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又在医务室吵吵闹闹啊?”
正在隔壁房间办公的古贺医生被惊动,走到两人背后皱眉斥责。
见诊室门被人高马大的少年完全堵死,她抱胸上前:“都挤在这里是要做什么?来探望病人的?是的话就站起来一个个自觉地、安静地排着队进去探望,人家小姑娘说不准还没醒呢……”
话音刚落,古贺医生忽地眼前一亮,从身前两个男生自动让出来空间走进诊室道:“诶,同学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我……”
“她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头部的晕眩感和疼痛感也减少了不少,右边的红肿也在慢慢消下去。”黑尾铁朗起身,替川濑久夏阐述了她的情况。
“那就好,我再简单对你做一个情况评估啊。”古贺医生拿着记录本站在病床另一侧,对黑尾铁朗扬了扬下巴,“你坐下吧黑尾,可以再帮她敷一下额头。”
她的状态已经明显好转,伤情评估做起来很快,医患两人一问一答,没过五分钟便完成了。
“你右脸的红肿会在两三周后完全消退,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要剧烈运动或者过度用脑,以免加重脑震荡的后遗症。”古贺医生叮嘱道,“明天下午到我这儿来换纱布,至于你离开之后……就一定要找到当地的医院或诊所每天更换,最快五天后才能拆掉,明白了吗?”
川濑久夏点点头:“清楚了,谢谢老师。”
古贺医生朝仍在门边杵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两位少年瞥去,心领神会地离开:“行,那我就不打扰了。”
前脚刚踏出诊室,古贺医生就发现门口多了几个神色同样焦急的少男少女,似乎……还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成年人?
那个小同学的人缘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好,古贺医生笑着摇了摇头想,小小诊室什么时候同时塞过那么多人?
的确,在她身后,十几平米的房间此刻人满为患,堵塞程度或许可以问鼎音驹医务室成立以来之首。
木兔光太郎和影山飞雄两人其实都找不到音驹医务室在哪里,但川濑久夏倒在地上的伤势过于可怖,教练宣布下训还不到半分钟,两位犯罪嫌疑人便扯着身旁靠谱的同伴冲了出去。
远远瞥到医务室的纯白建筑,他们就如脱缰野马般地从浩浩荡荡的探病队伍里冲刺进了诊室,完全把赤苇京治、武田老师等一干人甩在了后面。
谁知两位心思单纯的排球笨蛋一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川濑久夏就彻底怂了,视死如归地吼出一句道歉后,木兔光太郎和影山飞雄那如虹的气势蔫下来,木头般立在诊室中央,面面相觑。
“木兔前辈。”赤苇京治心急如焚,但念及已经消极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王牌,他拼命压下自己的私心,走到木兔光太郎身旁耳语,“在体育馆里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道歉吗?”
“但是这……”猫头鹰深深皱眉,看向那个不幸被他失控一球砸中的女孩。
一个多月前,得知暑假的集训要加入乌野高中时,部里的大家是一个赛一个的困惑,唯有一向沉稳持重的赤苇京治乐开了花,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的状态好得超乎寻常。
一日训练的休息间隙,雀田熏不由得好奇,她戳了戳白福雪绘的肩:“话说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宣布那个‘乌野’要和我们一起合宿之后,赤苇他就一直情绪高涨啊?都有些反常了,好不习惯。”
“诶——真的吗?”白福雪绘倒是没那么心细,她思索良久,“小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两位经理探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被王牌纠缠着再加练几个球的二传手身上,感应到她们灼人的视线,赤苇京治也看向这里,挑了挑眉。
“那个,赤苇啊,就是……”雀田熏半是紧张半是兴奋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朋友在乌野?”
听到乌野二字,赤苇京治的眼角骤然漾开一抹笑意,他大方地点头:“是,我喜欢的人是乌野排球部的经理,我非常期待。”
“诶——”谦谦公子赤苇京治竟然如此直接地承认有喜欢的人,聊天的、发呆的、练球的全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窝蜂地凑上来,七嘴八舌地把他围剿了个遍。
“其实你们也见过她的。”赤苇京治笑意愈深,轻飘飘扔下第二个重磅炸弹,“去年七月,我带她来枭谷旁观过一场训练赛。”
“啊!”众人还陷在回忆里拼命翻出一年前的画面,木兔光太郎却惊呼出声,“是那个,那个……漂亮的第三位经理同学!”
“漂亮的?”木叶秋纪追问。
“第三位经理同学?”雀田熏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等其他人解读这个脱线的称呼,木兔光太郎一把揽住赤苇京治的肩,“她原来是你喜欢的人呀!既然她要来合宿,那么到时候赤苇你的状态一定会比现在还好上一百倍吧!”
赤苇京治略略思考:“但木兔学长,我可能也免不了紧张……”
“状态200%的赤苇的传球!”满脑子只有排球的王牌才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脸红心跳,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大力扣杀的美妙幻想里,“我已经迫不及待等乌野出现了!”
乌野如期而至,但那个独属于赤苇京治的合法兴奋剂却没半点踪影。
护送两个补考的一年级——合理又令人忍俊不禁的理由,木兔光太郎端详着二传手的神色想,只能再等等了。
这一等,就等来了这个无巧不成书的结果。
那一球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失误,它本应冲着大门而去,再被刚刚合上的大门弹回来,一切都与往常无二。
但那个女生打开了门。
于是木兔光太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力扣出的球发出砸在人身上的重重响声,再一眨眼,赤苇京治已经从身旁瞬移了出去。
还有很多人都和他同一时间冲去了门口,木兔光太郎于是懵懵地跟着他们上前,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被他以特殊目的惦念的女生。
以及,她身上猩红的伤口。
血,暗红的、掺杂了尖锐石块的、从她的四肢不断滚落下来的血。
周遭很吵,他听见赤苇高声重复着她的名字,他听见黑尾和他们音驹的二传孤爪慌不择路的交谈。
脚步被定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木兔光太郎怔怔地想,这会不会也是他的幻想之一呢?
直到他看见她被黑尾抱起来,水泥地上只剩下深深的血迹,它已经和深灰的纹路彻底融为一体。
围观人群已经被教练尽数疏散,木兔光太郎凝视着那些暗红与深灰,仍愣在原地。
小夏,他想,这回他记住了,她的名字叫小夏。
但木兔光太郎却很难再回忆起来下午的训练他是怎样继续下去的,归队之后,他下意识地想要给赤苇京治道歉,但他冷静得那么迅速,摆摆手说不用,又继续给队伍托起一个个精准而舒适的传球。
而至于他自己——虽然心神有些飘忽不定,但肌肉记忆还是主导着身体,他没有辜负一次二传的信任,为枭谷赢下了这个下午所有的训练赛。
赤苇京治待人接物无比周全,中场休息时,他主动宽慰木兔光太郎,带着他一字一句拟好了对川濑久夏的道歉说辞。
然而在诊室里见到她的第一眼,木兔光太郎就知道,无论私底下再背诵多少遍道歉也是徒劳。
靠在病床上的女生与记忆里那个夏天大相径庭,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留在右颊的赫赫罪证被黑尾和他手下的冰袋盖住,左侧四肢被纱布重重包裹起来,白色T恤上沾了几团并不明显的血迹。
又是一片短暂的嘈杂声,落在他身后的几人进了门,赤苇京治走到他面前,木兔光太郎一片空白的大脑这才开始尝试着运作。
但也许是浑身煞白的川濑久夏已经占据了他的思维,大脑重启失败,他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木兔光太郎身上,赤苇京治不由得皱了皱眉,思考片刻,准备自己上前替王牌道歉。
黑尾铁朗看穿了他的意图,抢在赤苇京治开口前朗声说:“木兔,你除了对不起以外就没有想和小夏说的话了吗?”
调和的微笑从他的脸上消失了,黑尾铁朗摆正神色,语气格外严肃。
正欲上前的脚步被这句接近质问的话定住,赤苇京治哑口无言地看了看木兔光太郎,最终退了回去。
气氛在沉默中降至冰点,视线漩涡中的猫头鹰不断眨眼,却仍没发出一丝声音。
“我说木兔你——”
黑尾铁朗的耐心正在飞速挥发,他正准备猛然起身和友人对峙,手臂却被另一股力量给死死按住。
“你——啊?”
蕴着怒气的尾音在感受到川濑久夏冰凉的手心温度那一刻急速走调,黑尾铁朗低头看去,女生用右手紧紧牵制住了他。
“小夏?”他愕然抬头,对上川濑久夏写满了不认同的眼睛。
“没必要这样,黑尾学长。”她的嗓音还有些生涩,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掷地有声,“让木兔前辈自己说。”
注视着两人再次紧紧交握的手,黑尾铁朗那点微妙的怒意顿时逃之夭夭,他侧过头,无奈地闭了闭眼。
再一次如愿以偿竟然是以这个条件为代价,他想,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受害人发话,木兔光太郎的大脑才终于有了一丝重启成功的迹象,他越过众人,悻悻上前,头低得像个鹌鹑。
“那个,小…小夏。”木兔光太郎没空理睬众人因为他这分外自来熟的称呼而震惊的眼神,他的视线锁定在被角,自顾自道,“真的真的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恳请您原谅!”
一连串通常只在书上见过的敬语在木兔光太郎嘴里风卷残云般溜了一遍,仿佛还嫌不够,他又献上了一个教科书级别的深鞠躬,情真意切。
回答木兔光太郎的却是“噗叽”一声闷响,他鞠躬的力度过大,整张脸都埋进了那床医用被单里。
道歉鞠躬埋脸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木兔光太郎再次成功搞砸了房间里的气氛。
“喂!木兔!”黑尾铁朗上一秒还美滋滋地沉浸在牵手的状态里,瞬间便气不打一处来,横眉怒怼,“干什么干什么!道歉是这样道的吗?你给我起来!”
“木兔前辈!”赤苇京治悚然一惊,两三步上前制止道,“你没事吧?”
被单很薄,少年慌乱的呼吸几乎是贴着川濑久夏的右侧大腿溢出来,他整个人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这只幸免于擦伤的腿上,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木兔光太郎嘴唇的温度。
“呃……那个,木兔前辈?”川濑久夏尴尬地笑了笑,“要不,你先起来?道歉的话至少要看着我的眼睛说出来才算坦诚吧。”
眼前被一团洁白尽数糊住的那一刻,木兔光太郎已然阵脚大乱,大脑再次宕机,整张脸都红得像过敏。
他哆哆嗦嗦地直起身,手不知道该往哪摆,眼睛也在四处乱转,滑稽的样子却把川濑久夏成功逗笑了。
她正了正神色,眼睛里仍然溢满轻松的笑意:“木兔前辈,眼睛往这儿看,看我。”
“不用给自己施加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我们都明白这完全是一场意外,毕竟球打偏了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川濑久夏说,“你也不知道我会在那个时候拉开门,我也不会预料到会迎面撞上一颗排球。”
木兔光太郎怔怔地和她对视,一时间处理不了这么一长串信息:“但是……但是小夏你伤得那么严重……”
“没关系,我不怪你。”少女笑得豁达,仿佛身上的伤口只是一些小剐蹭,“总之,木兔前辈千万不要为了我而自责哦,不然这会比脑震荡还令我难过。”
川濑久夏哄起人来谁都得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裙下之臣,木兔光太郎生锈的脑回路被她顺利激活,脸上的阴霾霎时间一扫而空,乐得欢天喜地。
大腿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余温,川濑久夏面上和他相谈甚欢,心里却还在忍不住犯怵。
同黑尾铁朗和赤苇京治一样,木兔光太郎的呼吸是灼热的,甚至还略胜一筹,滚烫的男性荷尔蒙尽数倾洒在大腿表面,她的心脏都快被惊得跳出胸腔。
牵手、亲吻、再到埋腿……
自己真挑一天应该去神社里拜拜,川濑久夏想,总该得想个办法摘净这些乱七八糟的亲密接触!
除了这些,还有早上枕着她左肩打瞌睡的影山……
影山?
川濑久夏忽地一震,她记得和木兔一起冲进来道歉的,还有影山?
她忙不迭地从围上来嘘寒问暖的人群后锁定住目标,心头一颤——影山飞雄远远地站在一角旁观着吵闹,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两人的目光骤然相接。
那双蓝眼睛里裹着无措、惆怅、慌乱,不见一丝光亮。
可怜的蓝莓酱:呜呜呜你看看我呀[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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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 埋葬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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