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湘四水自古便有“惟楚有材,于斯为盛”之誉,自然资源富饶又有无限好风光。
至于湘南更是山峦叠嶂,无数清溪纵横于山谷之间,虫鸣螽跃好一派堪比桃花源的自然风光。
风景虽好却也因地处偏僻平日里无甚人来往,唯那些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的旅人才有心寻得此处,可时眼下局动荡人人自危,此类人怕是没几个了。
这不,说曹操曹操便到,远远瞧去只见几个人影在山道间踱步,不急不馁心定得很。
他一行四人,为首那位着了身石青色的长衫,手持折扇容貌隐在礼帽墨镜之下满是神秘感。身后跟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位显是有些体力不支,幸得同伴搀扶才能一路磕磕绊绊地走着。
便是陈玉楼一行了。
每每他率门人去那偏僻之地发迹古冢时总会安排大部队隐匿于山林之中听候调遣,自己则轻装简行只带几名心腹扮作行脚商人潜入当地村落施展“问”字诀从当地土人口中套话。
此番也不例外,只不过如今昆仑身死,行脚商人成堆的山货怕是无人能扛了。故而此次他将自己扮做打卦问卜的云游先生,陆子钰同衿汐扮作女伴,花麻拐则是脚夫无疑了。
“寻处地方歇歇脚吧。”陆子钰实在不忍瞧衿汐继续逞强,又顾及对方面子便对前方背影补上了一句,“我有些累了。”
“依你。”许久不言语的陈玉楼回头看了看她二人,四下张望着吩咐行在最后压阵的花麻拐,“寻处地方罢。”
花麻拐应下,且让他们原地等待自己腿脚麻利地寻了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招呼几人过去歇息。
衿汐颇有些过意不去,想拒绝却又拗不过陆子钰,几乎被对方半拖半扶才从了她坐在根隆起的树根上歇息。
此番墨大夫未随队同行,陈玉楼一来想墨大夫自老熊岭归来后不曾休息,好容易等到时疫结束便让其好生调养;二来又想着此行不会太过险恶,让他的得意首徒跟着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衿汐此前从未跟着卸岭力士出过远门,闻言心下期待得很。起初一行人车马代步倒也乐得轻松,待行至崎岖山道只能依靠双腿行进时衿汐这个素来埋头书堆的弱女子才体会到何为有苦难言。
起初又多兴奋期待,眼下便有多懊恼后悔。
可她毕竟是位要强的女子,一路上咬牙坚持却也未叫过苦,可过人体力并非一蹴而就的,望向身边架着自己却依旧气定神闲的陆子钰,医女叹了口气只有钦佩的份儿了。
“瞧瞧你这狼狈样。”花麻拐将水壶干粮递了过去,他与衿汐同门多年说话从不藏掖,“早让你莫要当书虫平日里多锻炼锻炼,眼下可悔死了吧。”
衿汐默默接过只沉默不语,心下却是极认同的。
悔。
花麻拐深知她心性,从那紧促的眉头便能瞧出对方心中想法,刚又想开口损上她几句余光却瞥见迎面飞来只药箱。
“有这说话的功夫倒不如把药箱背了吧。”陆子钰拍了拍双掌,斜眼睨着那准备说风凉话的阴侧侧地补上了一句。
花麻拐回头瞧了瞧自家魁首,对方正摇着折扇抬头望着天边浮云没有半点阻止的势头,又看那衿汐眼底满是赞同之色心知这活自己是干定了,无奈下只好作势故意哀叹一声,笑意却是藏不住。
陆子钰活动着筋骨,仍觉得自己这身碍事得很,弯腰拍了拍裙摆上的浮灰四下环顾寻了处瞧上去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没错,裙摆。
望着那“始作俑者”陆子钰心底便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此处没来由地又瞪上几眼。
也不知陈玉楼是不是故意的,临行前才上下打量着她的装扮摇头直呼不合适。说是此行要去湘南深山,那里的村民大都避世不出,民风古朴对西化物事全然不知,届时瞧那这一身装扮只怕是要直接将她架在火上烤了。
徒增麻烦。
他又悄悄坦言自己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解决时疫源头问题自是重中之重,二来他推测这深山中十有**藏了座古冢,若非借着暴雨走山之事只怕还长眠地下不为人知呢。
先前发粮赈灾救济难民多少让他动了老本手头发紧,倘若真有发现自己岂能错过。
陆子钰听他一番话说得直白在理也不好反驳,只是她平日里素来不常着裙装,此番随身行李中也未备上一套。
正左右犯难之际,陈玉楼瞧准时机打了个手势,衿汐不知何时闪出手上奉了个托盘,一袭水蓝色辅以暗纹绣花的袄裙平整地躺在盘中,还不忘“贴心”地选配了几支掐丝小金钗。
眼下大部队早已整装待发,陆子钰又怎么好意思推脱,只好接过匆忙换上将刀枪藏在裙下出发了。
总有些不是味儿,虽然……颜色款式都甚合自己心意。明显感觉自己被设计的大小姐抬手瞧了瞧袖口的花纹心下又骂了那人一通。
那厢陈玉楼正独自坐在不远处头枕树干好不惬意,陆子钰挑的地方正好在他正前方不远处,带着些许柔光的侧影正好落入自己眼帘。水蓝色的布料将对方往日的凌厉干练尽数抹去,又配合着鬓边的小金钗使她江南女子的温婉之意尽显,眼角眉梢余留着一丝清冷却是点睛之笔直教她跳脱出世人对女子的条条框框举手投足间都蕴涵着说不出的魅力。
不愧是我。
大少爷自夸间心下暗喜,幸亏自己此行配了副墨黑色的镜片,否则这眼神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实则也未曾藏住。
陆子钰算得上会家子对周遭变化的敏感度高于常人,她似是被盯得毛了不动声色地转头回望,只扯了个微笑的功夫手腕一扬隐在袖间的短刀已飞了出去。
陈玉楼也不躲,他早看清短刀轨迹任由它一路飞驰钉在自己头顶兀自晃动。
“打扮得像个算命瞎子作风倒全然不像。”陆子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走近拔下短刀吹了吹。
“也并非不行。”陈玉楼作沉思状打量着对方,托着下巴点头说道,“要不我让拐子去寻根长枝你扶着我走一路?”
“你们倒斗的脸皮都这般厚么。”陆子钰被噎得对不上话,只好叉腰瞧着他无奈笑骂,“发起狠来连自己都咒。”
“好说好说。”陈玉楼仍盯着她,展开折扇摇了摇补上一句,“有朝一日我若成了个瞎神棍你可如何是好,我倒是连江湖诨号都想好了,便叫‘陈瞎子’吧,简单明了又好记。”
“还能怎样,将你论斤卖了!”陆子钰心下有些不悦,倒并非因为辩不过他,只是对方寥寥几语间自己脑中果真浮现出他那落魄潦倒的模样,心底猛地一揪只觉得难以名状的苦涩。
她虽不信那些个神棍的玄妙言论,却听不得陈玉楼这般咒自己,转念一想这岂不是自己起的头,心烦意乱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白了他一眼赌气在他一旁坐下,二人一时冷场也失了话头。
话虽如此陆子钰的眼神却是不可抑制地朝身边瞥去,多瞧了几眼才回过神自己见他着深色也算是头一遭。
以往陈玉楼都偏爱那些诸如霜月老银一类的白色,儒雅间无不透着鲜衣怒马之意。反观此次那一身石青蓝中透着几分青,将他时常不经意流露出的年少轻狂尽数收敛,与那墨镜礼帽搭配得相得益彰淡定间透着几分老谋深算。
想起往日种种,陆子钰发现眼前这人当真是个少年老成的矛盾体,沉稳内敛也好桀骜不羁也罢都是他陈玉楼。
自己倒还挺喜欢。
衿汐瞧他二人只并排坐着却无动静,还道是起了什么矛盾拽拽花麻拐衣袖向其求助,熟料后者只瞧了一眼又低头专心忙自己的事情全然不在意似的。衿汐与他同门多年,见状便心下了然也不再瞎操心。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陆子钰心系衿汐体力,瞧着远处正在给自己敲捏捶打的人儿皱眉,“若是再让她走上几天只怕她要给自己扎针了。”
“便在此处安营扎寨蹲守罢。”陈玉楼显是早有打算,“门下弟兄说这深山中有个洞蛮人家的村落,咱们此番不作商贾只好在这儿守着出山打猎的村民,只能装作迷路央求他们带咱们进村。”
陆子钰沉吟点头,须知这洞蛮又称侗家,族称其本意是“生活在大山深处,被森林遮盖的族群”,历史悠久又生性封闭保守不爱与外人往来。
而今世道下当局介入实行保甲制度,利用上层人物充当乡长、保长和甲长,对劳苦大众进行残酷统治剥削。恰逢又赶上连年天灾,使侗家人原本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饿死之人无数,至今还流传着流传着“提起丙寅年,两眼泪涟涟,饥荒加匪患,尸骨像杉山”的歌谣。
如此一来制造偶遇契机入村打探才是良策,再加之衿汐体力不支守株待兔才是最佳的选择。
陈玉楼招来花麻拐与衿汐一番交代,花麻拐闻言便开始砍了些枝蔓做蓬。陆子钰瞧衿汐神情落寞颇有些歉疚便带着她四处走走散心,所幸这山道两旁花草生得葱郁,陆子钰只一番劝说便让对方卸下了心头包袱。
一行人等了足足两日却不见半个人影,虽说这山间无限好可一直风餐露宿也不是个办法,就在四人不耐烦之际陈玉楼听得几声银铃声响,忙让几人噤声凝神辩位,做了个手势带人绕了开去意图从侧方堵着。
小剧场:
@陆子钰:总觉得最近老被人套路→_→某人给我种假公济私的感觉
好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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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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