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果然还是要这样做吗？”

明亮的办公室里，库赞对着手上的资料歪了歪头，发出无奈的轻语。

“很抱歉，大将。”

下面的人并不知道他在遗憾什么，他只是负责送资料过来，战国元帅说这些资料十分重要，请务必亲自送到大将手上。

“辛苦了。”

库赞大将点点头，这是让人出去的意思。随后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他才放下手中这资料。

上面是一张照片，浑身灰扑扑的女人，头上扣着一顶同样灰扑扑的帽子，正侧身观察后方，从帽檐处露出的几缕光亮可以看出是一头金发。

“虽然但是……调查这么久，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革命军的幽灵。

“克里斯。”

“大将。”

年轻男子应声从门后走出，他面容清秀，眼角微微上翘，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你确定你见过这个人？”库赞指着照片。

“是。”克里斯脸上的微笑没有变，“请您看后面的背景，正是陆地国叛乱之时。”

陆地国叛乱，也可以说私生子内乱。当时被派去的是时为准将的艾米和少校斯摩格。

“原来如此。”

库赞打开抽屉，凌乱的纸张伴随着翻动的动作陆续掉出，在脚边逐渐堆积。

克里斯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库赞拿出另一张照片，他心想这一定又是个跟革命军扯上关系的倒霉蛋，下一秒却眼尖地发现上面是卡米莉亚的身影。

顿时，笑容凝滞了。

“这是……艾米少将？”

“我们的线人一直注意着她。”库赞拨开第一张照片，拿出第二张、第三张……

克里斯数了一下，一共有六张。

照片里是不同的场景，角度也不尽相同。有些是正脸，有些是侧面，有两张甚至只有背影。大多是出任务时被人捕捉到在摄像范围之内的，仅有一张是她还在蛋糕岛上时——身边被围满了饼干小兵，而她本人还笑意盈盈地端着餐点。

像是刚出烹饪室后邀请众人品鉴的场景。

只有那一张最危险。

克里斯的手心隐隐泛起潮气。

库赞半睁着眼皮，兴致缺缺地打量着照片。

“竟然和四皇扯上了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角色。要放着这种人留在身边还是挺危险的，对吧，克里斯？”

他有点嗫嚅：“大将......会不会少将她只是出生在四皇管辖下的岛屿呢？”

“嘛......这个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她的背景其实很干净啊。因为受到退役海军的帮助所以下决心要成为海军，兔林中将收集的资料上是这样的。”要仅凭借这一张照片就怀疑艾米是四皇的人，其实也算证据不足。

有些烦恼地摸了摸眼罩，库赞抛下照片，转而说起闲话——

“说起来，兔林中将说过，他很看好艾米少将，其实我也是。”

“……”

“克里斯，你做过艾米少将的副官，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认真、诚实。”

“还很年轻。”库赞慢悠悠地说，“蓬勃生长的苗子总是一批又一批如雨后杂草般冒出来，但没几个能长成参天大树，可是……偶尔有那么几个坚强地长大了，也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长歪、长残。战国元帅总是说，想要当海军只需要有一颗虔诚向正的心，但苗子出生时的土壤又该怎么处理呢？克里斯。”

克里斯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笑脸，不自觉拧起眉头，“大将......”

他说，“如果出生于海贼之家的人当了海军，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实中这样的海军或许很少，可是在本部就有几个例子，元帅很担心，我也是。不过——我希望不论是出生在哪里，大家都能对正义抱有敬畏之心。”

“是。”克里斯开始听不懂了，他记下这句话，胸腔里有股隐隐颤动的不安。

库赞抬起眼皮，板正了坐姿，面对着克里斯，缓缓说道:“克里斯——”

“是。”他察觉到气氛开始严肃起来，于是更加专注。

“——请你仍旧代替副官一职，大概、七天以后前往马林佛多报道。”

“是！”

——

再次见到克里斯，卡米莉亚有点惆怅。

熟悉的海上列车到了站，站口依旧人满为患，车上车下人来人往，人们各自忙碌、拥挤，只有带着一排海兵走下台阶的克里斯还算悠闲。

克里斯站在拥挤的人流中，身上的制服已经为他自动开辟出了一条单独的道路，就这样，他笑嘻嘻地走来——停留在她面前。

“少将，中午好。”他声音轻盈，看得出心情不错。

人们好奇地往这边看来，却见这些海兵走到了一个浑身上下蒙得严严实实的家伙面前。

什么啊？

“好久不见，克里斯，军衔升级了吗？”走到近前，卡米才跟他打招呼。

“现在我仍旧是您的副官，少将。”克里斯暗暗打量着她，撇开这身过分包裹的黑衣、带着的鸭舌帽以及面上的口罩不谈......“您看上去度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假期。”

七水之都，既是航船之城，又是观光之地。

“嗯，我还养了猫。”卡米莉亚时刻注意着人群，等着上车，闻言语气里多了丝惆怅，“现在我将她托付给住在这里的朋友了。眼下我们还是快点回去报道吧，不然这军衔就要闲置了。”

“怎么会呢？少将，我已经等不及要向您报告近几个月的大事件了。”

“我只是在休假，又不是不会看报纸......”

“嘛......但是库赞大将那边也有一些新闻需要向您禀告呢。”

“是吗？”卡米莉亚莫名觉得有些不妙。

......

做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看孩子也一样。

在作为社交挡箭牌以前，哈得利只是一只单纯善良的鸽子。它每天早上会帮助路奇梳洗、换领带，然后再带上自己的，这样的习惯持续了数十年。

对路奇来说，哈得利不是宠物，更像是具有深刻羁绊的家属。他觉得与鸽子会形成克制链、食物链的动物都不可爱，也都不值得在意，但幼猫不具备捕猎技巧，所以他可以放心地将棉花糖放在手上细细端详。

脆弱的幼崽。

路奇在心里默道，看着窝里的猫翻了个身，慢慢舔着自己的毛做清洁工作。

明明这小家伙一天到晚都待在自己窝里，根本不会有接触脏东西的契机。

他看了眼哈得利，因为前段时间养伤、而变得有些胖乎乎的鸽子——此时正扒拉着沙发背，歪着脑袋也瞧着猫，似乎在好奇怎么这个猫看见自己没有反应，一只翅膀收拢，另一只则时不时打开挠挠脑门。

收回视线，路奇接着观察猫。

就这么看了十来分钟的样子，他伸手——抚了一下棉花糖的背，薄弱的皮肉与骨头被一层蓬松的白毛覆盖着，从中透出一点温热。

“脆弱却温暖。”他不由得轻喃出声，内心依旧坚硬，但似乎多了一些新的理解。

赏金猎人漂泊不定，艾米却还有闲心养猫，现在她再次消失，反而将心爱的宠物交给路奇暂为照顾。

该说她是心大呢？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不过，小小一只猫而已，对自己的任务也并不能起到任何妨碍，路奇便安然地接过了这个毛茸茸的麻烦，在其主人看不到的地方放开心蹂躏棉花糖。

“咕咕、咕咕、”

“安静些，哈得利。”猫正在睡觉。

“......”

——

从七水之都到马琳佛多，如果是乘坐军舰的话，这一趟单程起码要七天以上，但乘坐海上列车最多也只需要半天。

走进车厢里，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平民以后，卡米才脱下伪装。

“真是不容易啊。”要想以后还能照常来到这里玩耍，就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的确。”克里斯走进来，身后的那截车厢里是她们的海兵，这节车厢则空的只有她们两人。

卡米莉亚好奇他包下车厢用的是谁的钱？海军经费吗？

“这样，您就不用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别人听到了。”他在卡米莉亚面前坐下，随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密封的资料袋。

见他态度严肃，卡米莉亚也切换成更严谨的状态，正襟危坐。

不过，结合这不同寻常的休假，卡米自己多少也能猜到一点。“是我身份暴露了嘛？”

克里斯：“嘛——您也不用太严肃了。兔林中将为您做过举荐，且你也并没有做过危害海军的事情，所以暂时没什么......“

“是青雉大将、还是战国元帅？”

“元帅对军中细作的容忍度为零，”他摊开手，“如果有确切证据，那你现在应该已经在深海大监狱了。”

卡米莉亚翻看起资料袋，是一份名称为“清扫军纪”的报告，命令下达者为海军最高战力——元帅战国，作报告者为CP6，协助者为海军大将青雉·库赞，后面是一份特殊个人调查——内附六张照片。

在这张特殊报告中，卡米莉亚第一次看到阿利亚说过的那个背景。

“这是您的海军入伍证明，还有提摩西预备役特殊部门结业证明、然后是各级军衔晋升证明。都是复印件，为了方便调查、随时应对损失。”

蓝色头条的海军入伍证明上，卡米莉亚看到自己随口胡诌出的“艾米”被完善成艾米·库朗——是出生于四皇BigMom下隶属岛屿的孤儿，由于无法忍受“特殊的缴贡条件”而被驱逐出四皇领土，最后被一名名叫“珊迪·库朗”的退役海军捡到，从那以后便立下要长大成为海军的志向。

......挺好的。

卡米莫名其妙笑了一下，然后又接着看下去。

入伍证明上，身体素质那一栏——她的是“优秀”。在提摩西预备役特殊部门结业证明里，还有兔林中将与菲莉丝准将的印章。

不过......CP6？

“CP......她们不是专门负责谍战、卧底、那种事情的政府部门么？”

“所有和CP相关的数字部门都是干这个的吧，不过，她们内部也有分工。像CP0就是最高级别的，直接隶属于世界贵族。其余的1至9则听命与政府，你说的更像是CP9的工作，她们已经消声觅迹很久了——因为在执行任务。”克里斯说。

“执行任务？”卡米莉亚心里划过一丝疑惑。

“是，秘密任务。”克里斯露出微笑，他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毕竟各路信息都围绕着卡米莉亚·夏洛特的身份，大家都想尽办法为之隐瞒、完善，有多余的也只是和恶魔之女有关——那还是因为BigMom的命令。

但说实话，不论是在哪一方看来，他所有的价值都与卡米莉亚·夏洛特有关。

甚至克里斯他自己也这样认为。

这样的情况下，让监视者得到过多信息并不是好事。

又看了看，窗外适时路过一个岛屿，即将停车。卡米莉亚收起资料，叫克里斯出去，她换上了少将制服。

傍晚时分，海上已被红霞覆盖，列车终于抵达最后一站司法岛。

从司法岛的正义之门经过，再经由其门口的特殊高速环流，乘船便可抵达海军本部。

“第一次来，还挺新奇。”卡米莉亚上了船，刚和克里斯说完这句话，便见船头处有些熙攘。

船头处那是一队海兵，看上去并不隶属于乘坐的这艘军舰，而其军官便站在船沿位置，既不理会别人，也不说话。

但其身后的副官则扶了下眼镜，惊讶地认出来人——

“艾米少将！好久不见了，您也是去本部述职的吗？”

“啊呀，达斯琪？还有斯莫格少校。”卡米也有点惊讶，距离上次见到她们应该已经是将近半年之久，“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斯莫格才注意到上船的是早已见过的艾米·库朗，最近没什么她的消息，他还以为这家伙被大将弄到哪个犄角旮瘩里出任务去了。

毕竟上次的陆地国叛乱就是这样。

“少将，好久不见。”

相比于因为见到熟人而放松到露出笑颜的达斯琪，斯莫格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正经，嘴角挂着两支雪茄，背后挂着他特制的武器“十手”，穿着短制海军外套，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匪气。

“少校。”克里斯打过招呼便走到一旁，朝着正义之门的方向发出惊叹。

水流涌动，在机关支持之下，巨大的、几乎已隐入云端的正义之门微微打开一道细长的入口，供军舰通行。

庞大的阻力推开海流，船身自错开的门缝间缓缓而过，眼前是数个交织、环绕着流动的巨大漩涡，争先恐后地将军舰卷入自己的势力中，耳边则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卡米莉亚不由聚精会神起来，她微微扬头，望着巨大的门扉如扇叶般打开、又合上，过了许久，才从震动天地的轰鸣中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

斯莫格将探究的视线放在一旁静静观看的卡米莉亚身上，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看多少次，果然还是会觉得震撼呐。”达斯琪在寂静中发出感叹。

此时，军舰已经顺利通过高速环流，向着一个方向平稳地驶去。

卡米莉亚收回视线，“？”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斯莫格。

“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蛐蛐我了？”

“没有。”

“？”

卡米莉亚觉得他的脸莫名很不对劲，“你最好没有啊，我们可是要一起共事的关系，如果你在背地里偷偷议论我，那我们的友谊可是会经受到巨大的打击。”

“......”斯莫格闭上眼睛又睁开，缓缓吐出了一口烟：“你应该是第一次乘坐这趟海流吧？这是链接着海军本部、司法岛和因佩尔大监狱——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深海大监狱’、这三者的快速通道，只有海军才能使用。”

这谁不知道？转移话题吧。

卡米莉亚双手环胸，靠在船舷边，“你那么瞪着我该不会就是想给我做知识科普的吧？”说着，她忍不住举起手，在轻快的海风中伸了个懒腰，“......真是的，坐了一下午，我现在好想睡觉啊，可惜还得去报道。”

斯莫格：“我想说的其实是，当海军还是有些特权的。”

“真稀奇啊，可惜我不是因为这些特权才来决定做海军的。”卡米莉亚有点想掰开斯摩格的脑袋，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要下船了，卡米莉亚走着走着发现，斯摩格和达斯琪其实就在她们后面。

收回目光，又走了一段儿，卡米发现她们还在自己后面。“你们也去大将办公室？”

“是的！”达斯琪严肃地回答。

“萨卡斯基大将的吗？还是青雉大将？”

“当然是青雉大将。”斯摩格接上话，催促了一把，“怎么想，萨卡斯基大将都不会容许自己的下属像我们现在这样慢悠悠地一边闲聊一边赶路。快走吧，再晚点，青雉大将就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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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六.身份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