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十六

二人心中疙瘩已结也不似先前那般别扭,一左一右并肩而行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头来。

期间陆子钰想置办些手礼却被陈玉楼否了,心想自己此行身上也未带什么稀释珍宝,便客随主便就此作罢。

又是一路无话。

陈玉楼无聊间一边踱步一边敲打着手中折扇,眼神又下意识朝身边瞟着。

他本以为邀约吃饭会历经几个辗转来回方能成功,熟料对方几乎不做他想便应了下来,搞得自己准备的满腹说辞又落了个空。

也不知是第几回了,身旁这女子总会给自己带些惊喜。你说她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吧,她发起脾气来干的那些疯狂事儿足以让人扶额;你说她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那跋山涉水智斗异兽的飒爽劲儿让人万般不会往哪儿想;你说她是任性妄为的烂漫小姐那便更不可能了,那能在眨眼间瞧出个中门道的机敏足以让多数男子汗颜,任谁都不会往那儿。

陈玉楼发现自己瞧不透她,她像这世道间任何一类女子却又都不是,有时连自己都搞不清到底乐得瞧见她哪副模样。

何止是瞧不透,现下连身份都还未查实……

大少爷暗自仰头叹气,无奈间发现自己如同家中肥猫,总是对未知事物抱着强烈的好奇心不曾想过那样是否会害了自己。

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这不,好奇心更甚。

陆子钰倒是对约饭之事并无太多想法,她自幼受家风熏陶尊崇礼教却又不拘泥于此,缠足裹胸这类陋习一样不沾。西学经历使她对固步自封者更觉可悲可叹,男尊女卑之流更是嗤之以鼻。

正因如此寻常女子避讳的男女授受不亲论在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不过是一顿饭罢了,既说我是他门下,那便做戏做全套罢。”陆子钰暗暗想着,极力规避自己心下一闪而过的喜悦转念设想着日后会遇上何事。

“到了。”

思虑间陆子钰已不知不觉随着陈玉楼来到府邸门外,花麻拐早已带人候着了。

抬眼望去这陈氏府邸低调又兼着气势磅礴,青瓦白墙飞檐拱壁极具晚清风貌,只稍寒暄了几句自己便被引进了大门。

绕过那烘云托月的盘龙影壁眼前便是宽敞的前院,陆子钰只瞧上一眼便心下赞叹不绝。

陈氏府邸是一座足有五进的大院,左右院落足有七跨之多,被抄手游廊环抱的花园内花木扶疏幽雅宜人,树木山石皆以阴阳风水之术排布栽种处处透着相生相克之意。

陆子钰生长于南方,这北方独有的建筑风格是她不常见到的,她素来式样不同的建筑颇有兴趣,不由得眉眼转动细瞧起来。

陈玉楼瞧她眼神透着光一副好奇的样子心下愉悦的很,索性吩咐下人备了茶点陪她边吃边看。

“不愧是卸岭一脉,宅邸大气堂皇教人艳羡。”陆子钰接过下人递上的茶盏转身对陈玉楼笑道。

“小宅罢了。”

陈玉楼心底却远没有嘴上那般谦虚,这府邸原是他家祖宅,伴随其家族潮起潮落始终屹立于此。当年陈氏家族遭对家连伐陷害追杀流离失所无奈躲于地底墓内,对家瞧那宅邸古朴雄威便鸠占鹊巢留了下来,也幸得此举待他日老把头绝地反杀大获全胜后宗牌才得归位。

而后卸岭一脉实力愈发强大,老宅也几经修葺添了数跨,却仍是修旧如旧保留着最初风貌。

“总把头谦虚了。”陆子钰虽长期混迹南方,对卸岭一脉近几代当家的故事也有所耳闻,指着不远处回廊檐下的横梁说道,“这宅子守旧迎新,就连在那雕栏上留下的弹痕刀印也尽数保留,想来老把头定是位豁达开明不拘泥于眼下的高人。”

陈玉楼低笑,这世间用华丽辞藻堆砌用来大肆吹捧的话语自己已不知听了多少,仅凭这院内布置推断出主人性格再不露声色地夸上一番倒是头一遭遇见。任谁听见旁人夸赞自己的家族总会欣喜的,陈玉楼也不例外,他将茶盏凑在鼻边轻嗅,氤氲热气裹着悠扬茶香钻入鼻腔让他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若是她能一直住在这儿,兴许自己的生活还能再有趣些。陈玉楼暗自思忖,自是不能教陆子钰知道了想法。

“总把头。”消失许久的花麻拐悄然出现,在魁首身边站定作揖耳语了几句,后者闻言有些蹙眉。

“你且在这儿随意看看,有什么需要同下人知会一声便是。”陈玉楼转身放下茶盏,语气有些歉疚。

“你若有要是在身便去忙罢。”陆子钰盈盈浅笑间便目送对方离开。

“是你?”

她刚在在石桌边坐下,还未来得及再续上一杯茶便瞧见影壁后闪出个身影。

来人却是衿汐。

衿汐手提药箱见着陆子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想到那时陈玉楼不顾在场众人跟着她离开了医馆许久,若是邀她来府上做客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真有些意外。

“医馆那儿可一切还好。”陆子钰起身望着她,摆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小声说道,“陈总把头不嫌弃我给他惹了这么大乱子,怕我一人独自在异乡饿死便留我蹭顿饭。”

“你总是这般说话么。”衿汐眉眼间带着笑,怎瞧不出对方自嘲的架势,心下对自己先前的态度颇为歉疚,只先左顾右盼道,“放心吧,他们情绪平复不再闹了,师傅在哪儿坐镇出不了岔子的。”

陆子钰沉吟点头,只瞧上一瞧便知对方心中所想,不禁笑这姑娘将喜怒哀乐写于脸上的性子,走至她身前负手盯着她不稍一会儿便成功地将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末了嗤笑出声却只道了句:“不必介怀。”

衿汐生于及第状元辈出的家族,又师承墨大夫这类保守文人,为人处世自是恪守当世规则少有僭越。像陆子钰这般女子自己从未见过,期初只觉得颇有些不成体统,可只几次相处与给药时利落的手法便让她觉得此人虽离经叛道却教人觉得心神舒畅。

倒还有些羡慕。

那厢陈玉楼正独自负手踱步至后院书房,一路上问及花麻拐所为何事对方却打起了马虎眼儿,话虽如此他倒是能猜出几分。

这老爷子,平日里一副老谋深算的威严模样,怎的还如此八卦。

思虑间陈玉楼已在书房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叩响了屋门。

“进。”

陈玉楼应声而入,推门只见自家父亲在摇椅上抽着烟斗好不惬意。花麻拐识相地替他二人将门掩上退了出去。

想着先前再看眼下,花麻拐不禁掩嘴憋笑。

天知道这老把头先前是何模样。

府内来了这么位奇特女子怎会不惹眼,经丫鬟间叽叽喳喳议论消息不费吹灰之力便飞到了老把头耳中。

老把头招来花麻拐一番盘问,得知是自己儿子请人家姑娘来府上一聚一改平日里沉稳不惊的作风“腾”地一下几要从摇椅上弹起。

那是给乐的……

想那卸岭老把头陈振山也算得上是绿林传奇,那年在绝境之时卧薪尝胆扬家族昔日雄风至今为道上津津乐道,其一生毁誉参半却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

倒也不为别的,只心烦自家儿子怎么就对女子提不起兴趣。

陈振山不禁将个中缘由归结到自己身上,他夫人在落难时便早早没了自己也未再续弦,与唯一的儿子更是几经周折方才重聚。

陈玉楼少年老成做父亲的自是欣慰,可久而久之陈振山才回过味来,别人家的公子哥到了年纪不说谈情说爱,红颜知己露水情缘总是有几个的,再回头瞧瞧自家儿子不是整日同门人打成一片就是扎在明器堆中对着瓷器青铜。

起初陈振山不是没怀疑过儿子面上清高背地里常逛烟柳巷,一番明察暗访后发现确无此事这倒让他有些慌了神。

无妨无妨,自家儿子开窍晚,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说罢陈振山便重整旗鼓旁敲侧击,熟料对方压根不接茬还将那套对着外人的圆滑说辞招呼到了自己身上。

也无非是那些以“宁缺毋滥”为思想中心的烂话。

陈振山方寸大乱之下来了暴脾气,玩起了绿林那简单粗暴的路数不是安排偶遇就是直接将姑娘往人房里塞……

结局自是不言而喻的,陈振山身为卸岭老把头在自家儿子身上尝到的挫败感丝毫不亚于那年家门大难。

绝望下他甚至怀疑过爱子莫不是有龙阳断袖只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军师兼二把手花麻拐沦为重点怀疑对象。

不过说到底陈振山也并非守旧的老顽固,待他回过劲来也只好决定尊重儿子的意愿,对其终身大事虽心头着急也只好顺其自然。

毕竟,自己处的这门营生便已让他不敢有过多奢求。

话虽如此那疙瘩却是一直深种心底的,是而他听说今朝儿子竟带了个女子回家做客才惊喜地如同个孩子。

老天有眼终于开窍了,陈振山心底老父亲落泪。

其实陈玉楼对付自家父亲的那套说辞倒也是他心中所想,若是遇不上合适的终不得好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这姑娘便是解你燃眉之急的人罢。”陈振山翻着手中的古卷头也不抬地说道,“哼,底细都还没摸清便敢宴请人家,还是这般没轻重。”

“爹,这姑娘虽然水深但也是个身怀济世之心的人,儿子觉得她是友非敌。”陈玉楼微微翻了个白眼十足傻儿子样,“再者她帮儿子如此大忙又在老熊岭舍己救人助我们寻得药引,儿子将她奉为上宾有何不妥。”

“既然你这总把头都如此说了,我若不去会会他只怕失了礼数。”陈振山睨了儿子一眼悠然道,“你且去吧,饭菜准备得精致些别怠慢了人家姑娘。”

陈玉楼怎瞧不出父亲来意,弯腰告别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却又思虑了一番回头惋惜道:“爹,您这书拿反了。”

而后便听见“啪”地一声巨响,若非陈玉楼闪得飞快只怕非要被这古卷砸得正着。

“臭小子。”陈振山瞧着虚掩的屋门低声笑骂。

待陈玉楼与父亲一同走至前院时只见陆子钰正与衿汐站在一株凤凰木前聊得正欢,火红的凤凰木将二人衬得肤白如雪身形绰约已将周遭不少护院门人瞧得呆了,陆子钰背对那二人直到瞧见衿汐募地不说话欠身后退才转过身去。

“伯父。”她见陈玉楼行在那老者身后还便知对方身份,施施然笑了一记大方行礼。

“白姑娘年轻有为救犬子于水火,当真让老朽佩服得紧。”

“伯父过奖了,当今世道民不聊生,晚辈此举不过杯水车薪不足挂齿。”陆子钰瞧着眼前老者一副威严和蔼的模样,心下却不敢有一丝懈怠。

至于为何,当是因为自己一来听了对方不少传说心下生畏,另一方面是因自己从老熊岭回来后鲜在大街小巷听见不利于卸岭的大批言论,是谁的手笔不言自明。

退居幕后不忘适时出手,却又点到为止给现任当家留了十足的面子,陆子钰编故事的小伎俩连陈玉楼都瞒不住更何况这般老江湖。

也不知是觉得自己构不成多大威胁还是决定将此事全权交给现任当家,陈振山并未深挖只是在表面游走,陆子钰沉着应对场面也不至于尴尬。

恰逢此时墨大夫回来了,陈玉楼瞧着此次对抗天灾的主力军都已到齐,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在内厅设了宴席。

衿汐身为墨大夫唯一女徒平日里与师傅总把头同桌吃饭之感俱进的很,如今有陆子钰作陪不禁放松了几分,席间气氛轻松倒有些家常之意。

待到酒足饭饱月已中天,陆子钰见天色已晚只稍坐了一会儿便不敢再叨扰,陈玉楼也不好久留便送她出门。

“这个赠你。”陈玉楼接过花麻拐递上的木匣交予眼前人。

陆子钰揭开一瞧原是把柯尔特,在老熊岭时她为救荣保咦晓失了配枪,眼下正缺一把。

“总把头赠人的礼物倒是别致。”陆子钰嘴上调笑,眼中却毫不掩饰喜悦之情,瞧着对方双眼说道,“那便多谢了。”

陈玉楼点头,心想赠枪也属无奈,她一人独住难免会遇上意料之外的险境,比起“无铭”多上一把热兵器总是好的。

二人就此做别,陈玉楼虽未再邀她登门每日三餐却仍不断往客店送,好在对方也不拒绝自己乐得开心。

又过几日疫情逐渐平息,恢复如初的难民开始三三两两踏上旅途,一切显得如此和煦。

当晚陈玉楼处理完手头上的杂事想邀陆子钰一同四处走走,顺便问问她今后打算,熟料去了客店并未寻着人,问了店小二才知道她是往街角的电话亭去了。

幸好没有不辞而别,陈玉楼边走边想。

“你怎的来了。”陆子钰走出电话亭没一会儿便瞧见了来人,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来找你啊。”陈玉楼答得自然,望着对方说道,“晚间天气不错要不一同走走。”

“不了。”陆子钰断然回绝,眼神却不安地四处张望,又做出副轻松的架势说道,“天色已晚总把头还是早些回去吧。”

“为何。”陈玉楼一双夜眼瞧得明白,却慢悠悠地不急着表态。

“走。”陆子钰难得一改往常露出着急神色低喝。

话语未毕陈玉楼只听得周遭脚步声骤起,不出片刻二人便被持枪士兵围了个结实。

“都抓起来。”

下一刻二人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两天忙翻了,没捉虫放上来先

(~﹃~)~z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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