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用肩膀顶开309宿舍门，进门时行李箱的轮子卡在了门槛凹槽里，他烦躁地咂舌，抬脚踹了踹金属滚轮，嘟囔了一句真倒霉。
目前的状况，在和步优人看来确实如此。
他本该和他的好厚米一起报到，但是临行前偏偏家里突发情况，不得已只能和教练请了一天假。现在可好，等他处理完那些麻烦事赶到集训基地，就只剩下这间空宿舍了。
这事其实挺严重的，因为意味着他不能和好兄弟住一个宿舍了！更意味着他们的夜晚会少很多乐趣！
——连偷偷带来的游戏机都找不到人联机！和步在心中抱怨着。
九十九跨进房门，把另一个行李箱往墙角一掼便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帮忙整理房间？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在好友充满谴责意味的注视下，少年非常自觉而流畅地窝进了房间中央的沙发，挪挪大长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就淡定自若地打开了手机继续看未追完的剧。
和步：......
他叹了口气，只感觉自己像个给只会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废柴丈夫收拾烂摊子的可怜妻子...但还能咋办？凑合着过呗。
虽说每个宿舍在他们入住之前已经被人打扫过一遍了，但最近风很大，冬日的寒风一刮就能扬起一片片街边的浮尘，卷着沙尘见缝就钻。和步一把扯开窗帘，空气里漂浮的尘埃让他连着打三个喷嚏。
也许是喷嚏让他联想起了什么，突然，他福至心灵，转身看向瘫在沙发上的咸鱼丈夫。
“——佐久早！我们亲爱的、有洁癖的佐久早！”和步兴致勃勃地凑到沙发面前，“要不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换宿舍？那家伙肯定更想一个人住。”
“嗯...搁三个月前我可能会答应，但是现在我的回答是no。”九十九没看他，手机屏映着他漫不经心的脸。
和步：“诶，为啥？”
说起这个九十九可就来了精神，他把手机一放，就想和好兄弟好好八卦一下那些关于佐久早和由理的事。刚要开口，九十九又突然一顿，想到毕竟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他要是到处乱说的话，妹妹肯定会不高兴。
妹妹要是不高兴，那接下来倒霉的就是他了。
——呃...好吧。
“...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九十九瞥见和步瞬间发亮，仿佛写着“细说”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把原本想说的后半句咽了回去，“...总而言之，我要近距离考察一下那小子。”
“哈？难不成你身患不治之症要退役了准备把那小子挖过来做你的替身？呃...我才不想和洁癖强迫症做队友...话说你走了以后我能不能当队长？我把队服改成金色怎么样...”
“你再乱说我就揍你。”
和步笑着躲开九十九的致命打击，也许是看出九十九不想再说，他没再继续问下去。
等他们收拾完东西，时间已经来到了饭点，走廊上，和步絮絮叨叨和九十九抱怨前几天的麻烦事，九十九只觉得这人聒噪得像只麻雀。他头也不抬，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鼻尖，拇指快速滑动着论坛页面，敷衍地嗯了几声。
突然，九十九感觉后颈被身旁人的胳膊圈住，黑发少年被拽得一个踉跄。
“喂，你在发什么疯...”
九十九皱着眉正要骂人，却发现和步的目光越过自己肩头望向前方，他顺着那道凝固的视线望去——
那个金发少年站在走廊那边的贩卖机旁，虎口轻轻摩挲着矿泉水瓶身，透明塑料在挤压中发出细碎的响动。夕阳为他的金发镀了层蜜糖，却融不进那双狐狸似的眼睛。
宫侑正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勾肩搭背的两人。
和步率先开口，笑出八颗白牙，手臂收紧了几分：“嗨，你就是宫侑吧，之前好像一直没和你打过招呼来着。”
“我是和步优人，天崇他——最好——的朋友。”
九十九（快被勒死了）：...？
宫侑也不甘示弱，微笑着开口：“前辈好，我是天崇的幼驯染呢，不过好像他之前也没怎么提到过你...？”
和步：“是吗，可能是你们好久不见了也好久没联系了哈哈，毕竟我完全没听他说过你呢。”
宫侑：“哈哈是这样吗。”
九十九：？？
是这样吗？这不对吧！
在九十九天崇被两道如有实质的视线钉在原地的那一刻，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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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毕竟都是十几岁的青少年，有点什么友情啊、羁绊啊之类的奇怪气氛很正常，九十九却总感觉不对劲，但随着新的训练到来，他也没空再想那些小事了。收集数据已经结束，针对性训练终于在次日展开。
九十九盯着训练单上“柔韧性训练”几个字，后槽牙隐隐发酸，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冲动。
冷知识，九十九天崇是一个硬汉——物理意义上的硬汉。
作为攻手，他肌肉的爆发力与骨骼硬度堪称完美，但这也意味着他的肢体就像淬炼过的钢条，力量有余而柔韧不足。
...柔韧性不好也不能怪他吧，这种东西不是天生的吗？！再说了打排球哪里需要柔韧性，他又不是做体操！
想到这里，年轻人不由得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神情。
等等...
想起来某臭脸男堪称恐怖的热身拉筋运动，九十九突然又沉默了。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没错。
他苦着个脸被助教按在软垫上，星海正巧结束了一组练习，抱着运动饮料晃过来。白发少年蹲下来戳了戳他紧绷的大腿肌：“啧啧，你这钢板体质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当场表演了一个原地劈叉...那倒没有，他只是嘲讽了一句。
“这次是我赢了！”
赢个鬼啊...虽然九十九很想那么说，但是身体的疼痛真的让人难以忽视。
“总比...某些人要踮脚才能扣球的好...”
九十九从牙缝里挤出反击，却被助教骤然加重的力道逼出闷哼，受不了使劲锤了一把软垫，看到这一幕，体育馆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九十九压腿？这可不多见，得多看两眼！
“黑泽，麻烦过来一下。”
“啊，好的！”正在帮九十九压腿的助教向着找他过去的云雀田那边应了一声。
“呃...”他环视一圈看热闹的青少年，“你们谁来替我压一下？”
和步当然很愿意来折磨一下他的好兄弟，乐呵呵地刚要接手，一旁的金发少年突然开了口。
“...我来吧。”
宫侑漫不经心地上前，九十九愣了愣，他确实没有预料到这个，但此时也不可能开口拒绝，毕竟只是这样的小事，和这样正常的接触。
——正常，的接触。
“谢谢你啊，侑君，”助教让宫侑接替了他的位置，“你的手放在这里...对，然后用力就行了，别管他疼不疼，保持住哦。”
——不妙——很不妙。
某一刻，九十九只感觉空气都突然微妙地停滞半拍。
当休息了一会而微凉的掌心贴上他发烫的腿侧，黑发少年瑟缩了一下，又强迫自己别动。
没错，这只是正常的接触，没什么好在意的。
...但他低头就能看到宫侑垂落的额发，薄荷味混着运动后的一点荷尔蒙气息在两人之间氤氲...助教好像还在说什么，但九十九不知道，他已经没再听了，只觉得示范时的指导声在脑海里忽近忽远。
“我开始了哦。”宫侑轻声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开始用力，于是他们贴得更紧了一点。九十九却在感受韧带逐渐被拉伸的酸胀感中走神，脑袋里想的是他们过近的距离——超过暧昧的边沿，却又达不到亲昵的界限。
话说，自从相遇以来，他对宫侑果然还是...关注太多了。
好吧，真是太逊了。九十九暗叹，明明已经拒绝了人家，却又不拒绝他的靠近，在别人口中，这可是要被打为渣男的行为啊...
“怎么样？”
“啊、哦...还好。”九十九回过神，面前的少年表情毫无异样，好像这只是普通的接触…不对，这就是普通的接触，这下更显的九十九在胡思乱想了。但是没办法，他的思维像疯了一样四处游荡，产生出了各种荒谬可笑的可能性。
但将想象力用在造成烦恼上，实在是用错了地方。
他不由得想去探究面前人的情绪，但少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留给他一个金色的头顶，但突然，九十九发现他的耳根...有点泛红？
果然还是太热了，九十九这么想。
和步没有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看着气氛莫名有些粘腻的两人。吵闹的训练场好像被分割出了一小块地方。
“...卧槽！”
九十九突然爆发出一阵痛呼，打破了奇怪的氛围，他的表情瞬间扭曲，好像经历了什么彻骨之痛。
“啊，抱歉！”宫侑慌了一下，他刚刚愣神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了，于是一切什么不可言说都在剧痛之下化为泡沫，他帮九十九揉捏了一下抽疼的肌肉，两人又恢复了吵吵闹闹的样子。
“...没事。”
—
晚上，和步来找九十九。
“走吗？去夜跑。”
“这就来。”九十九蹬上跑鞋，转头朝里屋喊：“佐久早！你去不去？”
佐久早：“不，我已经洗过澡了。”
夜晚的街道别有一番寂寥的美意，快要打烊的餐馆依旧热气腾腾，沉默的冬青依旧向天伸展。
两人慢慢跑在街道上，大概过了四十分钟，他们停了下来，坐在路旁的长凳上休息。
“我说，天崇，”和步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又清晰，毫无铺垫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你喜欢宫侑？”
“我什么、什…等等！”九十九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差点喷了出来，他攥紧矿泉水瓶，难得有些慌乱地看向面无表情望着他的少年。
和步也是金发，但是和宫侑不太一样，他的发色更浅一点，发梢在夜风里浮沉，像团将熄未熄的烛火。
和步没在意九十九的慌乱，只是继续问:“你爷爷知道这件事吗？小由理呢？”
“等一下啊！”九十九连忙想解释，“根本没有这回是！我...”
——我不喜欢他。
“......”
九十九突然顿住了，最终，这句话在舌尖转了几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在和步的注视下沉默了下来。
和步也没有催促他，两人坐在一起，分享夜晚的凉风。
过了很久，九十九才慢吞吞开口：
“...我不知道。”
“你们两个...很奇怪。”和步思考了一下，“这很不一样，天崇，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也许吧。”九十九回答的很含糊，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说实话，搞暧昧往往是爱无能又恐惧责任的人的最爱，”和步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敢爱，不会爱，恐惧爱，但是输给寂寞，又怕为寂寞负责，从而衍生出这种诡异的情愫。”
“你...”九十九愣愣地，“真是大文学家啊...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吗...”
“别转移话题，”和步生气地肘击了他一下，“你们发生过什么？说来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