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异世界·之二

法庭沉默了很久。

久到几乎让人以为时间停滞了。

终于,裁判长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真是……难以想象。”他感叹道,“竟然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微小的误解,就几乎导致我国两位最尊贵的圣女殿下丧命……其中一位,还差点因此背负上不可洗刷的污名。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什、什么……你、你在说什么?”蕾雅猛地抬起头,声音里满是惊惶与不解。

她环顾四周,那双始终优雅的眼睛,如今睁得大大:“你们……你们都听到了我刚才说的话吧?我说,她是魔女啊!她用的是亡灵魔法!她背叛了神明啊——你们怎么能无动于衷?!”

“证人。”牙琉响也也终于出声了。

他扶着额角,无奈地支着桌面,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头痛中缓过来。他的额上还有未干的冷汗,但语气却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轻佻与嘲讽。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你从头到尾……都在胡言乱语。”

他勾了勾嘴角,苦笑一声。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圣女之所以为圣女——是因为她能沟通神明……也能沟通黄泉啊。”

“亡灵法术?”他冷哼一声,“那可不是什么罪证——那是圣职的一部分。你口中的‘罪恶’,正是圣女与生俱来的权能之一。”

“你说什么……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蕾雅仍在大声辩驳,目光慌乱地游移不定,仿佛在寻找最后的援手。

她望向贵族观众席,望向圣职评议团,望向每一个可能回应她的面孔。

然而迎接她的,只有谴责、迟疑,甚至微微带着不忍的眼神。

没有惊讶,没有愤慨——只有一种让她无法接受的表情:

怜悯。

仿佛她不是揭露了一个惊天阴谋,而只是一个迷失在妄想中的病人。

“不、不可能……”她声音颤抖,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乞求认同,“她是魔女啊……她用的是亡灵法术啊……怎么、怎么会……”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而坚定的声音从我身侧传来。

“这就是真的。”

——是吉凯恩。

那个始终沉默的红发骑士,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寒冬里拔出的利剑,没有一丝温度。他的眼神沉静而锐利,仿佛正直视着某种腐烂与堕落的存在。

“圣女的权能,本就源于神明与黄泉之间的通感。”他说,“亡灵魔法……呵,如果你这样叫它,不过是圣女能掌握的诸多神圣力量之一——只有无知之人,才会因形象恐惧而拒绝承认其本质。”

“而且,圣女所掌握的沟通之力,也和你指控的亡灵魔法,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缓缓向前一步,披风轻扬,银甲在光中折射出淡淡的辉光。

此刻的他,不再是在我身边与我肆意吐槽和一起大笑的廷卫统领。

而是王国最前列的骑士,是捍卫圣职与荣誉的——神选之剑。

裁判长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重。

“你刚才也说了——你只是出身乡野的微寒小贵族,对炼金术一知半解,对魔法更是全无认知。你能来到圣女殿下的身边,已是命运的格外眷顾,但也因此,你未曾真正理解圣女之力的本质。”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望向仍在瑟缩的蕾雅:

“神圣之力,自有净化者与圣职者作证。你且仔细想想——若圣女所拥有的,只是寻常神职人员的净化术数,那么她又凭什么,成为这世间唯一的圣女呢?”

法庭一片寂静。

“圣女,是天地之间的桥梁。她既能沟通神明,也能感应亡魂。她的神力能够安抚死者、接引幽灵、使逝者的意念回荡于现世……这是神最深厚的恩慈……这,才是圣女存在的真谛。”

裁判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怜悯。

“这种圣女血统的真相,就连王都中不少贵族也未必能全部理解。而你——蕾雅——你既不通魔法,不通炼金之理,也未曾求证便妄下断言,将你主人的神力视作邪术……说到底,这场惨剧,正是源于你那残缺的认知与偏执。最终害人害己,将自己引入了毁灭的深渊。”

“请不要苛责她太多……裁判长大人。”

一直站在被告席上的真宵,此时终于开口。她将双手合拢于胸前,眼神偏向一边,垂着眼睛,看起来颇为难过:

“人不是生来就懂一切的。我自己也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说到底,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可我却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能真正顾及到身边的人。我的修行……还差得远。”

“呵……呵呵。”

蕾雅低声笑了。

她抬起头,目光已然空洞:“到了最后你还要说这种伪善的话……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审判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一挥手。两名骑士默默上前,将蕾雅押离法庭。那双曾经平静而从容的眼睛,如今已失去了所有光芒。

我这才悄然吐出一口长气,仿佛从一个被束缚太久的梦中苏醒。

走出圣域**庭时,门外已是人潮涌动,许多人对我投来注视的目光,有的惊讶,有的赞叹,但我都没有去看。

我仰起头,望向蓝天。

今日的王都,云淡风轻。

胸口,久违地感到了一种真正的……轻松。

我都多久没站上法庭了呢?

这是我重返庭审的第一战。虽然一路跌跌撞撞,数次险些心跳停止,然而不得不承认——这种生活,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与清醒。

也许我真的是为法庭而生的吧。就像那位宝月检察士长所说的:“你生来就是要站在这片审判之地上的。”我起初半信半疑,如今却已深信不疑。

说起来,吉凯恩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我四下张望,拍拍脑袋才想起——他可是王室骑士团长,审判之后必然有大堆收尾事务要处理。估计接下来几天是见不到他了。

嗯……也好。总算能喘口气了。

我想了想,决定去酒馆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至少是要大吃一顿来安慰耗能过度的大脑。可刚一低头摸向腰包,顿时愣住——对了,从被吉凯恩半拐半劫地拉上马背开始,我就没再碰过我的钱袋。

翻了翻,只摸出几枚银币。

这在王都这种金币能烧出火花的地方,点两个菜怕是都要被后厨按在洗碗池里干活了吧……

我好歹也是神级辩护士、风系**师,居然落到这种地步吗?靠在墙边叹气的我,脑海中却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个贵族小哥的脸——那个抽观审席门票抽到倾家荡产还兴奋得不行的家伙。

唉……你真的不必花那么多钱啊,真的。如果你肯请我吃顿饭,我是非常乐意私下与您见上一面的。

我正为晚饭发愁,一声轻笑却忽然从我身侧传来。

“——谁?!”

我猛地往后一跳,心头一紧。

刚才明明我身边没人吧?而且那声音就像是从塔楼投下的阴影中传出来的。

我下意识地远离那片阴影。就在我站稳脚跟的一瞬间,从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人。

金色的长发,古铜色的肌肤,那双戴着镜片的眼睛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聪慧笑意。

如果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学者模样,我几乎要以为……又是牙琉响也回来了。

但不,不对。

他比牙琉响也更沉稳,也更……熟悉。

我的嘴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与他同时说出那个名字:

“牙琉——雾人。”

来自法师之塔的贤者,他那透明的水晶镜片在阳光下泛起浅蓝的光芒,颇有种戏剧效果——怎么说呢,捉摸不定感。

雾人微微一笑,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线条再次浮现在我面前。

“看来……不需要我自我介绍了。”他温和地说着,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而从容,“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成步堂**师是如何认出我的呢?”

他说话的时候永远斯斯文文,声音就像温水泡过的细绢,让人放松却又如鲠在喉。他的唇角总是带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像笑得太深,又绝不会冷若冰霜。

——亲切?不。那只是他惯用的假面。

那张脸看起来像是“友好”的代名词,可每一丝笑意都像被精密量过一样,精准、礼貌、克制,甚至……让人有点发毛。

温和,只是包装罢了。

真正的他,藏在镜片背后,那双看不透的眼睛里。

那一瞬间,我像是体内某个隐藏设定被突兀激活了似的。

就在一分钟前,我还站在街头发愁,觉得自己就像个刚从异世界乡下被拐来王都的土包子,一脸茫然、两手空空。但现在,那个愣头愣脑的我仿佛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眼神冷静、带着提防与应对策略的我。

我半真半假地对他说:“我正发愁去哪吃饭呢。现在我身上一文不名。”

我想我这话的暗示意味,已经不能更明显了。

牙琉雾人只是微微一顿,然后很有分寸地抬起手——用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推了推眼镜。

“啊,这个回答真是……”他淡淡一笑,那笑容温和得像春风,却又让人无法轻易揣度,“出乎我的意料。”

“怎么,难道我不该担心吃饭的问题?”

“不是。”他温声答道,“我只是以为——比起吃饭,你会先启程去做另一件事才对。”

我一愣:“……什么事?”

“去见圣女殿下呀。”他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语调,“我想,她一定正在等你。”

“你是圣女殿下非常依赖的人。”牙琉雾人半真半假的视线在我身上打量,随即微微一笑,“你怎么会忘了去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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