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宜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为他们关系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篇章。它或许不能立刻化解所有的潜在危机,但至少,它带来了一份坚实的希望,一份足以让他暂时放下部分猜忌、将目光更多地投向家庭内部的牵绊。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此刻,她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腹中悄然孕育的新生命,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
她怀孕的消息如同春风,迅速吹遍了年府上下,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喜庆与忙碌。年羹尧对景宜的呵护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不仅指派了经验最丰富的嬷嬷和丫鬟伺候,连每日的饮食菜单都要亲自过目。他归府的时辰也明显早了,即便带回公务,也多是在她院中的书房处理,只为能多陪陪她。
这份独宠与重视,在引来羡慕的同时,也触动了一些人的心思。
这日,一位与年羹尧在政务上往来密切的四川本地官员来访,言谈间,除了公事,竟还带来了两位精心打扮、姿容秀美的少女。那官员陪着笑脸,言语恭维:“年大人为国操劳,如今夫人又身怀六甲,不便伺候。下官特意寻了这两名伶俐女子,粗通文墨,懂得伺候人,愿献与大人,以解大人公务之乏,也好让夫人安心静养。”
当时景宜正坐在内间暖榻上休息,隔着珠帘,将外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知道,这在官场中是司空见惯的“雅事”,甚至被视为一种讨好和人情往来。以年羹尧如今的地位,此类事情只怕不会少。
外间沉默了片刻。
景宜听到年羹尧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王大人有心了。” 接着,是茶杯被轻轻放下的声音。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不过,”年羹尧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内子有孕,需静心养胎,府中不便添人。再者,本官亦无此意。王大人的美意,心领了,人,带回去吧。”
那王大人似乎没料到会遭如此干脆的拒绝,一时语塞,还想再劝:“年大人,这……”
“不必多言。”年羹尧打断他,声音微沉,“此事就此作罢。若王大人无其他公事,便请回吧。”
送走了尴尬的王大人,年羹尧掀帘走了进来。他见景宜靠在榻上,神色微凝,便走到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怎么了?”他问,目光落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可是被扰了清净?”
景宜抬眼看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松了口气的庆幸,也有细微的感动。“夫君……”她轻声唤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似是明白她的心思,淡淡道:“不必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承诺的认真,“你如今身子要紧,府里清净,对你和孩子都好。”
他没有过多解释,但这份明确的拒绝和此刻的维护,已胜过千言万语。他并非不懂得官场应酬,也并非不近女色,但在她孕期,在他明确表示期待这个孩子的时候,他选择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可能打扰到她的因素隔绝在外。
这一刻,景宜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孩子,以及她作为孩子母亲的身份,在他心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这不仅仅是对子嗣的重视,也是对她的一种或许可称之为“不同”的对待。
然而,她也深知,这次拒绝或许能暂时平息风波,但随着他权势愈盛,此类事情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如何在维系他这份“不同”的同时,又能不着痕迹地化解未来可能出现的类似危机,成了她需要思考的新问题。
孕期在景宜的小心翼翼和年羹尧的严密保护下平稳度过。她的腹部日渐隆起,行动也渐渐不便。年羹尧虽然依旧公务繁忙,但留在府中的时间明显增多。他甚至会在她午睡时,坐在一旁处理公文,或是晚间,将手掌轻轻覆在她隆起的肚皮上,感受那偶尔传来的胎动,那时,他刚硬的眉眼会变得异常柔和。
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平和期。过去的争执与裂痕仿佛被这新生命带来的希望所弥合。他不再对她设防,偶尔甚至会与她谈论一些不涉机密的官场见闻,或是听取她对府中一些无关紧要事务的意见。
这日,他陪她散步至花园,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忽然道:“名字我已想了几个,待孩子出生,再最终定夺。”
景宜柔顺点头:“但凭夫君做主。”
他沉吟片刻,又道:“无论是男是女,皆需好生教养。我年羹尧的子女,绝不能是庸碌之辈。”
她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无尽的期望与压力,轻声道:“夫君文武双全,孩子定然会以父亲为楷模。”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你也功不可没。”
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府中气氛也愈发紧张。年羹尧甚至调来了两名医术高明的军医随时候命。她知道,这一切的重视,都源于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也源于她对他的重要性。
然而,在这片平和之下,景宜并未完全忘记外界的风风雨雨。父亲纳兰性德的来信依旧带着隐忧,提及朝中关于年羹尧“权倾西南”、“门下依附者众”的议论始终未绝。她知道,眼前的宁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间歇。
在即将分娩,身心都备受期待与一丝不安煎熬的时刻,景宜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也需要为未来,再做一点什么。
生产之日来得猝不及防,比预估的早了近半月。更令人心惊的是,稳婆在接生过程中脸色骤变,惊呼:“夫人怀的是双生子!胎位……胎位有些不正!”
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景宜瞬间被冷汗浸透。产房内顿时乱作一团,血腥气弥漫开来。她听到外面传来年羹尧焦躁的怒喝和急促的脚步声,但他被牢牢拦在门外。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仿佛在生死边缘挣扎。景宜的力气一点点流逝,意识开始模糊。在某个短暂的清醒间隙,她看到稳婆和嬷嬷们苍白的脸色,听到她们压低的、带着恐慌的交谈:“……血止不住……参汤!快灌参汤!”
她知道情况不妙。她想起自己原本准备的那套说辞,想借着新生命带来的感动,恳求他为了孩子们,行事多留余地,广结善缘……那是她深思熟虑后,觉得最可能被他听进去的时机。
她用尽最后力气,攥紧了身下的锦被,目光艰难地转向房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个在外面焦急徘徊的男人。泪水混着汗水滑落,她张了张嘴,想呼唤他,想说出那番准备已久的话——
“哥……哥……”
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她看到他似乎有所感应,身影在门外猛地一动,似乎想强行闯入,却被众人死死拦住。
她想说:“为了孩子……将来……谦抑……” 她想求他,给孩子们一个更安稳的未来。
可剧烈的痛楚和涌上喉头的腥甜打断了一切。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迅速离她远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双透过门缝望进来的、充满了前所未有惊怒与恐慌的眼睛,以及她未尽的话语化作唇边一丝无力的翕动。
景宜彻底陷入了昏迷。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片刻,能感受到身体的剧痛和周围匆忙的人影、压抑的哭泣,但更多的时候是彻底的虚无。
当她再次真正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散架般的虚弱和腹部明显的空坠感。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她费力地睁开一丝缝隙,朦胧的烛光刺得她微微眯眼。
“醒了!夫人醒了!” 耳边是云袖带着哭腔的惊喜呼喊。
随即,一个巨大的、带着熟悉气息的阴影笼罩了她。年羹尧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前所未有的近。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布满了血丝,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脆弱与庆幸。
“景宜……”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却又怕伤到她,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露在锦被外、冰凉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潮湿的汗意。
“孩子……”她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气音。
“孩子很好!”他立刻回答,语气急促,仿佛怕晚上一刻她就会再次消失,“是一对儿子,母子平安!”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昏迷了三日。”
双生子,都是男孩。年家有后,而且是双倍的喜悦。可这份喜悦,几乎是用她的命换来的。
景宜看着他紧握她的手,和他眼中那未曾褪去的后怕,心中百感交集。她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似乎失去了说出口的最佳时机,却又仿佛因为这场劫难,而拥有了更沉重的分量。
喂喂,有人看吗[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生产惊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