王怀里,恨不得八爪鱼似地挂在他身上,朱念看得目瞪口呆。
她别过脑袋。
再回过头的时候,已有美人开始祈福。
雪一般宫殿内,青烟袅袅升空。
一位嫩黄宫装的美人持一盏青铜灯,烛火摇曳间,艾草与柏叶的干香散开。
美人温顺抬头,轻吹一口气,那青烟竟在空中凝出四字:
“风调雨顺。”
“此为‘柏叶祈年’,借草木灵气祷祝五谷丰登。”
美人柔柔行屈膝礼。
紧随其后的粉衣美人,长袖一甩,放出无数彩蝶。
彩蝶在殿内旋转,竟转成数百只灵鸟。
最后齐齐落在纣王脚边。
众人定睛一瞧,发觉这灵鸟竟是纸做的。
美人福身,款款道:
“此乃‘纸鸢传福’,愿灵鸟衔来丰年,兵士护我大商疆土。”
朱念又一次目瞪口呆。
大家怕不是都是妖吧!不然凡人怎么能让青烟凝字、纸蝶化兵?
妲己靠在纣王怀中,眼神冷冷扫过那些彩纸与青烟,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大王,妾身来为您祈福。”
妲己如绸缎般一飘,旋至殿中央。她身着一条赤金绯红的广袖长裙,展颜一笑。其容貌之丽,竟压得住一身的绯色。
妲己足尖点地,忽然一跃而起。
瑰丽之色绽于高空,女子周身倏然探出无数丝绸,如丝丝花瓣绽放。
俨然是一朵巨大的曼陀罗花!
朱念望着,有些怔然。
曼陀罗之象征,向来极致而浓烈。不是爱到极致,就是象征死亡。
不然就是“爱至极致便毁灭”。
妲己竟舞出这般极致之花。
绯色锦缎挥舞着,丝绸作丝瓣流转。
曼陀罗旋转、开合。
女子眼中真意尽数投于男子身上,恳切又渴望。
一室白,一朵红。
白绒纷纷,在殿内飞舞。而落至妲己所舞的曼陀罗之上,竟然瞬间被灼烧了!
一片焦味过后,那白绒竟化作艳红花瓣,落至地面的白狐裘上。
“——妾以‘曼陀缠绒’为大王祈福。”
妲己婉转一福身,笑意吟吟。
“愿这素白天地间,能添三分朱华暖意。”
“愿这红火护我大商疆土安稳,更盼大王龙体似曼陀绽艳,岁岁康健、基业长青。”
本是意头极好的祝福。
整个殿内却陷入一片静窒。
朱念紧了紧手指,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手心默默亮起白光。
商纣王释放出一股极寒的冷意。
众人待在原地沉默,唯有妲己面露笑意,似要邀功。
“大王……”
恰在此时,地面上的艳红花瓣忽然又漂浮至空中。
众人皆是一惊。
就见花瓣一片片炸开一个个小光球。光球震动闪烁,瞬间将花瓣燃烧殆尽!
苏妲己变了脸色:“这、这是为何!祈福理应到此为止!”
众美人慌乱避走,朱念还顿在原地。她一抬头,就见大片光球朝她徐徐而来。
一种莫名之感。
方才苏妲己所舞之曼陀罗,是绯红盛于冰天雪地。
而眼前的光球连成片,如浮游飘雪,漫天而来。
她更是怔然。
心头泛起某种熟悉之感。
“仙子,这白光……有诈!”
一道绯光迅速挡至朱念面前,竟是苏妲己。
妲己一甩广袖,朝光团攻去——
袖摆瞬间腾起火焰!
纣王从龙椅间轰然站起,凶眉拧成沟壑,“——摘星楼乃祭天之地,尔等休要妄动!”
“大王!”妲己忙甩袖灭火,冲纣王惊慌道,“方才妾以曼陀缠绒祈福,本是盼以红火暖素白、护大商基业。但这白光,竟欲伤及仙子。”
她猛地一把推开朱念,大声道,”——此等异象,绝非天地自然生成,唯有怨灵耳!”
朱念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她心中恼火,这么大力干什么!
且看妲己这般惊恐模样,谁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她到底在怕什么?
“大王,恳请大王即刻传旨,召方士入宫作法除灵!”
妲己伏在龙椅前,泫然恳求。
朱念眼睛一眯。
——不管她搞什么鬼,总不能令她如愿了!
“娘娘此言差矣。”
朱念站起身,掸掸衣裙上的褶皱,微微一笑:
“今日乃大王的祈福大典,为天地间灵气汇聚之时。便是有灵体被吸引而来,也是自然。”
她向前一步,俯身行礼,“大王乃九五之尊,受天地庇佑,何尝会担心这点‘小灵’?它们该求大王垂怜才是!”
纣王目光沉沉,“‘垂怜’?”
“蜉蝣之魂,只是乞求沾一点福报罢了,”朱念看一眼妲己,接道,“依臣女所见,无需大动干戈,继续祈福仪式即可。”
“既然如此,那就请仙子代孤‘垂怜’吧。”
纣王盯了她一会儿,重新入座,歪于龙椅白玉枕上,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妲己。
朱念深吸一口气,垂首应道,“诺。”
她闭了闭眼,捻动手指,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温润白光。
月愈之力流泻散开。
殿外,哪吒的金眸倏然亮起。
少年立于一颗高大的白绒树边,背靠银白树干,红衣隐于绒花之间。
白绒飞舞至眼前。
恍如飞雪。
……他感觉到她在催动月晖之力了。
每当此时,他心口便感觉到难以言喻的舒缓。许是痛楚到麻木习惯了,一点点的舒缓,就成了饮鸠止渴的良药。
偏偏来自她的力量。
偏偏是这样一个家伙,黑莲在寻找她,他也越发可以感知她。
就像此时,明明她在殿内,他在殿外。
他的眼中、脑海中,却赫然出现她的虚影:
——少女周身白光浮动。
四周忽然下起漫天大雪,哦,是她的月之清晖所化。
她旋身,点点雪花犹如萤火离月,漫天漫地。
“……”
银白大殿。
朱念望着空中。
她本就不觉得那些光球有怨气,虽不知是什么灵,但还以使了个小伎俩,将月力形态变为一场雪。雪花包围缠绕光球之际,使用治愈之力。
两者竟共舞起来。
片刻,光球逐渐变回白绒。
雪花也如萤火归巢,重聚朱念周身。
她回头一笑,“诸位,此为白绒花借福灵化,如今沾足祈福祥瑞气了,也就入蕊归形,离去了。”
而当目光触及纣王,她浑身一僵。
摘星楼顶层依旧素白。
银丝幔帐随风而动,凭栏远眺,朝歌城廓尽收眼底。
朱念可没心思赏景。方才那昏君疯了般爆喝一声“滚——”,满殿侍从美人被震得连滚带爬退去,连个仆从都不许留下。
唯独扣下了她。
下来的境遇恐怕更难!
面前的男子缓缓逼近,高大如山堵于跟前。而他眼神中莫名狂热之色,让朱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仙子方才说,想摸孤的上古奇石?”
朱念心头狂跳不止,再三踌躇,道:
“……是。”
纣王沉笑一声,“那你便自己来取。”
他摊开粗粝掌心。
——一块鹅蛋大的五彩石赫然入目。
通体青绿色,却有五色之光。光滑如凝脂,却有隐隐纹路,竟似上古星图。
朱念看得心头一热,就要揭秘了!她指尖偷偷亮起星络之光,强压激动道,“恕臣女冒犯。”
手指缓缓靠近。
在触到石面之时,纣王竟猛地合拢五指,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xxx!”
朱念因震惊而呆滞住,手上灼痛的包裹感,再加上纣王的浓郁戾气,让她胃里泛起一阵阵作呕之意。她脸涨成猪肝色,咬牙切齿。
“……大王,不可……不符礼数……”
纣王却满目奇异红光,“……这么大雪,冷了吧,孤替你暖暖手。”
你爹才冷!
朱念怒火攻心,这昏君莫不是真的失心疯吧!哪来的雪,还是想用这种荒唐话吃人豆腐?
正奋力抽回手,一道红影如火蛇般由外窜入,火尖枪刮起旋风,狠狠一击——
纣王“砰”地一声倒下。
朱念目瞪口呆,“……”
少年手持红枪,枪头灼黑一大片白狐裘毯。他微抬下颌,金眸闪过一道红光,周身透明真火也泛起深红。
“脏死了。”
点击弹出菜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