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无能

分明是春天,宫城却比东京更冷。道旁仍有残樱,路灯下,湿漉漉的花瓣隐现。月岛努力地忍,仍没忍住喷嚏,只好揉揉鼻子,把外套裹得更紧。明光在后视镜里看他,问:衣服没带够?

他说,早上走得急,忘了看天气,又说,我也不是来度假的。

“没事,”明光方向盘一打,流畅地抄了小道,“一会儿到局里拿条,今天下过雨,明天还要降温。”

月岛摇摇头:“不用。”

“不用跟我客气。”小道上依然有红灯,五十秒的等待时间里,明光转头看他,忽然一眯眼,“这草莓牛奶喝了多久了?你能不咬吸管吗?”

他教训人的时候倒是很有大哥的样子。“不是刚才那瓶。”月岛避开那目光,自己也觉得有些挫败,然而又颇不甘心,“你能不把我当小孩吗?”

他跟着明光回局里,寥寥几个值班的,见了他俩,一口一个队长,叫得十分亲切。进了办公室,明光把门一关,从堆满卷宗的沙发上扫出空隙,唤他坐下。月岛从沙发缝里扯出半张写满待办任务的草稿纸,迎面接住明光扔来的外套,说,你这日子过得……很充实啊。

明光还没回话,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了。一个小姑娘进来,说片区有人打架斗殴,抓回来了,审讯室里关着呢。她一边找明光要签字,一边偷偷看月岛,末了小声问,说前辈,这是你……

我弟弟。明光笑呵呵的,帅吧?

帅。小姑娘左脚贴右脚,脚跟靠拢并齐,站得笔挺。他们都不敢,派我来打听呢。

那你可得准确传达了,明光朝他这边抬抬下巴,我弟弟,东京警视厅的,过来出任务。青年才俊啊,就是冻着了,现在看着有点儿蔫。

“哦,哦……”小姑娘这才转过头来正大光明看他,动作灵活,可惜脑子不太聪明,“兄弟都是警察,您这是……满门忠烈啊!”

“什么忠什么烈,还没死呢,盼着我点好啊,”明光把审阅过的文书还给她,“这案子能结了。顺便帮我查两个人,中岛爱子和中岛玲子,本地人,震后去了东京,爱子随夫姓,改了川崎,她丈夫的资料,有的话,也一起拿给我。辛苦了。”

“不辛苦。”小姑娘顺手把他桌上的废纸团揣进兜里,“您说了今天请我们吃夜宵的。”

“我说了吗?”明光懂装不懂,“有这回事儿?”

“怎么没有,您翻翻群聊,他们菜都点上了!”小姑娘蹦蹦跳跳,抬脚就走,听声音,似乎还在走廊上绊了一跤。于是这办公室,便分外地静。明光的笑容逐渐隐去,恋恋难舍的,好半天想起还没回答他:我们这个分局不大,但也很忙,你知道的,天灾之后,治安很乱。

“我知道。”月岛把那条外套披在肩上,整个人看着大了一圈,打扮得很窝囊,说出口的话却颇锋利,“否则也不会调你过来。虽然调过来了,未必就有用。”

这话又准又狠,显然瞄准了痛处。倘若放以前,明光是会着急的。然而一晃多年,为人兄长的,也练就了一身打太极功夫,知道什么时候该争辩,什么时候要服软。“的确没用,”他拧开保温杯盖,“想做的,都不成。”

月岛难免惊讶。抬起头,热气蒸腾间,是哥哥十分真诚的眼神。他说过抱歉,发过脾气,流过眼泪,却是第一回,这样坦然承认自己的无能。

“但是,”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上面赫然是中岛姐妹的详细信息,“这桩案子没问题。”

*

第二日的调查,明光全程陪同。他们找到了仍在当地的村民,找到了震中救助玲子的机构,也找到了为川崎父子料理后事的殡仪馆。川崎先生在当地做工程开发,各类款项结清后,仍然小有遗产。由于父母皆已去世,儿子又不幸罹难,这笔钱,均由爱子继承。他们调取了银行的流水账单,发现钱款在四年内分批取出,然而爱子本人并无大项开支。她房子是租的,代步车来自二手市场。同时,调查对象纷纷表示,自己似乎没有见过姐妹俩同时出现,就连父子的葬礼,也只有姐姐一人参加。

“其实也可以理解。”月岛说,“按照地震死亡率,能够排队火化,都算奢侈了,更别说大操大办。她都不敢保证领到手上的,真是自己丈夫父子的骨灰。”

“萤,”明光拿文件夹在他腿上一拍,“说什么呢。”

月岛作无辜状:“我说实话。”

“有什么实话要在这里说,”明光又拍一下,“给我憋着。”

上车时他便听见黑尾在后面笑,也不知笑什么,大概是嫌他出言无忌,颇为幼稚。早先他便下过这样的判断,说月岛到底是小孩,“以为自己一身反骨,其实都是你哥惯的”。

也许吧。月岛默默缩进副驾驶,公务车空间有限,他腿脚伸不开,在侧方摸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按钮。明光说前面下边,见他没反应,便自作主张靠过来,替他调整了座椅间距。月岛躲闪不及,下巴咚一声撞到他后脑勺,偏偏嘴还没合拢,混乱之中,牙齿咬到了舌头。

乐于助人如明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手去转车钥匙,一手揉着后脑勺,莫名其妙地问他,你躲什么?

月岛满嘴血腥味儿,简直懒得理他。垂着眼看手机,只听叮咚一声消息进来,是后面那辆车的黑尾,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问他:怎么样,跟你哥相处得融洽吗?

挺融洽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屏幕上敲,至少不用我开车。

然后关了手机,闭目养神。汽车开过一个路口,停住,等待,转弯。下巴隐隐作痛,然而月岛不想揉。过了一会儿,听见明光问:睡着了?

他不回答。那人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真睡着了?

月岛懒得理他,叹口气,把脸转过去,转向窗口:被你吵醒了。

明光充耳不闻,满脸写着“醒了好啊醒了咱来干点正事”,油门一踩,就要和他聊案子。他说你看,虽然每件事情都“说得过去”,但是姐妹从未同时出场,这本身就有问题。他说直接套玲子的话,不是不可以,但很容易引起对方警觉,而且没有充分证据,搜查令也下不来,一切都只是推测。“如果换个角度呢?为什么扮成姐姐的玲子,会杀掉明惠?租房信息显示,她们才做了两个月邻居,两个月,按照公寓楼的作息,可能才过三次面,老朋友还没熟起来,所以大概率不是什么经济纠纷……”

“我们查过明惠,没找到她和爱子的经济往来记录。她很喜欢在社交平台发帖,但两个月来,她根本没提到过爱子。可见两人见面次数不多。如果爱子是本人,那么这场谋杀可能有多种解释。如果爱子不是本人,那么答案大概率只剩下一种,”月岛摇下窗户,“明惠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为了掩藏这个秘密,她杀了明惠。”

隔壁车道,有辆车晃晃悠悠停住。后排车窗降下来,露出黑尾的脸。想来他昨晚睡眠不错,一张脸神清气爽、精神饱满,酒店豆腐似的软床都没废掉他的腰。不过黑尾历来如此,月岛心想,以前他们出去过夜的时候,黑尾脑袋挨着枕头,两分钟不到便睡着了。早上起来,顶着一头乱发,牙刷咬在齿间,在镜中十分无赖地看他。

然而这样的人,睡眠又极浅。夜里月岛翻个身,不慎碰到他胳膊,都能把他碰醒了。暗夜里那双眼,先是一条缝,转瞬睁得很大,猫咪一般。有时月岛也会被他吓一跳,听他呼吸声都降到没有,轻轻问怎么了,才说,没事,睡吧。两分钟后,半张床以外,又是静悄悄一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他才知道,大坂一年,黑尾便是这么过来的。在暴力团体卧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白天喝酒划拳看场子,对着文档给人当秘书,晚上独自一人回宿舍,抵着门给警视厅方面发消息,看见屏幕上符号转绿,是成功送达,才舒一口气,去卫生间洗漱。

他跟月岛说,那样的晚上,特别特别难熬。你其实不敢睡,又不能不睡。睡了,怕夜里遭黑手;不睡,又怕第二天无精打采惹人生疑。于是凭空练出瞬间入睡的本领,那睡眠也很轻,像是浮在海面,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清醒。

月岛从那张脸上挪开目光,注视着前方的车流:“还有,跟我聊案情的时候,不用做那么长铺垫。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所以下一步,要么回头重新调查明惠,掌握她所掌握的信息,要么就得把时间拨回震前,找到爱子死亡的证据。”

“都是体力活。”他一番话说得不留情面,却仍未斩断明光嘴角的微笑,“你刚刚的表情,让我想到国小六年级,我跟你讲题,铺垫了一大堆,结果你告诉我,这些课本上都有。让我别废话,进正题。”

月岛说:“我那么讨厌啊?记不得了。”

“谁说的,”明光点了点太阳穴,“你都记着呢。你这小子,最记仇了。”

他一时竟不知该报以何种表情。明光口中那件事,的确历历在目,不光如此,心里还有前因后果。那时候,哥哥刚进警署,周末穿一身制服回家,身姿笔挺地往门口一站,来不及按铃,就见门砰一声打开,月岛像箭一样从里面窜出来,一米六的高个子,一下撞进怀中。哥哥哎哟哎哟作投降状,却又将他抱起,双脚微微离地,转了个圈,然后笑他,你几岁了?我这把老骨头,要不要了?

才不老。他把哥哥拽进门,于时《相棒》热播,电视里不分昼夜奔跑着警视厅特命系男主角们断案解疑的身影。月岛虽在国小,但已有了中二少年的矜持,同学们讨论剧情时,只是旁听,一声不吭。别人点名点到他,问他看不看,他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哥就是警察。

同学问:什么警察啊?

有声音说:搜查一课?

那个同学听见,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块儿:仙台怎么可能有搜查一课啊!那是东京啦东京——而且搜查一课有什么了不起的,《名侦探柯南》里面,你看高木警官破过案吗?还不是侦探破的!

自尊心强如月岛,向来是老师的掌上明珠,到黑板前做题次次过关,他说A没人说B,这样的优等生,哪受过如此质疑。同学吹着口哨要走,他却把人拦下。我哥哥,月岛脑海中是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怎么说也是个警部补吧!

警部补?同学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停住,探照灯似的望过来,你哥几岁啊?这么年轻能做警部补?

他点点头,满面笃定。其实他哪知道啊,他熟知恐龙的一百种类型,对警衔制度却一窍不通。《名侦探柯南》里的白鸟任三郎都是警部补起步,哥哥应该不会比他差吧?

阿月,放学路上,同班的山口小声问,你今天说的,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是假的,他远远地瞥见哥哥站在家门口,语气便在雀跃中染上几分不耐,不信的话,你去问他好了!

他们的确问了。两只麻雀似的小学生,把明光夹在中间,问他,哥,你在警署都干什么?今天他们聊起《相棒》,我猜你是警部补,你是吗?

明光拽着他俩的书包,把他俩推进玄关,低头,换鞋。在警署,当然是抓坏人了。忙得很啊,明天还要加班。他弯下腰,复又直起身,挺拔如青松,朝两人一笑:是不是警部补,重要吗?

夕阳给他镀了一层金边。那金边太耀眼,以至于月岛错过了他的表情。要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样的表情,就是伤心。

*

国小毕业前夕,班里组织登山活动,他们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赶到,却听说民宿里出了杀人案。老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嘱咐他们不许乱跑,又焦头烂额地给学校打电话。三十多个小孩被关在饭厅,好像一锅加了催化剂的化学品,缓慢中也要碰撞出一些反应。先前那几个《相棒》的忠实爱好者坐不住了,说什么也溜要出去看看。

为首的同学来问他,月岛,你去吗?

月岛刚得了降噪耳机,随身听一开,乐得自在,好半天才意识到有人找:不去。

多好的机会。那同学历来和他不对付,你不敢?

月岛定定地看他一眼,突然笑了:我不傻。

他十二岁时已功力深厚,能在三句话间把对手气到吐血。那同学胸口剧烈起伏一番,正要发作,却听门砰一声开了,几个当地警署的负责人走进来:同学们,稍安勿躁啊!稍安勿躁!

其实原本也不见得有什么。但是大家都被这几个警察吓住了,一瞬寂静过后,反而闹哄哄折腾起来。喧嚣中,负责人上前和班主任谈话,说你们还得在这里呆一会儿,配合我们的调查。班主任急了:我这几个,都是小朋友,您觉得他们会有犯罪动机?

不是这个意思。警察摆摆手,想点烟,掏出来又给掐了。按规定,民宿的旅客都没有走。而且夜深了,下山很可能出意外,把你们留在这里,也是确保大家的安全。

班主任看看他,又看看这乱成一锅粥的现场。没奈何,只好答应。不过,她叹了口气,这三十多个孩子,又在最闹腾的年纪,我真怕出点什么事儿。您能不能安排一个警官过来帮帮忙?

十分钟后那警官来了。柔软的浅金色短发,浆得笔挺的制服,脸颊上挂着两个酒窝。因为长得帅气,所以颇受女孩们欢迎,霎时淹没到叽叽喳喳的人堆中,看不见了。嘁——那同学十分不屑,什么嘛,派了个幼师过来!

月岛被他吵到,这才又摘了耳机,循声往人堆中望去。目光碰到那柔软短发的光芒,便定住了。倒是山口聪明,偷偷碰碰他的胳膊,凑过来问,这是明光哥吧 ?

明光也注意到他了。于是大踏步走来,把他手中的耳机戴到自己头上:哦!这个音质还不错嘛!

对于这种行为,月岛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反正兄弟之间打闹是常态,更何况,这耳机本就是明光送给自己的礼物。他只是疑惑,几句闲聊过后,这疑问越来越大,挟着不安,终于涨破。哥,这案子到底什么情况?是阿加莎那种密室杀人吗?他碰碰明光的袖口,你怎么不过去?

那袖口像刀刃一样锋利。割过月岛的手腕,留下寸长的伤口。明光被上级叫走后,那伤口更深,翻出皮肉。“什么警部补啊!你哥就是个巡查,非职业的那种,不然他们干嘛叫他来看小孩?”回程大巴上,同学往他边上一坐,翘着二郎腿“科普知识”道,“辖区最普通的警员是没法参与办案的,级别不够。最大的用处就是写写文书,买买咖啡,你没看见吗?他还得给警部开车……”

月岛冷冰冰地看着他,终于把他看得半句话说不出,不情不愿挪回原位,嘴里还嘀咕着巡查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周末明光回了家,月岛在玄关,把他的拖鞋踢到一边,问:为什么骗我?

明光赤着一双脚站在那里。隔过一个台阶,看见月岛已与他一般高了:什么为什么?

哦,你说那个。兄弟俩较劲般的对视好一会儿,明光这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了吗,警衔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我还年轻,谁这个岁数不是从基层干起的?

夕阳的金边灼目,月岛望着他,迟迟没有作答,然后把拖鞋踢回去,抬脚走了。

那之后他同明光生了好久的气,以至于找人讲题,都是端着一张面孔,如同欠钱不还。明光不解,几次问他,我惹你了吗?没有。月岛摇摇头,砰一声把门关上,仿佛觉得不够,又咔哒落了锁。

月岛心想,也不是气他,更多是气自己,气自己说话不过脑,夸下海口,把哥哥当成英雄崇拜。他哥哥也才二十出头,枝条尚未参天,当然担不起这样的崇拜。同时这怨怼里,也难免有一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尤其当他偷听明光讲电话,听见他说我总不能天天给人当司机吧,那心疼,像是落到湖面的酸雨,又挣扎着泛起涟漪。

如今他也到了明光的年纪,初来乍到,要开车,要写文书,要给顶头上司兼搭档泡咖啡,美其名曰,“锻炼独立自主的精神”。他曾经是那么希望能和他并肩,以至于冷战期间,还偷偷摸摸看了不少侦探小说,阿加莎全集和恐龙放在一起,仿佛前线开着火,大后方却要签秘密合约。

然而当真要和他并肩,又忍不住犯了幼稚的毛病。说出去真要笑死人,三机搜以理智闻名的月岛萤,竟也有小学生面孔。难怪昨晚出门前,黑尾要旁敲侧击,问他,怎么回事啊月岛,跟吃了火药似的,是不是你哥以前出门旅游,没给你带礼物,让你失望过?

这人说话历来没个正经,其实也是好心。不至于。因此月岛答得很认真,我对他从来没什么期望,所以也就没有失望。

其实曾经是有过的。那时山口问他,阿月以后想做什么?他说,不知道啊。山口又问,和明光哥一样进司法系统吗?好啊,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想了想,又开始笑,以后他犯了事,我第一个抓他。

表情虽是臭烘烘的,心里却生出些期待。后来他才慢慢了解,地方上通过警官测试的,大部分都要从最简单的巡查干起,熬十年,才升为巡查长,论编制,算是非职业,不能和警视厅的精英比。那时月岛还在读中学,张牙舞爪的劲头散了不少,整个人变得寡言,心态却仍自负。要是我给他搭档,他暗暗地想,哥哥肯定能立功吧。

其实立功代表着什么,他也是不知道的。无非是破更多案子,得到更多表彰,运气好的话,能一步一个脚印,逐级晋升,总有一天可以调兵遣将,不必再受精英警探颐指气使。

手机响。明光接了电话,朗朗的笑容仍在嘴角,荡秋千似的,怎么也甩不下来。仿佛出于探听内容的动机,月岛这才正儿八经转过头去看他。这一眼是多么难啊,他心想,那之后,又发生了多少事,地震叠加海啸,废墟上起了新的楼房,他已很久没有认真地注视过月岛明光。

“我同事拿到爱子所在公司的打卡记录,说地震那天她身体不适,请假在家,请假在家。”恰在这时,明光也扭头看着他,“海啸发生的时候,爱子应该没能躲过。”

“所以我们在东京和神奈川遇到的,的确是妹妹玲子。”

我流月岛明光,从最初的逞强到如今坦然承认自己的无能,也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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