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知贤乖乖闭眼趴在伍昭怀中许久,直到耳边又渐渐传来人声,伍昭才拍了拍他的背,提醒道:
“我们回来啦。”
他这才敢睁开眼睛,久未见光,眼前景物纷纷蒙上一层蓝色,伍昭衣襟上的赤红血迹却格外惊心。
“殿下?!”他惊呼,“您受伤了?”
“怎么会,”伍昭自信笑笑,“都是畜生的血——好了,我与陛下有事相商,先派人送你去我皇兄那,好不好?”
齐知贤点点头。
伍昭虽然不让他看,但他依然能感觉到她们在林中与人发生了打斗……禁苑潜入来历不明的刺客可不是小事,更不用说现在多少皇亲重臣正散布在猎场各处,还优哉游哉地追击猎物,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已至。
他头一回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从马背上下来时还有些腿软,多亏一个太女亲卫眼尖地扶住他,一路将他护送到了皇长子所在的贵眷帐内。
永宁远远看到他衣上血迹,吓了一大跳,质问送他回来的那卫兵:
“怎么回事、怎么会让齐公子受伤?!”
“殿下恕罪……!”
卫兵连忙单膝跪地请罪,正要解释,余光却扫到在场多位面露惧色的千金公子,只好抱拳禀道:
“还请皇长子殿下,借一步说话。”
“…………”
永宁与那卫兵走到屏风后,听完对方所述太女一行人方才在林中遭遇之事,心下惊骇不已。
但他到底年长几岁,经历过的风浪多些,没把心中这份惊骇表露出来,而是很快镇静,召来了自家府中的私兵将贵眷营里三层外三层护住,又派人立刻去给定安侯世女传信。
“陛下那边呢?”
做完这一切,来不及安抚身边众多金贵世家子,永宁先问了皇帝的情况。
那卫兵答道:
“请殿下放心,太女殿下正在陛下帐内商议此事。”
.
伍昭一进皇帝所在帐中,立刻便跪下了:
“母皇,事出紧急,还请您立刻回宫!”
皇帝看她一身血进来,本要打趣问她为何将自己弄成了这幅狼狈摸样,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抬手示意营帐内外禁军加强戒备,问道:
“怎么回事?”
伍昭便命人将服毒自尽的两具尸体搬进来,又把林中所遇刺客详细说了,但——
她目光从皇帝身旁几位将军脸上一一扫过,暂时隐瞒了刺客骑着战马这一信息。
“……荒唐!”
皇帝气得摔了手中翡翠佛珠,骂道:
“天子园林、禁苑重地!怎么会让刺客溜进来!”
账内其余人纷纷跪地请罪,口呼“臣罪该万死”,负责禁苑兵力调度的伍黎更是早已脸色发白、呆坐原地!
“……”伍昭咬了咬牙,揽责道:
“都是儿臣的过失,儿臣自当领罚,还请母皇先行回宫,保障凤体金安!”
刺客潜入禁苑,毫无疑问是冲着皇帝来的,而伍昭身为能当一面的储君,乱臣贼子的次级目标显然就是她。可眼下她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满心顾忌着皇帝的安危,并且已经将回宫车队与随行禁军安排妥当。
皇帝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
她一挥衣袖,坐回上首,冷笑道:
“朕不走。”
“母皇!”伍昭大为不满。
“百官随行羽猎,朕却遇险自己逃了,还有何君威可言?”
“……”伍昭一时无言,她忘了从几个亲生姐妹手中抢下皇位的母皇是个被刺杀专业户,就是与刺客刀尖面对面的情况也遭遇过,根本不怕什么来路不明的刺客。更别说如今刺客已经暴露,皇帝有了提防,禁苑值守兵力不弱,从这猎场中掘地三尺抓出剩余乱臣贼子只差时间。
“是,”伍昭低头听命,又请求道:
“那就还请母皇下旨,立刻调来虎贲营兵力五千,保障母皇与各位大人安全,全力缉拿刺客!”
“准。”
三位将军此时都在帐中,见太女殿下丝毫没有问她们要兵、命她们抓人的想法,反而专程去调驻扎在京郊,只听命于陛下的虎贲卫,不免有些疑虑。
难道太女殿下疑心刺客的来历与她们有关?
云青试探问道:
“殿下,微臣的部下尚有几十人守在禁苑外,如果缺人手,可否先行召她们到此保护陛下?”
“……不必了,”伍昭回绝,直到众人身边已经守满了自己信任的亲卫,不再惧怕哪位将军突然发难,她才解释道:
“事急从权,镇北侯见谅。本宫与那刺客缠斗时发现,她们所骑的马,全是军中战马。”
“……战马?!”云青瞳孔地震。
“陛下明鉴!臣绝无二心,漠北军中更是从来不曾倒卖战马以谋私利!”
杨将军和顾将军也如临大敌,立刻解下腰间佩剑举过头顶,以表臣服之心。
“好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信得过诸位爱卿,只是今日之事,暂且交由太女处理。”
伍昭领旨,朝皇帝身后某位侍从使了个眼色,退到帐外僻静处。
不多时,二皇女伍黎也哭丧着一张脸,跟着那侍从来到了她面前。
“皇姐……!”伍黎惊慌无比,险些在她身前跪下,被她扶住才堪堪站稳。
“皇姐你信我!我没有安排刺客!我不会刺杀母皇的!”
伍昭揉了揉额角,稳住她:
“行了,我没怀疑你,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几日的禁军值守是怎么安排的?
“从……从哪天开始?”
“从你任职的那天!
伍黎被姐姐一凶,总算收住了哭啼姿态。她记性还算不错,三言两语交代清了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安排,听起来倒是合理周全,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伍昭点了点头,又问:
“除了你府中幕僚,你都与谁商议过筹办秋狩一事?”
“没有了!”伍黎使劲摇头,“我有分寸的!”
“……”伍昭不再看她,对那侍从吩咐道:
“再带几个人,把二殿下单独看住。”
“!”伍黎大惊:“你、你要关我?!”
“闭嘴。”伍昭忍无可忍:“再吵,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理所应当把这话理解成威胁,眼泪汪汪地双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伍昭绝对是想把她推出去顶罪……!
伍昭懒得理会她心中污蔑,只叫人一定把二皇女严加看管,不给她偷溜出去的机会,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抓住刺客只是时间问题,但要从那群死士嘴中撬出幕后黑手简直难于登天,唯一的突破点只剩伍黎。她本就该对此事负大半责任,倘若再死无对证,简直成了“畏罪自杀”的最标准典范。
伍黎刚被带走看护起来,苏巧也带人回来了。
她身边跟着定安侯世女杨承欣,与妹妹杨承悦。
“殿下,”苏巧禀告道:
“已经照您的吩咐,将散布猎场各处的大臣们护送了回来,尚未找到的还有兵部侍郎三位、御史台大人五位……”
她数完下落不明的官员,又道:
“途中遇到一次刺客,多亏定安侯世女相助。”
“苏姑娘客气了,”杨承欣摆了摆手,“这是我分内之事,不必邀功。”
杨承欣是个行得正坐得端的正人君子,世家女的典范,又对皇长子情根深种多年,妻夫感情和睦,在伍昭心目中还算信得过。
更何况定安侯这些年激流勇退,毫无贪恋权势之心,伍昭想不到杨家谋反的可能。
“嫂子,”伍昭也不跟她客气,“你带了多少人?”
“五十。”杨承欣和她交底,“有二十个守着永宁那边,我与母亲、妹妹身边各跟了两个,剩下的都在禁苑外。”
“我们这里也带了二十几个。”伍昭听见声音回头,来人正是云家姐弟。
云非雪开口问:
“是禁军中出了细作吗?”
“有这个可能。”伍昭并不否认,她还没排查出是哪个轮次的禁军出了问题,不敢派禁军执行最要紧的差事。
云炀燕见她眉头紧锁,心中也跟着焦躁,只恨自己早上怎么就听了母亲让他不要张扬的告诫,没多带些兵进来为伍昭分忧!
这几人都算太女的班底,伍昭足够信任她们。问清各人手上兵力之后,伍昭分别对众人安排了或明或暗的任务,无外乎保护皇帝与百官、清查营地周围的隐患。
几人正要领命而去,伍昭突然叫住了云炀燕:
“燕儿,你和杨二一起,去我皇兄那里。”
那边都是世家贵眷,不掌实权,不会成为刺客的目标,外围侍卫又多,最安全。
“不要!”云炀燕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就连杨承欣都没忍住回头看他。
伍昭皱眉:
“别赌气,那边安全些。”
云炀燕根本不听她的:
“我的亲兵只听我的指令,别把我和你那个娇滴滴的未婚夫混为一谈!”
说完,不等伍昭解释,一踢马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哎!燕儿——”云非雪担忧他冲动遇事,唤也唤不回,只好朝伍昭略一抱拳,策马追了过去。
伍昭:“……算了,随他心意吧。”
“?”专一好女人杨承欣大为不解,太女殿下不是已经和齐家公子定了婚约么?怎么还同云家公子这样亲密?
她本有心提点这位夫妹几句,然而太女殿下毕竟是君,君上的私事臣子不便干涉,她好歹忍住了没多嘴,带着妹妹排查营地隐患去也。
看着营地中心警戒起来,林中再无拉弓飞箭声,皇亲与重臣没有人员伤亡,伍昭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松了松,她慢慢扶着旗杆坐到了草垛上。
擒贼先擒王,抓刺客只是次要的,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揪出到底朝中谁人存着不臣之心。
现在就等纪拙押着伍黎那些鱼龙混杂的幕僚过来一个个拷问了。她的人下手太狠,把握不好刑讯逼供的尺度,万一把人屈打成招,岂不是混淆视听、得不偿失……擅长查案的人、擅长查案的人……
突然,伍昭想到什么,一下子站起来,环顾四周,怒骂道:
“唐婉婉死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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