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在电话里没说错，他今晚出挑得超凡脱俗。

棕色头发被特意打理过，那张脸的帅气程度更甚以往，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男士浴衣，有白色丝线钩织成的松柏点缀其中。

他身后旷远的夜空上恰有阵阵烟火绽放，琥珀色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一切都美好得仿若画卷。

美好到川濑久夏不敢出声打破。

眼眶在及川彻热切的注视下渐渐湿润，她只能狠命咬住嘴唇，试图憋回一腔热泪。

但可能是脑震荡还追着她不放，最近一段时间，她变得过于多愁善感，连眼泪也无法控制。

视线逐渐模糊，川濑久夏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愿让及川彻看到她比妆容斑驳更加狼狈的形象。

可一路上摇摇欲坠的发鬓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捣乱，松垮的编发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头皮一松，木簪滑落下来。

如瀑发丝倾泻至腰际，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的簪子，掉了。”

乍然闯入视线的少年蹲下，从草地上捡起木簪，爱惜地擦了擦。

“小夏，我帮你盘起来吧。”及川彻摩挲着簪子粗糙朴素的表面说，“你披着头发也很美啦，不过那样会很热的。”

虽然趁他俯身的那一刻抹了一把眼眶，但视线仍旧朦胧不已，川濑久夏怀疑自己现在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

及川彻倒是气定神闲得紧，他默认她的沉默为同意，虚虚环过她的肩，开始将她散乱的发丝尽数拢至掌心。

少年的五官近在咫尺，川濑久夏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住。

混沌的意识有一瞬清明，她比方才任何时候都清晰地认识到及川彻的存在。

无需漫步目的地寻找，无需扯着嗓子高喊。

他就在身边。

前所未有的情绪弥漫开来，眼泪安静地滑落。

一滴、两滴，滴落颊间。

直到湖泊彻底汇入河流，奔涌不息。

川濑久夏连哭都没有声音，要不是全部心神都聚焦在头发上的及川彻抽空想要欣赏一眼她的反应，他都不会注意到这一场发生在耳畔的夏夜暴雨。

“小夏你怎么突然哭了？”及川彻把木簪攥在掌心，慌乱地抹去那些泪痕，“不会是……不信任我的编发技术吧？”

“一边去……”川濑久夏被他不着四六的话气笑，吸了吸鼻子，侧过脸躲过他没轻没重的力道，“你这样把我的妆都弄花了……”

情绪得以平息，她从手包里拿出纸巾沾去残存的眼泪，对上及川彻愕然的目光：“没什么，被今晚的阿彻帅感动了而已。”

她毫不掩饰地满嘴跑火车，及川彻倒也极为受用，又撩起发丝一圈圈缠绕在木簪上：“我可是特意找了姐姐做造型呢，是小夏特供版。”

少年挽起发鬓的手法极为熟练，力道又温柔得仿若无物，川濑久夏不禁惊讶：“你怎么这么会编头发？”

“都是以前被我姐压榨的血泪史啊。”及川彻轻笑道，“不过现在我还挺感谢她的。”

将木簪固定，他理了理发鬓的松紧，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好了，嗯……就是有些素，配不上这么漂亮的你。”

川濑久夏摸了摸木簪，垂眸：“今天太急了，来不及再搞头发。对了……抱歉啊，我迟到了好久。”

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邀请，却还要让及川彻来等她，如果没有如此巧合地被他找到，他们今晚还要失散多久？

“没关系，你一直不接电话我就知道多半是手机没电了。”及川彻轻拍她的肩，“你早就在我心里陪着我了，我一点也不觉得孤独。”

“诶……”视线随着他晃动的指尖飘至心口，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从川濑久夏心底泛起，她怔怔地眨了眨眼。

暧昧的氛围被头顶猝然升空的超大规模烟火打碎，这里离烟火发射点很近，声响震耳欲聋，川濑久夏的犹疑骤然走调。

“啊——”耳鸣紧随其后，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小心！”及川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川濑久夏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被吓到了吗？”

尖锐的针刺声只停留一瞬便远去，心跳却始终震如擂鼓。

左臂传来的温度灼热得一如既往，那是独属于及川彻的印记。

她还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及川彻在荒地里牵着她，喃喃地说他永远都捂不热这一双寒天雪地里的手。

当时她的脑海一片混乱，只顾得上安慰及川彻，竟也就放任了这一习惯性的肢体接触直到今日。

自听到那晚赤苇京治说的那些话以后，川濑久夏开始有意避开一切不必要的异性亲密接触。

她也应该像对待研磨那样，把自己从及川彻的包围中抽离出来。

可是，可是——

“小夏！你看见刚才那几发烟火了吗！好漂亮！”

顺着及川彻的感叹，她看向夜空。

无穷无尽的丝线把黑夜织就成一座巨大的花圃，金丝坠落进河谷，红线随之在它留下的痕迹上织出更加绚烂的流云，千丝万缕缠绕交错，繁花之上，是更璀璨的繁花。

夜幕上的流光溢彩还在继续，川濑久夏偏要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少年。

他的脸庞在她眼中忽明忽灭，烟火升空的瞬间，那双眼眸也被无尽的光辉照亮，琥珀折射出醉人的光彩。

世界喧哗不已，川濑久夏却再次听到了自己躁动的心音。

不是因为从耳边炸响的烟火和剧烈跑动后的心率过速。

这一刻，它仅仅为了及川彻而跳动。

【究竟是什么情感驱动着你的拥抱呢？】

她似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微微挣脱开左臂的束缚，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川濑久夏牵起了及川彻的手。

她能感受到少年瞬间僵硬住的身形，但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川濑久夏同样不想知道及川彻颤动的瞳孔和嘴唇接下来会表达什么，不想知道这片土地之外那些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

她只希望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分钟，在广濑川河边，两颗滚烫而纯粹的心静静相接，两对眼眸中只能照亮彼此。

而未来？那简直就是变数的代名词，川濑久夏不知道一年、甚至五年以后的及川彻和她又在哪里，那时的他们还有没有再共度一场花火大会的机会。

当下才是她唯一能确定的东西，十指相扣的手掌心里传来的体温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据。

【是喜欢。】

川濑久夏听见自己回答，是怦然的心动。

烟火暂歇，空气中的热浪渐渐冷却。

冲动总会过期，有时候甚至比烟火还短促。

而这一瞬的心动，却足以抵过天长地久。

-

“小夏，你是不是……”

呆愣良久，及川彻急切地上前一步，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和狂喜。

川濑久夏却在他走上来的那一刻垂下眸，只是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带着他后退几步。

一切大胆的猜测都被这一动作封缄，及川彻及时收声，不明白她这是要干什么。

狭小的视野范围内是及川彻方才重新覆上来的手，川濑久夏注视着两人紧紧依偎的手心，突然不着痕迹地提了提嘴角。

他们多像一对恋人。

就像冲进公园找及川彻时她看见的那些恋人。

而这些爱侣会在花火大会结束后一同相携着回家，等待他们的是往后无数个有爱人相伴的明天。

来年的这个时候，或许他们又能盛装打扮着来到这里共赏烟火，留下烂漫的吻。

可是川濑久夏知道，那些人里不会有及川彻了。

如果她不幸又在喧嚷人潮中迷路，及川彻不会再如奇迹降临般站在她的身后。

第二年、第三年……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年岁里，他们都不会再看见今晚这样刻骨铭心的烟火了。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加利福尼亚的上空，还会有这般动人心魄的烟花吗？

如果有，川濑久夏希望它只会因为他们的前程而绽放。

而这段短暂却明亮如七夕烟火的爱恋，就让它封存在仙台的夏夜吧。

她明白及川彻想问什么，她更加明白自己不能把答案宣之于口。

川濑久夏能感到自己的眼眶中又有泪光闪烁，但它们已经不会再模糊住她的视线了。

她抬头去看及川彻的眼睛。

记忆里，那双眼睛是昂扬、失意、缱绻，或满含斗志的。

现在那里只有她的身影，被框在一潭忧郁的湖泊里。

在这片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棕色湖泊中，川濑久夏读懂了及川彻对她的回应。

无可奈何。

川濑久夏扬起嘴角，对及川彻眨了眨眼。

阿彻，你终于也把我看透了。

“你是傻瓜吗？”及川彻深吸一口气，上手抹去她眼角那滴被笑容挤出来的泪水，“怎么又哭了。”

“谢谢你，阿彻。”川濑久夏抓住他的手放下来，朝夜空指了指，“你看，又是烟火。”

及川彻和她一同侧身，默不作声地将川濑久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嗯，很美。”他看着女生的侧脸说。

也很短暂。

真希望这场花火大会永远都不会结束。

大概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运气，及川彻对神明的许愿从来不会凑效。

他甚至还怀疑神明大人偷偷为这场七夕祭加了二倍速。

前后不过一瞬间，最后一发烟火从夜空跌落下来，八点三十分，花火大会宣告终了。

“总觉得只看了半个小时不到啊。”岸边的人流变得稀疏，及川彻感叹道。

“要再随便走走吗？”川濑久夏问。

谁都不希望这个晚上就这样过去，及川彻欣然应允，牵着她在街边漫步。

七夕祭的节日氛围向来浓厚，人流量和去年相比只增不减，两人外形本就出挑，又都精致打扮了一番，无论走到哪个角落都能收到行人的注目礼。

“好高好帅！诶，那是女朋友？也太配了吧……”

诸如此类的赞誉和调侃不断地涌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谁都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和对方羞涩地对视。

在这个梦幻得不真实的晚上，仙台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七夕装饰点亮，往来行人的打扮也无一不隆重，没有人谈论那些令人生畏的未来和前途。

川濑久夏不敢去看及川彻的眼睛，她相信他也一样。

既然对视就会戳破这层狂欢的气泡，那他们宁愿不要醒来。

之前有刷到讨论说及川是小排球里最适合破镜重圆的人（当然小夏和大王根本无镜可破哈[化了][化了]），他真是一个连二创都富有悲剧色彩的角色TAT，古馆老师你干得好啊（掩面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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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几度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