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吹舞着浓烈如血的赤红色火焰，碎裂的冰晶从火焰中破风而出，紧贴着群妖烧灼的血肉钉在四周的岩壁上。
冰晶上古老的符咒开始显形，顷刻之间，又一个法力雄厚的阵法在大山深处落成，连续在此地作恶了数年的群妖，被全数封印其中。
狰狞的喧嚣一朝褪去，山涧里清脆的鸟叫声渐渐归来。
火焰消散，冰晶成水，一红一白两道俊美逼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红衣之人，黑发如瀑，负银甲配长枪，红绫环身，手戴金镯，朗眉星目，眉间火焰一般的朱砂印记，较天边红日染透的残云更盛三分。
白衣之人，银发飞扬，长袍飘逸素雅，面容清隽，一双浅灰色的双眸深处，冻结着雪山顶上千年不曾融化的寒冰。
“贪慕权势，残害同族的祸害，习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身后，封印之内，一只不停挣扎着的牛妖大叫。
三昧真火当即燃起，然而，一枚晶莹的冰锥已经自雪白的袖口间飞了出去，瞬间钉入进封印的最中心。
只见，白色的华光倏尔大盛，随后，带着万钧的重量狠狠压了下去，被困封印内的牛妖霎时没了声音。
“我知道。”白衣人淡淡回了一句，声音落在风里，如同缓慢流动的云一般平静。
“习习，我们走吧。”
“好。”
红衣人收了周身法器，轻轻地握住了身边人冰凉的手。
两人回到南天门时，玉帝与王母正在瑶池大摆宴席。
“涿光先圣，三太子，宴席一切就绪，就等着您们回来了。”
“是啊，涿光先圣，玉帝先前有言，这一次怕是又少不得对您的封赏了。”
“......天庭一众神官都受到了邀请，就等您了......”
他们才刚一现身，就被一众等待许久的大小神官们围了上来。
哪吒三太子一向目中无人，传闻中冷若冰霜的涿光先圣更是连步子都没停，径直越过众人向瑶池走去。
“他就那么等不及要去领封赏？”
“靠着残害同族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先圣了......”
“从前也没听说山海锦鲤一脉还有这样狐媚的本事，爬上了三太子的床，还真就叫他一步登天了......”
两人才刚离开不久，身后便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音，而师从乾元山金光洞的两人耳力都不算差，如此距离所有的风吹草动，一清二楚。
“习习，我忘带了点东西回去取一下，你先落座等我。”
李十三和颜悦色地说完，看着白衣银发的人渐渐远去，才转身往回走去。
他一边走还在一边感叹，现在这些爱嚼舌根的神官们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明明就是他先爬上习习床的，真是传都传不明白。
前方不远就是瑶池，习习正缓步走着，身后鸡飞狗跳的惨叫声很快传来，偶尔吹过脸颊的清风也带上了些灼人的热意。
他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角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他步子故意放得很慢，眼角余光处那热烈的红色身影很快跟了上来。
“在等我吗？习习。”李十三的声音里洋溢着明显的欢愉。
“是啊。”习习轻声回他。
说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共同跨入了仙气飘渺的长阶，诸天神官与各色仙娥萦绕，金黄的宫羽楼台辉映着漫天华光。
众神端坐的长桌尽头，涿光先圣一身雪白华服傲然居于上位，面色沉静地一一应下玉帝所赐的所有褒奖，顺带将席间所有嫉妒的目光也收入了眼底。
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玉帝故意的。
封神一战，山海群妖能够活命的途径，除了个别有佛缘的，剩下的就只有不顾一切地往天上爬。
而天上，习习有些厌倦的扫了一眼，先不必说费尽千辛万苦成仙的妖怪们，便是出身低微的神官，都没有坐上这张长桌的资格。
在这里，顶着“先圣”头衔的妖怪，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所以，玉帝越是恩宠有加，他越是要薄情淡漠，众仙家越是嫉妒于他，他越是要“不知好歹”地将所有人都得罪干净。
寄人篱下，他怎么能不遂人家的愿呢。
“习习，这个集百花共同酿制而成的酒还不错，你快来尝尝。”
李十三在席间大摇大摆地叫着他，再度抬首时，一杯盛好的酒已经放置到了他手边。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紧贴着李十三的手指将酒接了过来，接着与那人的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好酒。”
痛快。
他们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地痛饮着，被困在这里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心甘情愿的李十三。
李十三就坐在他的身侧，微微偏着头看向他，漆黑的长发坠落向前，与脸颊两侧几根精致的编发纠缠在一起，一双眼睛明亮地好似夜色下澄澈的深潭。
未过多久，他们的目光还是共同回到了瑶池一角，一根栽种在那里的枯萎的树枝上。
天上地下，只剩瑶池里的圣水可以助寻母古树温养生根，这也是他们愿意留在天庭卖命，为之四海奔波的理由。
寻母古树汲取天地灵蕴，滋养万千血脉蓬勃生长，只要古树可以重新活过来，涿光山的繁华就有重新再现的那一天。
为此，再长久的岁月，习习都等得起。
后方，一道来历不明的视线，已在暗中窥探了许久，习习借着些许上头的酒意猛然回过了头。
“怎么了？”李十三问。
“没什么。”
是一个身着青衣的星官在看他。
只是，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星官早已将视线移去了别处，而他和李十三一样，天宫内的诸多神官他们根本连名字都叫不上，自然也认不出这人到底是谁。
唯独一点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天庭内多的是畏惧他、讥讽他、蔑视他的，可这个人，一种莫名的感觉，他竟然觉得，那人是在......同情他吗？
“啊！”
舞池外侧忽然传来了一声惨烈的叫喊，正带着众仙娥们跳舞的嫦娥也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瞬间吸引了过去。
习习不知所以，跟着望了一眼过去，接着便听到身边李十三没好气地说：
“呵～真是活该。”
“发生了什么？”习习下意识地问了一嘴。
“嗯？习习怎么也开始对仙娥们的事情感兴趣了，你，你不会也学着二哥他们去外面找人了吧？”李十三多喝了几杯，竟然当着众人面使起了性子。
“习习，你怎么能对得起我呢，我对你那么好，我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啊，我还......”
眼见着李十三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习习冷着脸起身就要离开，被李十三一把拽了回来，半个身子都快被那人给拉进了怀里。
习习强忍着理了理被李十三弄散的外衣，没想到酒鬼的力气大得惊人，刚理好一边，另一边就又被人拽了下去，往复几次之后，终于忍不可忍，手上所有动作忽而一停。
“李十三！”清冷的声音里已然有了怒意。
被叫到的李十三酒意当即醒了三分，老实放开了怀里的人，端端正正地在一旁坐好。
“习习......”李十三试着小心地叫了一声。
习习重新整好衣襟坐回原位，兀自斟着酒不打算再理那人，不远处舞池边的喧哗还在继续，他却再没有看过去一眼。
李十三知道习习是为什么生气了。
“习习。”他一脸讨好地靠上前去，“刚才，是嫦娥大姐她们跳舞，一不小心把那只兔子给扔出去了。”
习习还是看也没看他。
“扔到了旁边坐着的那群人里面，你知道的啊，下面坐着的那堆人，没几个好东西，他们把兔子传着玩，结果被兔子给咬了。”
“呐，不信你看，现在嫦娥大姐还在那跟人家赔礼道歉要兔子呢。”
习习一点反应也不给，又倒了一杯酒送到了嘴边。
酒意再次上头的李十三简直委屈坏了，彻底不管不顾地靠了上去，拽着习习的一边袖子摇了起来，神色颇难为情。
“习习，如果你真的喜欢，那我......可是，可是，那是一只兔子啊，你们......你们......不行的吧。”
习习听完，甚至思维迟钝地反应了两秒钟，接着，把刚刚送进口中的酒全数喷到了李十三脸上。
不近人情，正颜厉色的涿光先圣还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刻。
“李十三。”
寒冰顺着雪白的袖口冻上了李十三的手掌。
“啊啊啊，习习，我错了，我错了，兔子养！明天就养！”
“冷啊，冷，习习，养！你想养多少，就养多少！我冷啊，习习，冷......”
习习随即左手一挥，连嘴也给一并冻上了。
“都吵什么呢。”
王母话一出，整个瑶池各处全部安静了下来，嫦娥与众仙娥匍匐着跪了一地。
“畜生不懂事，叫人带下去好生调教就是了，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遵命。”
很快掌事的神官上前领了命令，带人将玉兔锁了下去。
王母美艳的凤目嫌弃地扫过一眼下方后，便再也不曾过问什么，宴会也在片刻的消弭之后，再次迎来人声鼎沸的**，仙娥被换了一批下去，新迎上来一批只会更加伶俐，更加乖巧。
李十三总算安静了一会儿，靠在习习身上沉沉地睡着，而独自清醒着的习习则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侍从们递上来的酒。
记不得肚子里到底混了多少种味道，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去消磨宴席上的时间，很管用，他也一次都没有喝醉过，不像靠在他身上越来越重的那个人。
冗长的宴席终于结束，一起走出瑶池的时候，李十三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两只不老实的手时不时就要攀附上他的腰际，实在扰人得很。
临至空旷的天际外街，前方却陡然人群聚集，喧哗的声音交替而来。
“哎，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听话了，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的罪了......”
“呦呦呦，真是心疼死个人了，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啊。”
“......”
听到声音，李十三又跟着清醒了一点：“那边怎么了？走！习习，我们也去看看。”
“不去。”
然而下一秒，习习已经被人用蛮力给拉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