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心头朱砂

消毒已经结束了,但灼痛仍在持续。

神经已经在阿鼻地狱中迷失了整整一个小时还多,川濑久夏的生理性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黑尾铁朗却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抬手拭去那些麻木的泪水,医生已经开始对伤口进行包扎,他的手始终没离开过少女的脸颊。

正值盛夏时节,血气方刚的少年体温总是很高,黑尾铁朗手掌的温度往往高到让音驹所有人都嫌弃,连赛后击掌也不想和他做。

可川濑久夏却觉得贴在脸上的温度刚刚好,干燥温暖的掌心带着厚茧,让她回想起上海的外婆家里那些在冬天时被壁炉烘烤得适中的法兰绒厚地毯。

最锐利的那一波疼痛已经过去,头还晕晕的,伴着黑尾铁朗轻柔的摩挲,川濑久夏竟然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怎么又——”黑尾铁朗生怕她又被疼晕过去,没做多想就要去摇晃女生的肩。

“别打扰她。”古贺医生打断到,“她只是睡了,让她好好休息吧,下次醒过来记忆功能就应该会恢复正常了。”

他悻悻收回手:“啊……是这样啊。”

“我交给你的冰敷任务别做一半就忘了啊。”古贺医生挪揄地瞪了他一眼,手上正在娴熟地为纱布进行调整,“膝盖这块的纱布敷好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陪着她休息,等她醒过来再进行最后的伤情评估。”

“哦……好的老师,我知道了。”黑尾铁朗点头道。

意味深长的视线在少年少女仍然紧握的双手上停留片刻,古贺医生笑而不语,端起托盘耸耸肩道:“行,那我去隔壁看CT报告,你就在这里陪她,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还没等黑尾铁朗反应,诊室门便被再次打开又合上,恰好带起一阵不急不躁的夏日热浪,尽数扑在他呆滞的脸上。

这个静谧的小空间里只剩下了他和川濑久夏,空气中遍布着消毒剂刺鼻的味道,窗外蝉鸣声声,在无言的氛围里沉沉弥散开。

两只手都不得空闲,一只在女孩右脸上机械地冰敷按压,另一只则仍然牵着她。

川濑久夏已经睡着了,黑尾铁朗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手完全脱力,是他还紧紧扣住她不放。

手背上印着新鲜出炉的红痕,那是被川濑久夏吃痛抓住的成果。

其实早该放开了,他们不是能随便牵手的关系。

但黑尾铁朗偏不想放。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冲动作祟,可他就想一直牵着她。

视线上移,躺在病床上的少女脸色苍白,冷汗沿着额角流进她的脖颈,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三两根连在一起,发丝也凌乱地黏在脸侧和额头上,眉心还在无意识地微蹙。

难得一见川濑久夏如此破碎不堪的样子,黑尾铁朗怔怔想,原来这就是国文课上老师讲的病美人。

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得透湿的樱花,零落成尘,我见犹怜。

花瓣往往经不起任何风吹日晒,被第二天的阳光一照,它就会随着尘土消散。

烈日透过窗户洒进诊室里,洒在川濑久夏并不平和的睡颜上,她的皮肤趋近于透明。

不要走,他想。

黑尾铁朗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用力感受着少女的存在。

他的视线长久停留在川濑久夏的病容上,流连于她的每一寸肌肤和纹理间,眼神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从那个秋夜意外的初遇到现在,四年时间里,他们同行的时光就占了两年,黑尾铁朗却从未如此认真且近距离地端详过川濑久夏的脸。

他当然知道她长得漂亮,可略略一瞥就足够赏心悦目了,何必要顶着冒犯的风险凑近看呢?

又不是带着像研磨那样强烈的目的性,他对川濑久夏没有超越朋友的非分之想。

——现在黑尾铁朗觉得之前的那个自己挺装的。

这样一张精雕细琢的容颜,如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愁容,任他再看多久都看不够。

窗外无风,蝉鸣暂歇,少女清浅的呼吸打在黑尾铁朗的鼻息处,他再往前一步就能抵住她的额头,如恋人那般亲密。

可是黑尾铁朗没有这样做,他自始至终都只是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安静地注视着川濑久夏。

外界就算发生了十级地震他也毫不在意,阳光把房间照得暖洋洋的,时间在此刻凝结成了琥珀。

从今往后,这颗琥珀会高悬于他的心河上空,永不褪色。

不过这时的黑尾铁朗还尚不知情,他只是捧着一腔不知所起无人理解的懵懂情愫,将满心慌乱尽数投在身前少女脆弱的面容上。

直到身体终于忍受不了他长时间的蹲姿,大腿开始阵阵发麻,黑尾铁朗才大梦初醒。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开始活动麻酥酥的四肢,这才发觉另一只手的冰袋已经全部化开,软趴趴地躺在毛巾里。

幸好发现得还不算太晚,黑尾铁朗侥幸地想,他记得存货在诊室墙边的冷冻柜里,该及时更换了。

病床上的女生似乎已进入了平稳的睡眠阶段,黑尾铁朗轻手轻脚地松开她的手,还替她掖了掖被角。

冷冻柜旁就是盥洗池,扔掉旧冰袋,他习惯性地拧开水龙头,试图将方才包扎时替川濑久夏出的一手冷汗清洗掉。

双手摊开伸至眼前,黑尾铁朗却愣住了。

左手手心处,沾着一大片的血。

暗红色从虎口直直蔓延到手腕,拖成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状,乍一看,很是触目惊心。

他凝眉盯着血迹,错愕地反应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血从哪里来。

是方才抱着川濑久夏奔来医务室的路上,从她的伤口里滴下来的血。

做检查和包扎一系列事项太过匆忙,他竟一点也没感觉到手心粘腻的异样感和血腥气。

现在血迹已经凝固许久,除了看着唬人之外,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生理上的不适。

水龙头已经被他小幅度地拧开,滴滴细流声固执地提醒着黑尾铁朗此刻他只要冲上几分钟血迹便会消退,根本费不了多少工夫。

但少年只是抬头瞥了它一眼,片刻后,水龙头被拧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阳台上骤然陷入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的沉寂让黑尾铁朗不由得屏住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那片趋近于红褐色的印记,被掩在血迹下的脉搏沉沉跳动着,感受到外力相触,它开始逐渐加速,直至和胸腔中的心跳同频。

他在此刻清晰地意识到,这片早已干涸的暗红曾是温热的、流动的,它来自于躺在床上休息的那个少女,在几个小时前,还是她身体里奔涌跳动着的一部分。

而现在,兵荒马乱过后,它带着川濑久夏的体温和痛楚,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手上。

它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烫进了黑尾铁朗心里。

天光刺眼,霸道地笼罩着这片阳台,黑尾铁朗几乎要被照得睁不开眼。

汗水沿着额角一串串淌下,理智在脑海里控诉他这种傻站着情愿被紫外线涂黑也不转身回室内的行为。

那片暗红色的皮肤也被晒烫了,一开始只是微微灼热的不适感,不知不觉间,血迹在他眼里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的火苗开始叫嚣着吞噬每一寸肌肤。

野火燎原,蛮不讲理地入侵了黑尾铁朗的心脏,击溃理智,占地为王。

它们在掠夺而来的疆土上肆意作乐,狂欢着翻上他的心尖,高高竖起改朝换代的旗帜。

心头血,一个古老又凄艳的比喻,一个在他昏昏欲睡的国文课上被老生常谈的象征,此刻具象为川濑久夏的名字,在他的心尖永久封存。

黑尾铁朗还没被烈日晒得失去思考能力,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方才包扎时的那些举动可以被解释成慌不择路,可愈来愈剧烈的心跳无法被随意搪塞。

承认吧,他就是喜欢上川濑久夏了。

不是朋友对朋友的喜欢、不是年长者对妹妹的喜欢,这是……研磨对她的那种喜欢。

幼驯染的脸偏偏在这个时刻跳进脑海,黑尾铁朗才后知后觉地从这段存在了一分钟不到的心动里品出了一丝荒谬。

完蛋,黑尾铁朗徒劳地捂住脸想,他应该要对研磨食言了。

-

那条血迹最终还是被黑尾铁朗清洗掉了,它太过引人注目,川濑久夏醒过来一定会自责,他不要看见她皱眉。

换上新冰袋,黑尾铁朗坐回病床前,牵起女生的手,帮她冰敷着红肿的右脸。

后者是出于恢复需要,而至于前者,则掺杂了他百分百的私心。

既然已经确定了心意,黑尾铁朗自然要充分利用起这段摆在他面前的奢侈独处时光,诊室墙上的时钟已经走过四点,体育馆里的训练行将结束。

他知道,只要一下训,医务室门口便会挤满那些心急如焚的人,到时候他就不能再光明正大地牵着川濑久夏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再牵一下……

“黑尾学长?”

满腔侥幸被点破的那一刹,黑尾铁朗的脸颊噌地烧了起来。

他定了定心神,抬头,视线从两人紧握的双手转移到少女疑惑的神色上,故作镇静道:“你醒了啊,川……小夏,这下能想起晕倒前后的细节了吗?”

“嗯,都想起来了。”川濑久夏点点头,眉心仍然微蹙着。

见状,黑尾铁朗关切道:“头应该还很晕吧?还疼吗?”

持续长时间的冰敷起了不少作用,右眼的肿胀不适感相较于上一次醒来已大大减小,晕眩感仍然占据着大脑,但她已经能勉强挤出笑意:“比之前好多了,谢谢黑……黑尾学长。”

意识模糊之际呢喃出的亲密称呼依旧在脑海中盘旋,记忆恢复得实在有些过于彻底了,川濑久夏想,黑尾铁朗安慰她的字字句句就像被打上了高亮符号,连两人交织的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气氛沉默得诡异,少年把头埋得低低的,目光停驻在紧扣的双手上。

该放开她了吗?该继续叫她川濑吗?

被剧痛逼出来的弱不禁风在川濑久夏身上已经荡然无存,那些遵循本能脱口而出的依赖和安抚更像是一场无比逼真的梦。

可他手背上的红印和她眼角的泪痕又无一不在提醒着,一个多小时前,他们曾像情侣那样耳鬓厮磨。

理智与情感在黑尾铁朗的脑海里激战,无数次犹疑后,他轻轻放开了川濑久夏的手。

“那个,我在想……”黑尾铁朗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了咳,“小…夏,其实你以后可以叫我……”

他的语速很慢,语气郑重,说完一个词要停两三秒。

川濑久夏并没有打断黑尾铁朗,她靠在床上耐心等着他一个接一个音节地把这句话蹦完。

然而事与愿违,心声吐露到最关键处,两三阵旋风轰然过境。

时钟恰好走到五点半,诊室门口前后涌进来两个横冲直撞的身影。

同一时间向病床那端呈以标准九十度鞠躬的木兔光太郎和影山飞雄撞在一起,愣愣地对视了一眼,仍不敢抬头。

片刻后,两人吼得异口同声。

“川濑同学,对不起!”

木兔和影山belike:我会一直土下座到你原谅我为止[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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