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秋狩前夜

镇北侯班师回朝的消息随那份无上赏赐一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开。

京中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垂髫小儿,无人不知云大将军赫赫战功、鼎鼎威名!当今天子对她钦佩无比、礼遇备至,甚至恩准她佩刀入殿,随口就许了她古往今来武将的最高待遇。

云家更是风头无两、力压一众长安显贵。就连出了两代皇后的李家,遇上云家人,也得暂避锋芒。

云家女儿个个参军为将,为国捐躯,陛下深念其满门忠心耿耿,还破例将镇北侯的独子封为了县主,一应待遇,皆从郡主规格!世家男眷得知后,个个羡艳不已。

云炀燕却不是很满意。

“我也上过战场,我也杀过敌寇!陛下凭什么不封我当将军?”

他跪在家门口,当着来穿圣旨的真定这样问道。

“这……”

真定有些愕然,她虽然早早听说了云家这位小公子性格尤其不羁,但敢当面顶撞圣旨的,这还是头一次遇见。

“燕儿,休得无礼!”跪在他身边的云青大声呵斥道。

云炀燕缩了缩脖子,母亲虽然宠他,但发怒起来也是真会罚他的。

这下他不敢再造次,硬生生磕头谢过皇恩,领了圣旨。

真定此刻代表皇帝,云炀燕虽然猖狂,但云家毕竟有功,真定不会在场面上为难他,甚至还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两句:

“云县主少年英杰,我们这些女子也不得不佩服呀。”

云炀燕刚被母亲凶了,这下倒是十分客气:

“多谢姑姑夸奖,我只是觉得,保家卫国不只是女子的责任,希望姑姑能为陛下转述,也有我这样的男子,想要为大周尽一份绵薄之力。”

“燕儿——”云青无奈地叫他。

她是个粗人,本就不擅长教导孩子,丈夫又早亡,妾室更是管不住她生的这些混世魔王。

几个孩子都被放养长大,女儿还好说,放军营里捶打几年,再混账的性子也懂事了。只有这一个儿子,她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要星星月亮她也给摘,上了战场也要派几个人护着,养得越发骄纵没规矩。

“镇北侯莫要介意,”真定倒是笑眯眯的,“云县主活泼灵动不是坏事,陛下就喜欢这样的性子呢。”

云炀燕得意:

“那姑姑一定要把我的话给陛下转达啊!”

“一定、一定。”真定笑着应承。

“对了,”她像是又想起一事:

“还没问镇北侯,三日后陛下禁苑行猎,邀朝中重臣随行,镇北侯都准备妥当了吗?您许久不住京中,难免有置办不及的地方,要是还有什么欠缺的,可尽管告诉奴婢。”

“啊,多谢姑姑关心,”云青拱手道:“陛下的赏赐一应俱全,早准备妥当了。”

真定放下心来,又看了一眼云炀燕:

“我们殿下吩咐了,请镇北侯一定要带云县主一同出行。”

“!”云炀燕听到是伍昭吩咐,一下子开朗起来,脸上浮现娇羞的神色。

“替我回殿下,”他兴奋道:

“我许久不曾与殿下比赛骑射,这回可要分个高下出来!”

.

皇帝每年晚秋到禁苑行猎,是皇家祖上传下来的惯例、在此期间,皇帝除了能从繁琐朝政中短暂放松出来,更重要的是能检阅这一年军队的训练成果、展现皇威。

皇帝早早开始期待今年的秋狩。往常此事都是交给太女负责,但今年太女下放治水,二皇女伍黎又任职兵部,所以无论是修整猎场还是出行仪仗,全都换由伍黎安排。

伍昭乐得清闲,三天两头带着狐朋狗友跑去未开放的禁苑,射杀了好几只伍黎从外地圈进来的野鹿野猪,呼朋唤友分而炙食,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伍黎明文下令:“太女与犬不得入内!”

皇帝听下人禀报此事后便大笑,嘲讽无所事事只好坐在对面陪她下棋的伍昭:

“被你妹妹嫌弃的滋味怎么样?”

伍昭摸了摸鼻子,在右上角星位落下一子:

“母皇就是想炫耀您与皇姨的关系比我和小黎好。”

皇帝不置可否:

“朕待老七亲厚非常,岂是你能比的?你也少欺负你妹妹,没事别给她添乱。”

“怎么能是添乱呢,”伍昭一面落棋一面嘴硬,“我是怕她初入兵部,被人刁难,帮她镇场子!”

“只要你不刁难,她就谢天谢地了!”

伍昭不再辩驳,专心到眼前的棋局上。纵使她拼尽全力与黑棋厮杀,一炷香后,依旧输了四分之三子 。

“不下了,”她装作输不起,“母皇从前还会让我的,近几年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儿臣留了。”

“哎,再来再来!”皇帝意犹未尽:

“朕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小气,还要朕让棋,你今年几岁了?”

“不下了,除非这次让儿臣执黑。”

皇帝否决:

“还是猜先、猜先!”

最后一粒白棋落到棋盘中央,胜负已分。

齐乐安摸索着手中黑子,复盘整局对弈,赞不绝口。

“好,好,青出于蓝,你棋力虽尚不及我,但巧思难得,出奇制胜!”

齐知贤笑了笑:

“祖母谬赞,孙儿只会些旁门左道,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哼,”齐乐安冷笑一声,“你这棋风若是旁门左道,我那学生就该是邪门歪道了。”

齐知贤当然知道她在说谁,想起伍昭那毫无路数胡乱挥拳的棋招,他也是暗暗无奈,但还是帮伍昭说话道:

“殿下……思维敏捷,是跳脱了些。”

“唉。”齐乐安语气有些落寞,“委屈你了。”

她身为三朝老臣,官至超品,深受皇帝器重,见惯了皇家忌惮权臣的丑事,这些年一直在刻意避权,并且始终不许女儿孙女入朝为官。

但齐家子孙总要有人来谋一条出路,她这位最乖巧懂事的孙儿便被推了出来。

皇家夫婿听起来风光、高人一等,能为家族带来庇护者也不少,但伴君如伴虎,这一人之下的位子又岂是那么好坐的?

以她的地位,孙儿本不愁找品行端正家风整洁的好人家相嫁,就算是招上门媳妇也使得,不必叫齐知贤受什么委屈。

可现在,知贤成了太女的未婚夫,不但卷入了朝堂斗争当中,就是太女殿下那滥情的性子,都指不定还要纳多少位侧夫,后宫争宠手段更是残忍,孙儿日后安危都难测,哪还有什么安生日子。

“……”

齐知贤知道祖母在担心什么,可他已经认定了伍昭,九死不悔。

沉默良久,他轻轻拉过祖母的手,抚平上面的皱纹,安抚道:

“是孙儿自己要嫁的,怎么会委屈呢?”

齐乐安心中愧疚,并不说话,齐知贤便换着花样哄她:

“人人都说镇北侯嚣张狂妄,我看呐,齐宰相才是最狂妄的一个,自家孙儿做了那多少人抢都抢不来的太女夫,宰相还觉得委屈呐!”

“混账……!”齐乐安笑着骂他,“跟着殿下不学好,油嘴滑舌的功夫倒学了个十成十!”

齐知贤坐过来抱住她手臂,撒娇道:

“祖母最了解殿下的为人,也知道殿下心中有孙儿,其余的事嘛,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不劳烦祖母为我操心啦!”

齐乐安总算不再烦恼此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

“三日后禁苑行猎,我年纪大了,陛下准了我的假,只是嘱咐你一定得去,殿下可给你提过此事?”

“是,”齐知贤点头道:“殿下说了,会派人来接我。”

秋狩围猎,和齐家这样的文臣关系不是很大。

齐乐安年迈,吹不得冷风,齐知贤更是连弓也拉不开,对这种武将铆足了劲要拔得头筹的活动没什么兴趣,但皇帝看中齐乐安,一定要带齐乐安亲眷随行,以示皇恩、制衡云家。

至于伍昭嘛……

齐知贤扫起桌面棋子,将一粒粒冰凉温润收拢在手心。

伍昭只怕不愿他去,以免坏了她与将门虎子重归于好的温情吧?

玉质黑白棋子分落两台棋罐中,他又想起了那日与伍昭等人的私下小聚。

他才帮着唐婉婉警告过云非雪,伍昭便带着云炀燕回了席。云炀燕满面含春、眼角微红,时不时投向伍昭的娇羞目光再不似之前充满委屈和埋怨。

对方倒是不再特意拿话刺齐知贤,不如说后半场席间,他对齐知贤的态度简直充满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无视?

齐知贤觉得有些好笑,他不信云炀燕会不在乎太女夫的位置,对方会这样怜悯地无视他,只能说明那二人独处时,他的未婚妻又给别人说了些天花乱坠的漂亮话。

按伍昭的性子……齐知贤是不信她会说出什么有朝一日休夫另娶的承诺的。

他虽然不确定自己在伍昭心里能排第几,但足够自信绝对没人比他更适合做东宫男主人 。从功利角度来看,伍昭绝没可能吃力不讨好悔婚另娶;从真情角度嘛……伍昭有那种东西?

女人花心爱玩之事常有,被脾性火辣的美人迷惑之事也不少见。他承认云炀燕是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姿色风情,但若说伍昭会为了他遣散后宫、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未免有点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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