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无酒喝凉水。今儿骑马上官道,谁人不称魏大人。”
官道上魏闲吊儿郎当地骑着匹枣红色骏马,未及官服,眸子微眯,手里拿着酒壶,嘴里念念叨叨。近日纳兰长德去青州,魏闲早早被削官,如今可真真是闲得要命。
这算是自她进宫以来,头一回如此闲。
她灌了口酒,骑马在街道上乱晃悠,仿佛是醉了的酒鬼。却不知听到何,乍然顿住,原先骑马已路过的摊子,她又优哉游哉地倒了回来。
此处人头攒动,她拨开如层层肥肉般的人群,终于窥见其中——
“赌大还是赌小?”
“大,必然是赌大,赢了今晚回去逍遥。”
“那我赌小……”
魏闲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见着这种赌大小摊子,她分外亲切。于是不及思索,她便从兜里掏出几块碎银,直愣愣地拍在桌子上。
她仰天灌了口酒,乐呵呵道:“赌大。”
“切,喝了几口尿,醉成这样。”旁边的人嫌恶地瞥了瞥魏闲,见着魏闲脸生,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兜里却只摸出来几个碎银子,甚至还没路边讨饭的乞丐碗里的多。只觉得此人太装,忍不住朝地上狠狠地淬了一口。
周围的人拉了拉此人,劝其少管闲事。然而待到那摇盅掀开,脸色骤然难看,赫然见——
是大,魏闲赌赢了。
“不好意思哈,笑纳了。”魏闲将桌上的银两一扫而尽,众人不死心,再赌,魏闲赫然又赢。来来回回数次,魏闲面前的银两数量越来越多,几乎是要堆成小山丘。
“你绝对出老千!来人,给我搜!”
魏闲刚伸出爪子想要将桌上的银两塞进兜里,给被人给狠狠地摁住她的手,一把肥大的屠夫刀落下,离她的爪子不过分毫之距。周遭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几个身材彪悍之人,恶狠狠地盯着魏闲。
魏闲摸了摸鼻子:“玩不起就别玩。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要是不把银两留下,就别想活着离开!”显然老千不老千只是个幌子,重点是庄家眼红。魏闲轻叹,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是小命要紧。
她抱着头连连投降道:“给给给,我一分不要,阁下手下留情啊。”
堂堂内官司掌事,现在沦落成这般落魄模样,简直是令人嗤笑。不过魏闲本就出身赌场,她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下等人,哪怕被仁安招入宫中,却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卑劣。
内官司这个官位,不涉及政要,因此任用全凭仁安喜好。
数年前魏闲正是因赌技超群而被仁安所看重任为内官司。刚开始魏闲只需要每日陪着仁安斗蛐蛐、赛马、六博等,后来便落得出宫采办一职,替仁安从宫外寻奇珍异宝。
然而正当魏闲抱头以试图逃避痛打之际,却见一把利箭直刷刷地冲过来,正正插入那持刀刁蛮之人的眉心。霎时周遭好像被冰冻于此,魏闲迟迟未感受到疼痛,便小心地抬起头朝四周望去。
“杀人了——”
随着一声尖叫,原本围绕在赌摊的人纷纷四处逃窜,唯独魏闲瞥了眼桌上的银两,正不顾众人悄咪咪地收入囊中。本来就是她赢来的,那她顺走又何妨。
直到位衣着奇异的郎君走过来,他手上正拿着那弩,显然刚才杀人的正是他。他朝着魏闲淡然点头,一条细长的小蛇从他的衣领里爬出来,朝着魏闲嘶嘶吐着蛇信子。
“魏大人,运气不错。”郎君皮笑肉不笑,他未开口的是原先本该中那一箭的应该是魏闲,只是恰好她运气不错躲了过去。
魏闲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半晌后收敛起来。
眼前此人不可能是她的相好,杀意汹汹,显然是来者不善。她装聋作哑妄想糊弄过去,却见那郎君唇角微弯,做了个请的姿势。
“魏大人,阁主想要见你一面,请。”
既然薛云锦说张涥有走私盐贿赂知州之嫌疑,纳兰长德便姑且信她一回。她索性将此事全权交给薛云锦,自己倒是在幕后与谢椿赏花品茶。
薛云锦乃青州人,对青州熟悉,若是要解决青州之事,除了她恐怕再无旁人更为合适;其次是纳兰长德也想看看薛云锦到底有何能力,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再者,她也想知道薛云锦此人接近她,到底有何目的。
青州张府内,张涥正坐在高位上惬意自在,却霎时听到府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奴仆慌不择路,张涥皱着眉头:“府外是何人?慌什么?”
奴仆连连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是……是薛云锦。”
张涥原本轻哼,不把薛云锦当回事。却霎时意识到此薛云锦早已非先前那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而是金殿见过天子的薛云锦。
正当她反应过来之时,薛云锦便已经踏入张府内。她身材较常人更为高瘦些,看起来有些许羸弱,但此刻的气势却让张涥骇然。
张涥心道不好,面色赔笑道:“云锦,不,薛大人……”
还未待张涥说完,薛云锦便拿起令牌,下令道:“搜。”身后官兵便鱼贯而入,丝毫不给张涥反抗的机会。
“薛云锦!你想作甚?”张涥见薛云锦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竟然大胆敢搜她的张府,登时怒火中烧。然而在目光触及薛云锦身后的官兵,势气霎时瘪了下去。
薛云锦仍旧面色冷漠,她淡淡道:“二殿下疑张府走私盐,我奉二殿下之令搜查张府。怎么,张大人是想忤逆二殿下吗?”
张涥再怎么豪横也不过是个地头蛇,怎么能对上真龙,论及纳兰长德还是有些许畏惧。眼下她分明知道薛云锦只是拿那所谓的二殿下当幌子,但她也不得不认。
既然强硬不行,那便只能打感情牌。张涥看向薛云锦道:“云锦,当初是我见你跟你叔父太过辛苦,便想着扶持你们一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叔父薛常……”
不及张涥说完,薛云锦瞥了眼随从搜出来的盐,面无表情道:“证据确凿,带走。”
薛云锦出手迅速,杀伐果断,几乎是眨眼间便把张家给抄了,甚至还连张府都翻了个底朝天。任凭被拖着走的张涥如何谩骂,她都不为所动。
她眸光微敛,看不清到底何意。混乱的张府唯有她所站的一亩三分地是清闲的,眼下看此人,雌雄莫辨,带着些许诡谲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之气。
若是要在吃喝玩乐中评高低手,谢椿绝对是其中佼佼者。不过来青州短短几日,谢椿便将青州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并且借此来向纳兰长德邀功。
当然,后来青州也因谢椿一则《青州游记》而大为出名,不过那是后话了。
青州酒楼内,谢椿正乐呵呵地朝着纳兰长德倒酒。
谢椿恭敬道:“殿下,请。”纳兰长德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还未待她开口,谢椿便细致地介绍起了这所谓的青州上等佳酿。
只可惜纳兰长德无甚兴致,她随意地应了应。眼下自她让薛云锦处理张涥一事,已经过去了数日,却不知眼下薛云锦处理得如何。
正当纳兰长德沉眸思索之际,旁侧却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八卦声,她面上淡然地摇了摇酒盏,却悄无声息地将其中对话听了个明白。
“你听说那张大人被逮了吗?”粗衣麻布者瞅了瞅四周道。
“张大人?张涥?”旁者皱眉道:“为何?”
“据说是薛云锦奉二殿下之令抄了张大人的宅子……”
原率先开口者唏嘘道:“呵这薛云锦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先前她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际,若非张大人帮扶,她还能进京赶考当状元?”
此人越说越生气,狠狠地往地上淬了一口,恨不得替天行道。旁人拦着:“小声点,现在这薛云锦也飞黄腾达了,若是要追究起来,怕是你我脑袋都不够砍的。”
青州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当年薛云锦与她叔父薛常走投无路,险些饿死,还是张涥出手相助,这才出得寒门状元。
若是薛云锦知恩图报,那倒也是一桩美谈;若是薛云锦不知恩图报,那也顶多是错付;可偏偏眼下薛云锦选择恩将仇报,甚至还是借着二殿下纳兰长德之令,可谓真是个白眼狼转世。也难怪薛云锦遭人唾弃。
纳兰长德敛眸品酒,但显然谢椿早就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半晌后谢椿似乎是不经意道:“殿下,我也未曾想到云锦竟然会是这种人。殿下若是将青州之事交给她,恐怕有些许不妥。”她言下之意不由分说。
谢椿与薛云锦尽管是挚友,但她又怎能看到身份地位原先不如她的薛云锦,一步步爬到她的头上?所以能给薛云锦使绊子,谢椿自然是不遗余力。
纳兰长德无甚在意地应了一声,不予置否。
谢椿还想说些什么,抬眸便见着纳兰长德颇有深意的眸子,仿佛是自己内心那阴暗想法被纳兰长德给看透,只得把话给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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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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