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去往贫瘠土地,让乌鸦有了家。
影山飞雄进入乌野私立高中,他婉拒了青叶城西特邀,报考白鸟泽落榜,最后归宿于这片土地。
远在青叶城西的及川彻并不意外,他知道小飞雄不会来到这里,因为青叶城西对他而言,太沉重了些。
不是逃避,也不是退缩,是他不适合这里。
及川彻曾在深夜与影山飞雄紧紧相拥,揣画彼此眉眼,他问他:“为什么不选择青叶城西。”
影山是固执的,他眼神执拗:“及川前辈有自己的球队,我也会有,我想要打败及川前辈,青叶城西并不适合我。”
“那乌野就适合你?”
“可能吧,但我想,那里总会不一样,我会带着乌野走向胜利。”毫不掩饰的野心,以及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认可,影山飞雄总是这样,像个独裁国王,不过他有资格成为国王。
出乎意料的坦率,没有因为他是他男朋友就说上几句软话,及川彻无声笑了,他承认,他有些嫉妒影山。
嫉妒他盲目自信。
嫉妒他独一无二的天赋。
嫉妒他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挣扎在痛苦沼泽,不知道有多少人艳羡憎恶,不知道他的及川前辈其实是个恶劣的人。他是最早意识到影山天赋可怕的人。
天才与普通人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及川彻有天赋,但那些天赋远达不到天才这个标准,他曾洋洋得意于自己远超同龄人的排球技术,也会骄傲于自身优秀体格,还会不经意间炫耀自己那统筹全场的领导力。
但那些引以为傲的,在遇见影山飞雄后,戛然而止。
北川第一,国中三年级,他近乎崩溃,前有怪童牛岛若利,后有天才影山飞雄,那时的影山并未显山露水。直到那一次,他发挥失误,被换下场。
及川彻坐在椅子上,他看见影山眼里的炽热,那是对排球纯粹的喜欢,一场比赛下来,他沉默了,沉默的有些可怕,他陡然发现,自己那值得炫耀的天赋,成了笑话,他见到了真真正正的天才,天才于普通人而言是降维打击,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思想,嫉妒那个天才。
可他知道,一句天才概括不了影山,因为那个孩子,比任何人都要热爱排球,甚至愿意为之付出所有,几乎同一时刻,他意识到一个残酷事实,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打败。
酸涩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要长成参天大树。
及川彻讨厌影山飞雄,非常讨厌,暴戾的情绪主导他,要撕碎他。
当影山飞雄再一次让他教发球时,及川彻挥出了他的拳头,拳头将要落在影山身上时,岩泉一阻止他,并把他臭骂一顿,拳头没有落在影山飞雄身上,却搅乱死水,把平静湖面搅的翻天覆地。
自那以后,好像有什么变了。
影山不会再缠着他,他只会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像只偷腥小猫,小猫自以为隐藏很好,但其实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及川彻并不拆穿,因为他也在观察。
直到那天,小黑猫朝他露出柔软肚皮,他坦然接受。
影山飞雄表白的毫无征兆,他接受的也措不及防,两个别扭的人突兀地在一起了,可能连及川彻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答应,可能是那双炽热的眼,也可能是那包含崇拜的语气。
影山和他告白一个星期后,及川彻生出过后悔念头,甚至想过单方面分手,但每次,话到临头时,他看着那双真挚的眸,冷言冷语都咽回了肚子里,连带也把那些不甘、艳羡、嫉妒,也都咽回肚子里,久而久之,他竟对他产生了占有欲。
天才又怎样,国王又怎样,影山飞雄又怎样。
是我的,及川彻的。
及川彻在他眉心烙下一吻:“小飞雄,像一棵树,我期待着,你这棵树载着一群乌鸦,粉身碎骨都不怕地撞上来,撞个两败俱伤,撞个血肉横飞。”
影山不懂,影山倾听,影山只会抓住形容词重点:“不要粉身碎骨,不要两败俱伤,不要血肉横飞,那样太疼,也太苦。”他停顿,酝酿措辞,继续说:“要及川彻前辈肆意,要及川前辈妄为,要及川前辈永不落寞。”
要树托起风,要风刮过树,要树永不停歇,风永不落寞。
爱在黑夜流淌,汇聚成江河,他把那颗赤诚红心刨出,摆给他看。
这次是风愣住,浅褐色的眸颤动,心如战鼓铮擂响,及川彻哑言,回过神,他笑着:“那就永远纠缠吧。”
树的到来,让贫瘠土地不再贫瘠,它长出嫩芽,生出野草,让鲜花绽放。
乌野没有辜负影山飞雄,影山飞雄也载起乌野,他在这里,完成蜕变,蜕变为真正的“国王”,骑士为他加冕,月色为他披光,乌鸦为他装上翅膀。
乌野私立高中,打败白鸟泽学院,进军全国大赛,成为宫城县春高代表。
及川彻终其六年不可得之物,被那棵树触碰到。
影山飞雄被选上国青训练营,去往东京前夜,二人通了一个长久电话。
他把手机贴近耳边,听及川前辈叨叨不休。
“小飞雄要好好牢记地图,不要迷路,去了那里要和别人友好相处,要按时吃饭,不可以只吃咖喱。”电话那头顿了顿:“小飞雄要时刻想着及川大人,不许被别人拐跑了!”
影山飞雄撇嘴:“才不会,我只喜欢及川前辈。”他嘴里嘟囔:“现在是,以后也是。”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久到影山飞雄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小飞雄要飞得高高。”及川彻声音沙哑,他尽可能忽略掉内心那一丝不甘,郑重道:“及川大人会追上去,无论用多久。”
及川彻是六年默默无闻的及川彻,但影山飞雄不是,他的喧哗太多了。
不得不承认,他在害怕,害怕被影山飞雄甩在身后,及川彻怕自己追不上影山前进的步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小飞雄才不会被别人拐跑,他只是在想,若是小飞雄到了山顶,看见另一番景色,回头看见如此恶劣且普通的他,会不会后悔,后悔当初朝他告白。
他把电话放在心口,看着窗外姣好月色,听见从那头传来滋滋电流:“那我就永远等着及川前辈。”电流顺着导体透过心膜,直击那颗心脏。
这次是影山飞雄在界限里加了永远,说会永远等待他。
普通的一句话,却给心灵给予重击,及川彻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是了,他才不是六年默默无闻,才不是恶劣又普通,他是球场上让人害怕忌惮的及川彻,不是天才又如何,小飞雄去颠顶又如何,才能可以开花结果,自己一定会追上去,这是肯定且必然的敞亮话。不要害怕被抛弃,不要害怕会后悔,放开手迈开脚,去做,就行了。
及川彻笑起来:“小飞雄,你还真是宝藏。”
影山飞雄闪烁眼睫:“及川彻前辈也是宝藏。”
“小飞雄不许学我说话!”
“我才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小飞雄真恶劣……”
影山飞雄从床上跳起来:“及川前辈才是最恶劣的!!”
“那就让两个恶劣的人,永远在一起吧。”电话那头,及川彻笑得肆意,比月色还漂亮。
影山红了耳根,细微的“嗯”穿过屏幕,将两颗跳动不安的心脏系在一起,心脏被蜜浸润,甜滋滋,暖洋洋,它穿透皮肉,顺着血液输布全身,又扎进骨骼,在雪白上开出一朵花。
那朵花的话语是:“肆意、张扬、期许。”
东京街头,影山飞雄一脸凝重,他手里拿着一张被揉皱巴的地图,地图上弯弯绕绕,旁边还有文字辅导,这是菅原前辈给他画的地图。
乌野体育馆。
“你说,影山现在也该到了吧。”
“影山认识路吗?”
“我可是给他画了地图!虽然画技略显潦草,但我写了很多备注,我相信影山能看明白!”
“你给文字注拼音了吗?”
“……”
笨蛋飞雄花了很久才把字认全,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抵达国青训练营,体育馆很大,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另外一人眼中。
佐久早圣臣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双手插兜,到门口顿住了,他看见一只小猫,一只蓝眼小黑猫。
是影山飞雄,他知道他。
作为牛岛若利激推,白鸟泽与乌野的录像他当然看了,可看完视频,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反而不是牛岛,而是这个近乎天才的影山飞雄,沉着冷静、细致入微、精准有度,非常优秀的二传手,还有一点,是他不服输的性格,他对那个二次球印象深刻呢。
小黑猫看起来很迷糊,他睁大眼睛,又看了眼手里皱巴的地图,看了好几遍,像是确定了才松口气,重新把地图揣回兜里。佐久早圣臣没有出声,安静看着。
影山飞雄转头,愣了一下,是佐久早圣臣,他认识这个人,准确来说,是在排球日报上看见过,全国高中三大主攻手之一,唯一的高二生,其所在学校井闼山也是排球强校,曾多次进击全国。
佐久早圣臣看见黑猫眼里承满茫然,他冷脸上前:“我知道你,乌野的影山飞雄。”
影山飞雄点头:“我也知道佐久早前辈。”
黑猫知道自己,还叫他前辈,佐久早圣臣默不作声攥紧背带,“嗯”了一声,便大步向前,略过影山飞雄朝馆内走去,背影略显仓促,衣料下那颗心脏跳动的极其不规律。
奇怪的前辈、看起来很冷酷、不太容易相处,这是影山飞雄的第一印象。
国青训练营,全日本十九岁以下排球强者云集之地,往后极大可能会进入职业球队。
影山飞雄在这里遇见很多人,有和日向差不多高的星海前辈,也有和及川前辈一样恶劣的侑前辈,每个人排球实力都很强悍,总得来说收获满满。但让他意想不到的,还是佐久早前辈,明明是全国前三主攻手,给他的感觉,却很普通,像是没发挥出全部实力。
于是,在一次吃饭,当佐久早前辈找上他以后,他问出了这个疑惑:
“佐久早前辈还没拿出全部实力吧。”
佐久早圣臣脸上出现一丝凝滞,他语气算不上和善:“为什么这么说?”
“说不上来。”影山飞雄一本正经:“反正就觉得比想象中来得普通。”
佐久早圣臣脸黑了,他从未遇见过说话如此直白之人。他承认,自己的确没拿出全部实力,国青训练营,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自然保留许多,可当这份保留被后辈如此质问时,还是产生了一丝窘迫与恼怒。
旁边古森原也早已笑出声,他还没见过佐久早如此吃瘪的表情。
留给他们的只有佐久早圣臣离开背影,能看出背影僵硬,步伐也快了。
训练营住宿是两人一间,轮换舍友,影山飞雄的新舍友是佐久早圣臣。
他再一次见识到这位冷酷前辈的不寻常,极度严重的洁癖,影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佐久早前辈到了这个宿舍后,就没歇息过,先是把床上被褥换成自带的,然后从包里拿出湿巾把桌子来回擦了数遍,最后把自己关在浴室洗了n遍手,一套流程下来,影山感觉自己都变干净了。
佐久早圣臣终于洗完手,坐在异常干净的床上,上下扫视着影山飞雄,圆润的脑袋、深邃幽暗的蓝眸、呆滞的表情,嗯……越看越像只黑猫,就是感觉脏兮兮的。
“你去把自己洗洗。”
命令的语气,影山飞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吗?”他用手指着自己,“我很干净的。”
“再去洗一遍。”
“?”
无理的要求,冷酷.洁癖.普通前辈提出来的,影山飞雄乖乖去了,原因无他,佐久前辈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到浴室,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是及川前辈的电话。
东京的墙壁,应该很隔音,影山飞雄接起电话。
“及川前辈。”
“可恶的小飞雄!”及川彻把手机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原来还记得及川大人呀,难道及川大人不给小飞雄打电话,小飞雄就不联系及川大人了吗?!”
鬼知道他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多久,就是没等到小男友的电话。
影山飞雄有些无措:“不是的,及川前辈!”他声音很大,试图解释,“这里训练太紧张,每次拿到手机就已经很晚了,想找及川前辈又怕打扰到前辈……”
及川彻语气好了一点:“才不要相信小飞雄。”
自从小飞雄去了东京,他都是数着日子过,一天过去了,飞雄没联系他,两天过去了,飞雄依旧没联系他,三天过去了,飞雄还是没联系他,半个月过去了……飞雄一定被别人拐跑了!!
及川彻愤愤地想,于是在今夜,他忍不住拨通电话,当影山飞雄声音传来那一刻,那颗躁动的心,被奇迹般抚平,嗯,飞雄才没抛弃他。
“及川前辈请务必相信我,我是想着前辈的。”
“什么时候想?”
“无时无刻都在想。”影山飞雄捧着手机,细数那些思念,“吃饭想、训练想、洗澡想、睡觉也想。”
及川彻红了脸,被他直球攻击打的措不及防,语气慌乱起来:“小飞雄哪里偷学的情话!”
影山飞雄疑惑:“这是情话吗,我只是说出我心里的感受而已,对及川彻前辈的感受。”
及川彻能想象到影山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一定非常认真,他再一次感受到那热烈喜欢,真是恶劣,几句话就把及川大人哄好了。
他喉咙发紧:“及川大人也想小飞雄。”
影山飞雄眸子亮了:“什么时候想!”他问出和及川彻一样的话。
及川彻恼羞成怒:“烦人的飞雄!”他清清嗓子回答,“你管我什么时候想,可能是无时无刻想吧……”最后一句话细微的不成样子,被压在喉咙里,闷闷的,但影山还是听见了。
他不自觉笑起来,如果及川彻在这里,一定会被这个笑晃了眼,可惜他不在。
“听见了……”影山飞雄压低声音,“好想见到及川前辈。”
如果可以,及川彻想把这句话录下来,嵌在墙里,听他个百十来遍,简直太犯规了,小飞雄总是这样,一本正经说出让人上火的话。
“及川大人也想小飞雄。”他哑着嗓子,回应那无时无刻的想念,并携带上自己的思念。
沙哑的声音穿透过耳膜到耳蜗里,影山飞雄红了脸,“训练还有一个星期结束。”他把思念裸露,“请及川前辈再等我一星期。”
“绝对不许超过!!”
“一定不会超过。”
……
从浴室出来,屋里灯灭了,佐久早前辈已经上床,影山飞雄借着月光,蹑手蹑脚跑回床上。
在听见黑猫上床声音后的佐久早圣臣重新睁开眼,他若有所思。
没人告诉影山飞雄,这里的墙壁其实不隔音吗?
他并不是那种偷听墙角之人,可影山飞雄与那个什么及川的对话,被他一字不落全听见了,听起来是很亲密的关系,佐久早圣臣想到了男朋友这一层,脑海里又搜索了一遍及川这个姓氏,发现没有印象,应该不是打排球的,即使是,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刚破土而出的幼芽被按回土里,又被人抡起锄头刨出晒干,他把被子裹紧,心里乱糟糟一片,怎么就有男朋友了呢,感情貌似还不错。
他是个道德良好之人,佐久早圣臣睡觉前脑子里就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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