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啊……”井泽美纪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把虎冢观音视线的焦点从地面的落叶拉回到自己身上,“小观你谈过恋爱吗?”
别看大小姐平时在教室里一副沉着冷静专注作业的样子,一旦她手头上没有具体的事要干了,就会开始漫无边际地发呆。
乍一看她坐还是那么坐,但眼睛却盯着别处没有聚焦,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放空自己。
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也很简单,只是会出现那么一瞬间唤醒的迟缓,就好像灵魂回归躯壳太突然,还没有完全适应一样。
井泽美纪倒是挺喜欢这个瞬间的,不过没想到她说这个话题居然也开小差,太随便了吧!
虎冢观音转过头,目光凝实了,也许是觉得扭头太累,她也学井泽美纪微微侧身坐着。
听到井泽的问句后她顿了顿,但还是坦然地实话实说:“没有啊。”
真意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井泽美纪真的很难想象虎冢观音和别人谈恋爱的画面。
“……嗯……先不提这其中又有治同学什么事——”井泽美纪竖一边叹气一边竖起食指在半空比划没有意义的圈,最后停住,指尖点了点对面的虎冢观音,“你结论一大堆,理由却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也觉得他快完蛋了……”井泽美纪撇撇嘴嘀咕,这一句话轻得只能被她自己听到。
她收整了一下情绪,抬眼看着虎冢转而恢复了正常音量,“但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侑同学不喜欢你,又是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他是喜欢你的,总归有原因吧?”
井泽美纪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你可是当事人啊!”
原因吗?
虎冢观音嗯了一声,拉长了话音的尾巴,她敛眼瞥向一边,自然光落入她睫下的缝隙,眼底晕开的光影影绰绰。
风声渐消,落叶躺倒在地静止不动了,那一瞬间,仿佛万物屏息凝神,都在等待她的答案。
过往许多碎片在虎冢观音的心里不请自来,囫囵拧成一块怪味的糖,在舌上四处翻滚,把所有正常运作的味蕾都折腾到濒临报废。
井泽美纪等待片刻,看到虎冢观音重新抬眼,在她张口欲言的刹那,井泽美纪的心里隐隐闪现出一丝难言的微妙预感。
下一秒——
“我不知道。”虎冢观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就是感觉和之前不一样,治在侑身上的存在感忽强忽弱的。”
“……”井泽美纪站起身叉着腰仰天哈了好长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塞满了果然如此的疲惫。
能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情绪,但涉及到自己的感受就突然一窍不通了,真想把她学霸的脑袋捎开看看到底是不是空的。
虎冢观音瞥了眼井泽不知道为什么充满挫败的背影,拧开瓶盖静静喝水,等井泽美纪的情绪都流干后她才默默开口:“想开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为什么是你跟我说想开点……说了半天居然不重要,那什么事情算重要啊……被侑同学听到了可是会哭的喔。”井泽美纪吐槽道,“虽然他活该。”
虎冢奇怪地看向她:“你刚刚还说是他喜欢我是我的错觉呢。”
“而且他应该不会哭。”她又补了一句,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包不同口的小容量吸吸果冻让井泽先选。
侑会张牙舞爪地闹腾,一直缠到他得偿所愿,有点吵,但不像以前那样烦人,总感觉最近他在这方面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井泽嘟囔了一句你的口袋是百宝袋吗,手倒是很诚实地拿走了葡萄味的那包。
“重要的事还挺多的,但最近觉得比较重要的……应该是恶男的事吧。”虎冢观音拧开剩下的那包水蜜桃果冻,吸了一大口,一脸平静又没有意义地嚼了嚼。
“什么嘛。”井泽美纪的脸颊同样被果冻塞得鼓鼓囊囊的,她口齿不清地说,“反而是李维斯同学更纵要……侑同靴真的会哭的好吗?”
虎冢观音知道井泽说的和她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但她下意识地没有去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昨天中午自己说过的话:“因为恶男比较棘手。”
抓不住证据,但她也不想激怒一个变态,那会让矛盾程度升级。
恶男一树实在是一个出色的猎手,先摆出谦卑的姿态来表白,被拒绝后又温温和和地冒出了藏在笑容下的刀尖。他通身都是圆钝的、滑不留手的,又张弛有度地时不时让她感受到危险的压迫感,明目张胆地敞开自己的猎场,是想干什么呢?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那也算是一道考验吧,考验她是否能成为恶男一树心目中值得驯服的猎物。
“哎呀哎呀,李维斯同学是摆明了心意被拒绝后还对小观强追猛打——”井泽美纪揶揄道,“小观是不是对这种类型的人不知道从何下手啊?”
虎冢观音常常进入自己的跟踪狂设想,假如她是恶男这样的跟踪狂,什么样的心态会让她如此有恃无恐地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又是以怎样的目光看待被自己盯上的猎物,什么样的猎物能让猎人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她想到恶男擅长的氛围营造和示弱表演。
“棘手的不是那个吧。”虎冢观音一语双关地喃喃道。
“那是什么?”井泽美纪探了下头,这近似叹息的低喃让她心头一动,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追求者紧追不舍这种事吗?井泽美纪心里划过一抹狐疑。
但等她看向虎冢观音时,后者脸上异样的神色早已在转瞬间被撤下,仍旧如往常一般淡如平湖,只留下一点被风吹开的余波。
一切又好似是井泽美纪的错觉。
虎冢观音回神,顿了顿,回答道,“是拒绝不了。”
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当时,她在察觉到他跟踪狂的身份立马当场质问他的话,恶男一树也许反而会变得兴致缺缺。
面对猎人会慌张呼救的猎物能给予的兴奋太低级了。
虎冢观音将视线落在自己握着饮料瓶的手上,目光顺着指尖一节一节往上爬,就好像能通过这种方式窥见皮下埋藏的肌肉一样。
伦太郎、治、侑、信介,大家的手和她的手明明都是一样的骨节分明。
但果然还是不同的。
即使外表相似,男女之间先天的生理差异无法被人为地抹除。
她想到浸在夜色里模糊了轮廓的楼厦,鳞次栉比的灯光铺开无数彼此联通的河,和人造的电子光相比,星月的荧辉经由或浅薄或厚重的云层俯临在城市上空,和人间隔着好远一段路。
只需要一位比她高三十公分的人类男性小小的一步,就能轻而易举阻挡掉那层联系。
夜晚的黑、人为的暗。
仅仅是三十公分,就足够他用身高编出落满了大片阴影的藩篱,他遮掉月亮,将自然的光线从这一方天地移除,勾动生物本能里对黑暗的抗拒。
虎冢观音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悬殊的力量差下,肌肉察觉到潜伏的危险后是真的会不受控制地自主战栗的啊。
她被摩肩接踵的人群簇拥着,本该拥有足够的安全感,但最终心底滋生出了拒绝不了恶男一树的无力。那是敞开了个口的捕笼,她可以选择向笼口外的任何人求助,但是然后呢?他们狐疑的视线转向态度和蔼的恶男,最终还是会落在她的身上。
高中生拌嘴吵架。
怎么回事,少年性格很好啊。
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然后呢?
没有然后。
既然月光只能短暂地降临在她身上,她何必还要去指望它。
敞开的笼口是她拒绝不了的陷阱,也是第二道考验。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猎物吗?
他要猎物清醒地无助,清醒地强装镇定,清醒地挣扎在拥有光明的黑夜里。
在即将越过她能继续忍受的临界线的时候,他又往后轻巧一退,撤掉藩篱和捕笼,安抚猎物,放她回家,变得绅士起来,在她心弦一松后,又用势在必得的笑容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把这场充满恶趣味的捕猎变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怎么说呢。
虎冢观音害怕是真的害怕。
但恐惧和压力积累多了,也是会质变的。
比如说她现在想起恶男一树那游刃有余的变态样就稍微有些……不爽呢。
哈……就凭他吗?也想拿捏住她?
这是看不起谁。
“拒绝不了和被疯狂追求不是一个意思嘛。”井泽美纪不满地嘀咕,塑料包装在她手里捏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倏地,她想起什么停下动作,“说起来,我今天上午去高一那层楼贴活动海报的时候,听到有人和李维斯同学表白呢。”
“李维斯同学在一年级生里很有人气啊。”井泽美纪朝虎冢观音挑了下眉,“这么想能不能让你心情好点?”
“喔。那能被他喜欢真是我的荣幸呢。”虎冢观音发出棒读似的阴阳怪气。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这突然脑子里想起山口的那句“除了自尊心以外还能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告白后遗效应15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