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婉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抱着手臂搓了搓,莫名觉得今年秋天的冷风比往年更冻人些。
眼前女人被五花大绑,惊恐的脸上还留着已经干涸的泪痕,满口喊着“殿下恕罪大人饶命”,实在看不出与那群刺客有什么关联。
好个伍明耀,带男人策马奔腾的时候想不起来她,要苦力唱白脸就记得去朝臣帐中把她抓来了!
唐婉婉看着眼前这位被东宫府兵抓来的二皇女幕僚之一,指着自己问伍昭:
“你是说要我从她嘴里撬出话来?”
伍昭靠着柱子抱臂而立,微微颔首:
“唐大人断案如神,我相信你一定也可以。”
“……”唐婉婉有些失语,“那你干嘛不直接把我娘叫过来!”
唐幼江官职不高,但皇帝足够宠信她,此次行猎也把她带来了禁苑,这会儿正与其他朝臣待在一起。
“不一样,”伍昭随口道:
“万一问出点什么对我不利的,唐大人不会帮我藏着掖着。”
“……”唐婉婉很想反问一句难道我就会吗,但看着伍昭似笑非笑的恐怖表情,她突然反应过来,铁面无私的太女殿下言下之意是:让朝廷命官永远闭嘴不太容易,但让她一个无功无禄的二世祖消失还是简单。
“怎么会呢婉婉,”伍昭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笑得露出了虎牙,好言安抚:“我只是想说我信任你。”
唐婉婉听出这人在吓唬她,朝地上“呸”了一声以示发泄,然后对那被结实绑住的幕僚怒目而视,厉声道:
“还不交代?!”
“!”那人吓了一大跳,连连求饶:
“奴婢交代、都交代!我……大人您还什么都没问啊?”
唐婉婉冷笑一声:
“不说是吧?来人呐,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伍昭挑了挑眉,点头示意亲卫照做,不干涉唐婉婉发挥。
得她首肯,两名亲卫一左一右上前,架了那名女子就要往外拖。那女子看到执刑人握着有手臂粗的木棍,立刻什么也顾不上,哭喊道:
“别打、我招!我什么都招!!”
唐婉婉老神在在地坐到太师椅上,铺开纸笔,大度挥退左右亲卫:
“说吧,不要再让我不耐烦。”
那女子如获大赦,一股脑将自己前半生做过的所有亏心事全倒了出来,包括拾金不还、敷衍主上、往看不顺眼的同僚饭菜里吐过唾沫……
唐婉婉记了两行就搁了笔,听那人被吓得前言不搭后语地混乱坦白,基本确定了这人与禁苑行刺一事无关。
她朝太女亲卫挥了挥手:
“带下去吧,下一个。”
那人看不懂她这模糊态度,不知道自己是有命活了还是死定了,急得扑倒在地邦邦磕头,哭着求饶:
“大人明鉴!奴婢知道的都交代了、再也没做过别的事了!”
唐婉婉并不理会,由着亲卫将她拖住了账外,哭喊声才逐渐变小,直至平息。
“这个人不是。”她向伍昭断定。
“这么肯定?”伍昭露出迟疑的神色,“还没上刑,她说的能全信?”
唐婉婉翻了个白眼:
“太女殿下故意考我呢——那反贼派来的刺客全是死士,见势头不对就服毒自尽。她清楚多说多错,如此谨慎,根本不屑于安排烟雾弹迷惑殿下您。刚才那位既贪生怕死又话多,不符合反贼的用人规矩。”
伍昭越听越赞赏:
“我就知道大理寺卿生不出孬种,婉婉于查案识人一道上不输令尊啊!”
“——”唐婉婉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没忍住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伍昭关切道:
“还没入冬,不至于染上风寒吧,你是不是夜夜笙歌,太不节制,以至于掏空身体了?”
“我……!”唐婉婉下意识反驳,但想起这些夜里自己是与房中侍妾厮混太频繁了些,不免心虚,气急败坏道:
“还不是怪你天天往我那塞人,你送的是良家夫男吗?是反贼专程培养的间谍密探吧!长一张狐媚脸就算了,床上功夫也缠人!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买!”
“……”伍昭的确是不敢把来历不明的人长期留在身边,所以才浅浅尝了两回鲜便把人转手送给下属……不过这话不能当她面说,唐婉婉至今还以为自己收礼不办事,欠伍昭一个人情呢。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她,皇帝此番行猎没带上一二位侍君,免不得就要宣召有些姿色的奴仆来宠幸,万一幕后黑手也想到这点,命人于床笫间行刺,皇帝可就危险了。
她派人密切关注皇帝身边男人的动向,令唐婉婉继续审讯。
伍黎麾下其余幕僚也与这第一位差不了太多,偶有几个冷静些、思维清晰些的,挨了几板子也开始痛哭流涕求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有人承认自己在辅佐二皇女布置禁苑时贪了不少银子,却依然没问出任何有关刺客之事。
审完一轮,谁看着也不像幕后黑手安插过来的爪牙,唐婉婉却格外相信自己的判断,笃定伍昭抓错了人。
伍昭神色一凛,下令:
“把二殿下带过来。”
.
伍黎被软禁半天,也不敢和皇姐手底下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卫兵硬碰硬,吵嚷了几声要见母皇,人家不理她,她也就不喊了。
中途被伍昭拎出去一次,叫她认了几个幕僚的脸。她忍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点头说没错,本以为自己可以重获自由,却不想又被关了回来!
她重新回到重兵把守的营帐内担惊受怕,不见天日,无人搭话,连时辰也分不清,越想越委屈,差点就要哭了!
“二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叫她!
伍黎兴奋地抬起头,却看见了伍昭亲信的一张脸,顿时又蔫吧下去。
苏巧面无表情:“我们太女殿下有请。”
对着苏巧,伍黎连表现出不情愿都不敢,默默“哦”了一声,把委屈吞进肚子,跟到了她身后。
——谁料,伍昭那暴虐脾性不但半点不顾手足之情,反而愈演愈烈,这次更是一见她就面若寒霜,拍案怒斥:
“跪下!”
伍黎双腿一软,没骨气地跪到了硬石地上。
“你说不说?”伍昭冷声问她。
“啊?”伍黎以为自己没听清,“说、说什么?”
“很好。”皇姐声音更冷了。
“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伍黎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伍昭虽然和她处处不对付,但还从来没有这样冷心冷情过!
难道、难道伍昭真的发现了她唯一隐瞒的那件事?!
眼看着苏巧和纪拙两个就要拖着她的身体把她绑到长凳上受刑,伍黎再也忍不住这份压力,大喊道:
“我说、我说!你抓来的那些幕僚,其实……其实漏了一个!”
伍昭气笑了,心想什么人值得你这样袒护?也不留情,呵道:
“打!”
伍黎爆发出惨烈叫喊——板子还没落到身上呢——她连连认错,坦白的语速都快了一倍不止:
“那个人姓张、长安人氏!在赋税方面颇有见解,却对练兵用兵一窍不通!在禁军值守一事上我从未询问过她的意见,而且、而且……”
伍昭挥手叫停行刑者:
“你还有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伍黎:“……而且她从前在七皇姨府上待过!”
——此言一出,整个营帐中顿时寂静无比,没人再敢说话。
二位皇女的七皇姨,那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妹妹:顺亲王,伍溪!
唐婉婉倒吸一口凉气,只恨自己今天为什么没有抱病在家,要掺和这趟浑水!听见了这种皇家秘辛,她还怎么有命活!
伍昭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震惊,像是早料到了这个答案。她语气毫无波动,追问道:
“谁告诉你她在顺亲王府上待过?”
“没有谁!”伍黎抓住了希望,再无隐瞒:
“我查出来的!投入我麾下每一个人,不管是自荐还是她人引荐,我都调查过她们的来历!”
总算干了件人事。伍昭怒气稍稍平复了些,把纸笔甩给唐婉婉,对伍黎严肃道:
“现在,把你调查到的,有关这位张谋士的所有,一五一十讲出来。”
.
张颖的丈夫有些心慌,妻君已经七日不曾归家了。
张颖夜不归宿虽然是常事,却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来,还没留下任何信件。
他不知道妻君到底做什么营生,也不认识妻君的朋友,现下事发突然,他一个弱男子带着两个女儿,连要找谁打听张颖的下落都不知道!
长安城中有金吾卫值守,多少年没出过歹人谋财害命的事了,张颖又是个从不与人争抢的老实性格,不会得罪了谁,被人家记恨寻仇。
他死活也想不出,自家妻君到底为什么会下落不明?
张颖曾经叮嘱过他:做她们这一行的,忙起来三五天没有音讯是常事,叫他不要轻易报官,免得耽误了公家正经事。
他是个传统的柔弱男人,妻君说什么就听什么。这回七日不见张颖,他心里虽然着急,却一直不敢违背妻君的意思,始终不曾报官。
可是这日,一群官兵打扮的大人突然冲进了他的家门,粗暴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面前,焦急又冷漠地问他:
“好好认认!这是你女人吗?”
他惊恐得险些站立不稳,在官奶奶推搡下颤抖着手掀开那白布的一角——只远远看了一眼,他便惊喘一声昏死过去!
纵使死相再惨烈,他也绝不可能认错,那样的眉眼,分明就是他最温柔和善的妻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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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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