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大学二外选修的是中文,因为工作需要,我也常常会翻译一些中文文学稿件。
影山不解风情,但不妨碍我声情并茂地给他朗诵翻译后的情诗。读完了我还缠着他要点评,他说不出来,只能委屈地被我打。
有一回,我们在街道上饭后散步。他手里拿着我吃了一半的冰激凌,我牵着他的手。我和他讲到今天翻译了一篇中国的黄梅戏,想念给他听时,他脸色顿时就变了。
“不、不用了吧?”
我斜着眼睛看他,他败下阵来,低头认命:“念吧。”
路人牵着小狗越过我们。小狗带着项圈,脖子上还套了一只垃圾袋,小尾巴一甩一甩,带着小屁股也一抖一抖。
我看着可爱又好笑,轻轻甩着影山的手,念到: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
晚风阵阵,吹来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大街小巷里的欢声笑语。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
冰激凌滴到手上,影山偏头去看正在念诗的人,没有打断她,重新换了个方向握着。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气氛一片宁静祥和,我停顿了一下,轻撞他的肩膀: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特别的意境!我好喜欢最后一句话的!”
影山本来想说嗯,但又怕被吐槽敷衍,只好真诚发问:“为什么从此不敢看观音?”
“……”
“影山飞雄,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文学素养为零的王八蛋。”我狰狞地去扭他腰上的肉,“你的情商只有投胎重来能拯救了!”
明明是你让我说的……
影山躲开,拿着冰激凌的右手高高地举着,左手伸过来圈住我的手腕:“奶茶喝吗?”
我停下作乱的手。
影山松了口气,再接再厉:“加芋圆?”
“珍珠!”
“恩,大杯。”影山笑,眸光温温柔柔的。
我秒变笑脸,去搂影山的左手臂:“算你上道。”
“喝热的。”
“不要,要加冰。”
“不行,你会肚子痛。”
“不会!”
“会。”
“不会!!”
“……”
最后我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和他面面相觑:“说好的加冰呢?”
影山沉默,盯着面瘫脸淡淡道:“冰块卖完了。”
有一对排在我们后面小情侣恩爱地路过:“加冰的比不加冰的好喝诶!”
“……”影山的表情有一瞬间龟裂。
也许变脸只是我的错觉,我再与他对视时他仍旧表情平淡。我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噗嗤笑出来,扑过去抱他:“好烦啊影山,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热饮在杯中晃荡,从吸管口涌出来些。影山小心地扶了一下,无奈:“别乱跳。”
在女朋友长期的文化熏陶下,他已经知道刚刚那句用了疑问词的句子属于感叹句,不需要他的回答。
好大的进步。
「十一」
我发烧没有胃口,及川买了蔬菜和肉煮粥。
我捧着姜茶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说起来,影山不会做饭,吃的也很随便。我本来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后,为了丰富他的营养才去学的做饭。
及川动作熟练地切菜切肉放调料,时不时回头问我调料和工具放在哪里。我走过来靠在厨房门口,吸了吸堵住的鼻子,指着冰箱侧面挂着的围裙:“戴上吧,别让油溅衣服上。”
经常和公关部一起出差,不说能把全世界高奢品牌从A到Z倒背如流,但我好歹能认出他上身那款闪耀着金钱光芒的Brioni。
十大男装品牌之一,定制服装之王。
简直让我的陋室蓬荜生辉。
影山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有排球就行。我也没问他要过工资卡,是以这是我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一流职业排球手多有钱。
……诶,穷苦人民不想努力了。
围裙是和影山去逛超市时一起买的。我喜欢蓝色的哆啦A梦,逼着他买了粉色的多啦美,他一次也没穿过。
及川走过去,拎着两条围裙左右看看,又看我一眼,笑了出来,戴上了多啦美。
我想啧他一声。
“粉色的围裙很新啊。”他一边低头系围裙,一边状似无意地说,“一点油渍和水渍都没有,小飞雄的?”
鼻子堵着,我从喉咙口长叹口气。
出现了,变态般的细节观察力。
不想跟抖S说话,我吸吸鼻子,喝了口姜茶转身:“恩。”
“小飞雄既不做饭也不洗碗呢。”
“关你屁事。”
及川嘟嘴:“切,对我好凶。”
他煮了一大锅粥,端着砂锅走出来的时候,粥面满满地在锅沿上晃荡,将他指尖烫得通红。
“我来吧。”我走过去。
及川避开,将砂锅放到桌上,这才龇牙咧嘴地将两只手捏住耳垂跳脚:“烫烫烫!烫死我了!”
我快步走到冰箱前,弯腰拿了袋冰袋出来:“敷着。”
影山对手指的保养精细到了贵妇的程度,家里磨砂膏和冰袋都是必备品。
及川停下狰狞的表情,回头抛了个媚眼给我:“心疼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可是二传,别拿你手指开玩笑。”
及川一愣,然后笑得乐不可支:“诶呀,小千夏是在关心我?”
神经病。
我把冰袋扔到桌上:“爱敷不敷。”
冰袋磕在桌上,很快渗出了水迹。及川看我坐下舀粥,也坐下来,沉默地拿起冰袋敷在手上。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勺碗碰撞的声音。
粥很好吃,中和了肉的鲜味和蔬菜的口感。及川出乎意料变得很会做饭,也许是独自在阿根廷求学的日子磨练了他。
他和我记忆中不太一样了,当然,我也不再是他印象中的样子。人生多么神奇,仅仅是缺席了一段光阴,岁月便物是人非。我抬起头,透过袅袅的雾气看向他。他坐在我对面,低着头,难得安静地没有语出惊人,周身气场也收敛了起来,无言地用冰袋按压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
我看不清他表情。
我抿了抿唇,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谢谢。”
及川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笑得春光灿烂:“被我的手艺俘虏了吧?”
“……”
果然还是让他滚吧。
家里有洗碗机,及川收拾了碗筷放进去,直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再出来的时候,他表情古怪。
“怎么?”
他抽出纸巾擦手,一屁股坐到单人沙发上,弹了两下:“你打算和小飞雄生孩子?”
我一口姜茶含在嘴里,表情错愕。
是他脑子有病,还是我耳朵有病?
“我看到验孕棒了。”及川耸肩,“垃圾桶里。”
“……不是我的。”
及川表情惊悚:“那难道是小飞雄的?”
“你有病吧。”我忍不住扔了个抱枕过去。
最近经期一直不准,这个月直接没来。我担心套子出问题,才去买了验孕棒。结果还没用姨妈就汹涌而至,于是它直接被我丢进了垃圾桶。
这些没必要向及川解释,我便随口撒了谎。
及川哼了一声:“影山不是结婚的好人选,奉劝你考虑清楚。”
我扯扯嘴角:“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真诚的建议,与我的私心无关。”及川坐起来,以拳托腮,手肘抵在膝盖上,“小飞雄人生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用在排球上,并且不可能缩减。他白天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打排球,晚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睡觉,他陪你的时间连睡觉都比不上,你想清醒着见到他还不如梦里梦到他来得快。”
“……”
再说下去就是交浅言深了,及川耸肩,扔开抱枕站起来,将外套挂在手臂上:“小飞雄今天应该不会加训,十点左右回来,我就先走了。”
指针逐渐走向七,窗外夜色与白昼的日光交融,晕染出一片昏黄的傍晚。
夜深孤男寡女,他再待下去不合适。
我坐在沙发上没动。
他拉开门,顿了顿,侧对着楼道,泥灰色的地板上光影斑驳。他没回头,轻轻说:“当年的事,是我的错。”
“对不起。”
啪嗒。
门合上了。
轻浮川:歉也道了,挑拨离间也说了,可以复合了。
直男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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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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