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降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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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然只感觉自己的视线被大片大片的红色覆盖，耳朵像是浸在海底，隔着一层朦胧听着时远时近的喊叫声。

该死的。

美国什么时候才能把平民禁止持枪写入法案里？

眼前是医院白的发惨的白炽灯在晃动，来往病人和医护人员的叫喊，惊呼，哭嚎像是无数根针一样要扎进李乐然的神经里。

但是她没有什么痛感，只觉得有点失血后的晕眩。

身体里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李乐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暂时失去痛觉的原因——当一个人受到足够致命的伤害，比如说被子弹击穿了动脉和肺部，身体的机能预估到你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大脑会启动应急方案，刺激肾上腺皮质和髓质释放肾上腺素、甲肾上腺素、糖皮质素和盐皮质素等激素，欺骗你的大脑痛觉神经，企图给你留下开口讲述遗言的时间。

这就是“回光返照”。

这些激素和细胞物质在临终前为挽救生命进行最后的努力，直到能量耗尽。

作为一个好不容易在美国留学学医了八年刚刚成为实习医生的李乐然还没来得及在病床前真正见识见识她在教科书上学习的知识之前，她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在2025年的中国春节来临之前了。

自己死了对于家人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反正也是背负着私生女的名头出生，从来都没有接受过祝福，独自奔跑长大。

李乐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人生走马灯，心情居然还好上了几分，作为一个犯罪类美剧的爱好者，她当然臆想过自己的结局，毕竟在“自由美利坚”，也见识过了不少枪击，只不过这次轮到了自己。

不过她唯一可惜的是——居然是要死在医患纠纷病人家属的枪击里吗？这也太衰了啊！

没有连环杀人犯？连FBI都没有出动？

在宾大就读的时候导师南希曾经请一位身为心理医生的朋友评价过她，李乐然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对此李乐然无数次点头表示同意，如果有一个能炸掉地球的炸弹的□□在她面前说不定她真的会直接按下去——不过为了她喜欢的影视剧，她愿意忍耐一下，继续活着。

当然是开玩笑的，也没见那些整天在互联网上嗷嗷想死的人在发表此类言论的时候真的去自杀不是么，主要还是抱怨这个操蛋的世界感叹一下自己平凡的人生然后再继续向前。

好吧，一直追更的侦探漫画20多年都没有完结或许是她的遗憾，追更某部爆款漫画一路看到后期却被作者强行喂屎或许也是她的遗憾，喜欢的美剧出了无数季主创团队都换了一大轮变成收割粉丝韭菜的垃圾也是她的遗憾，以及很多想看的电影续集还没出完——这么一想她的遗憾还有挺多的。

噢，那几个看自己不顺眼认为自己抢了她们工作岗位的女人估计会偷着乐吧。

那么自己的尸体和骨灰会怎么处理？政府会联系大使馆么？

她还要想很多。

为什么脑袋会这么痛？不会是持枪的人在医院里乱射导致子弹卡在自己脑袋上了吧？

李乐然苦中作乐，困的闭上了眼睛。

“……Oh，baby，噢不！”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漂浮着，她迷糊之间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拦住肩膀半抱起来摇晃。

“我不是故意的，噢不，宝贝，你醒醒！”

搭在李乐然肩膀上的手更加用力的摇晃起来，声音的主人惊惧慌张的情绪强烈外泄，让她感觉自己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额头上好像有液体流了下来，落在睫毛上，灼热和钝痛在李乐然的额头上产生，让她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干什么，我都要死了还不能让我清静点吗？！”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戾气，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终于让不停摇晃她的人松了手。

李乐然终于清晰了视线，发觉自己在一个足够昏暗的房间里，面前还半蹲着一个陌生但又眼熟的白人男性。

“……嘿，宝贝，你还好吗？”男人似乎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条，声音发颤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道。

李乐然很不好，李乐然感觉脑袋要爆炸。

除了不知道脑袋磕碰到哪里产生的痛感以外，还有很多莫名的记忆冲刷着她的神经，她捂住了头发出低声的呻吟。

而蹲在她对面的男人突然反应过来，也抱着脑袋大喊一身，然后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干什么，踉跄的起身，抓起放在旁边柜子上的电话拨打了911。

“上帝保佑你，如果撞击力度再大一点，你的后脑枕骨被击中就会导致你的中枢神经紊乱，你和死神擦肩而过！”

医院内，她熟悉的洁白的灯光终于让李乐然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此时她身上裹着一条毯子，身边还跟着个穿警服的NRPD。

感谢上帝，李乐然现在的丈夫，或者说，现在这具身体的丈夫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在家暴争吵爆发差点害死她之后还是拨打了911，救护车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把她从家中送到了医院。

由于李乐然头部受到撞击，疼痛让她无法大声说话，医院在给她安排了全身检查的同时拨打了报警电话，叫来了他们所属地纽约州新罗歇尔的警察。

李乐然这具身体上有大大小小不下于十处的淤青，再加上头部受到的伤害，足够引起妇女协会的注意。

“我知道，”李乐然紧紧的握着身边女警的手，语气有些虚弱，但还是坚定的说道，“我要离婚，还要申请保护令，我要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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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杰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呢？”

“莎朗，我已经是大人了，有什么事情我会自己做决定。”李乐然抬起左肩夹着电话，边说边整理自己的行李，“不要总是把我当成baby好吗？”

“或许你当初就不应该和彼得结婚。”

“没错，我也觉得结婚有点草率，”李乐然将专业的书籍一起放到行李箱里，“所以我跟他离婚了，并且经历过这件事后，我觉得学医拯救不了太多人，所以我准备去宾大学习犯罪心理，了解那些犯罪者的作案动机，帮助更多像我一样受到家暴的女人们从婚姻里走出来，你觉得这么样，莎朗？”

“噢，真是个突然的决定，杰斯，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听上去不是一个很好的专业，为什么你不去进修律师呢？”

“律师能接触到的东西还是太少，莎朗，好了，接我的车到了，我要去赶去费城的火车，我爱你，妈妈。”

李乐然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两个行李箱的行李，起身拍了拍手，环视着这栋原身从结婚后居住到死亡的小宅。

杰西卡·阿恩特，是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名字，一个刚刚完成考试即将进修硕士医学位的已婚女士，因为丈夫不同意她去进修所以是偷偷考的。

理所应当的被发现后然后经历争吵，李乐然想，如果不是自己的意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这位小姐身上，或许这具身体就直接死亡了。

突然穿越到别人身上这种题材的小说当然在李乐然的涉猎范围，没人想死，能活着那为什么不继续？

尤其是对于在意识消失前还经历了枪战确定自己必死无疑的人来说。

自己帮遭遇家暴的女士打完离婚官司将家暴丈夫关进监狱十三年，就当作是报答继续使用她身体的报酬了。

至于从哪里确认穿越的？

总不能是有什么邪恶势力在她死之后提取了她的意识，把她的外表从亚裔转换成了美裔，这种提取脑意识的设定至今还停留在科幻电影好么。

以及翻阅日历发现她清醒的日期是2010年12月，很好，说不定这会在太平洋对面的她还是一个十多岁出头面对父母吵架暴力浑浑噩噩的小屁孩呢。

家暴么，太正常了，正常到以至于她忽略了发生的时间节点。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这个是鲁迅先生说的，李乐然觉得有道理，并且现在改变一下说法，学医也救不了美国人，就拿她刚开始实习遭遇枪击的案例来佐证。

想要学习犯罪心理专业？

噢好吧，说给莎朗·阿恩特的话当然是半真半假，从前她是个中国人，不能要求FBI摒弃成见招收一个来自中国医生或者顾问，重新活一次她还不能利用美国人身份学习之后报考FBI的国家学校么？

哪一个犯罪类美剧爱好者没有一个穿越后进入FBI BAU小组成为侧写员的梦想？

李乐然心安理得的想，为了这具身体母亲的健康着想，至少她没有利用反社会人格成为什么剧情反派不是么？

已经变成金发甜妞的李乐然拎着箱子走出了家门，晨间的阳光穿透树林照在她身上，似乎一切都寓意着新生。

李乐然看见了挂在房子旁边路灯上的方形摄像头，莫名笑了下。

摄像头在2025年也依旧是科幻电影的重要展开线索。

比如《流浪地球》里面的“moss”，再比如她很久以前看过的，几乎都要忘记剧情《疑犯追踪》中的“The Machine”。

她四处张望，发现并没有人。

重获新生，中二一点也没关系吧？李乐然这么想着，将胸前的长发撩到脑后，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Hello，The Machin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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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