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已入春了，傍晚时分还是比午后要凉一些。走在自己身边的橘下午比赛时便脱了连帽衫，这会儿又习惯性地将衣服绑在腰上，刚好起一阵风，冻得她打了个喷嚏。木叶摇了摇头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提醒道：“把衣服穿上吧，没几天开学了，我可不想跟感冒的人一起早训。”

“我没这么容易感冒啦。”橘摘下鸭舌帽，解开腰间的结，完全不注意形象地随意把套头连帽衫穿上，头发也弄得乱七八糟的。

抬手替她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木叶又对上橘始终满含笑意的眼睛，好像刚刚在大哭的家伙不是她一样。他当然非常好奇她在想什么，但他又绝对不会开口去问。毕竟能够一瞬间压垮橘利佳的事情，木叶秋纪相信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第二个人能扛住。

而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是什么，也不过是因为喜欢她而已。

从客观角度来评价，橘利佳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虽然行事风格是有一点古怪，但是因为她性格开朗、不拘小节，总是笑脸盈盈，所以跟谁都处得很好。再加上，她又确实长得挺好看的，这件事只要视力正常的人都很难否认嘛。

不过就算综合以上种种因素，她一开始也不是木叶秋纪喜欢的类型，准确说不是木叶秋纪以为自己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中学时期木叶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她坐在隔壁班前排靠窗的位置，说话轻声细语，身材娇小，还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反正就是十多岁男孩子最容易喜欢上的那类初恋对象。他记得同班不止他一个人喜欢她，而且在那个时期如果谁没有喜欢的人，好像就会被认为是一个奇怪的人。

某一天比赛结束，木叶看到女生在体育馆门口等着自己，他一开始还觉得措手不及，但他这场比赛打得很不错，又刚被教练夸了，整个人有点飘飘然，何况女孩低着头脸红的样子也很可爱，他便在队友们的起哄声中走了过去。

他双手接过了情书，回家认真地看完了全文。女生写得挺好的，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感动或者说心动，但是木叶发现他只是单纯感觉到了被人喜欢的开心，就像虚荣心被意外满足了一样。那天失眠到了深夜，他不禁问自己，如果换成是另一个女生送情书，情况会不会不一样。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好像不会有任何区别，最终他醒悟了，原来自己不是喜欢那个女生，他只是觉得处在周围境况中的自己应该去喜欢一个人。

就像一开始打排球的时候，他觉得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去拼一把，但是很快又发现其实自己只需要付出百分之八十就可以获得差不多的成果，那么竭尽全力不就有些浪费时间了吗？

后来木兔光太郎先出现了，这个人一脚踢开了木叶舒适圈的大门。

再之后橘利佳出现了，她伸手把木叶从舒适圈里拉了出来。

他有时会觉得用拼命这个词去形容橘是一件比较失礼的事情，至少在每一次看到她以某种近乎于折磨自己的方式去训练的时候，他都会萌生出那种感觉——她到底是靠什么活着的，怎么能一直像追着光一样去活着呢，而且怎么会有人一边折磨自己一边却又能笑得那样开心呢。

连她的队友们都对她的训练强度表示过不理解，在两个队共同使用一号体育馆的时间里，他经常听到女篮的一年级后辈在收拾球场的时候小声说：“橘前辈用坏篮球的频率真的太高了吧。”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手里那颗篮球，真的已经磨到光滑了。

能不能让这样的人离自己远一点，木叶对木兔和橘都是同样的态度，他是真的不愿意每一天醒来时，满脑子都是那种莫名的要被抛在后面的担心。可是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会在看到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从身旁跑过去的时候，加快自己的脚步追上去。他很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想输给她，还是说想去感受她感受到的一切，

然而当那种想要看着她一直奔跑的心情出现时，木叶秋纪觉得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已经彻底沦陷了。

回去的路上橘和木叶仍然乘了同一班电车，他们俩人的家离得不远，隔了一个街区，橘平时用小跑的速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木叶楼下。碰上晚高峰，车站里全是人，听着即将发车的提醒声，两人一前一后跳下台阶总算是赶上了，反应快的橘先跨进车门，回过头便对着木叶伸出手说：“快上来。”

不假思索握住了她的手，木叶被拉上车，身后的门刚好同一时间关上。两手相握的时间太短了，他无法分辨是自己手指上的茧更明显一些还是她的。橘的手指很长，她常自夸说这样更方便单手持球，但说到底也是个女生，就算比他多了那三厘米身高，手还是比自己的小一些。他低头又瞥见了她右手臂内侧上那条月牙形状疤痕，听说是中学二年级时她第一次以首发的大前锋出场比赛的前一日，被顶替的前辈故意来找麻烦，她不小心磕到了部室没修好的玻璃窗所以才弄伤的。

那场对的是圣鲁道夫，第二节还有两分钟结束的时候橘利佳的白色护肘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把与她对位的风间吓了一跳。等到中场休息回更衣室，她又偷偷换了一副深色护肘，而且赛后对前辈做的事更是只字不提，自己却被教练以隐瞒受伤的理由训斥，罚她不许跟车，最后一个人跑回了学校。

“我当然有生气，因为她让我差一点缺席一场重要的比赛。”

这是后来她给出的解释，木叶心想不愧是橘利佳，生气的思路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可他也很想说这种时候还是请多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一下，或者说讨厌别人也绝对没问题。

电车到了下一站，另一边的门打开，又上来了不少人，橘被挤得后退了两步，往着木叶身上扑过去，浪漫的男生怀抱女生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倒是出现了橘两手撑在门上把木叶圈在双臂间的场景。一旁穿着中学生制服的女生在窃窃私语，木叶有理由怀疑她们可能把短发的橘利佳当成了男生。

“你不觉得这么站着很别扭吗？”木叶抬眼问了她一句。

“没觉得啊，”橘歪了歪头，“这样反而不容易摔倒。”

“我是说，你不觉得靠得太近了吗？”木叶收了收下巴，逼着自己把眼神从她的嘴唇上移开。

“嗯？”她嘴角向上勾起，“现在可是晚上七点，电车本来就很挤啊。”

她的回话让木叶更是无奈了，他实在说不出口心里的话——因为觉得你靠得太近所以自己心跳到快晕过去了。仔细想想他根本就没有错过任何机会，他只是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机会，每次只能劝自己再等一等，她总会明白的，但是很显然这家伙什么也没明白啊。

第一次开口说要一起上学放学的人是她。

第一次开口说要不要一起看电影的人是她。

同级生里第一个改口叫自己秋纪的人是她。

在其他人看来，一直都是橘在黏着他。可只有木叶能感觉到橘利佳离他很远，或者说其实她离所有人都很远，远到就算他一下就能将她拉近，他也很难轻易伸出手。他甚至会担心，如果出现另一个让她觉得可以信赖的朋友，她会不会也朝那个人走去，。

出了电车站，走在被路灯染成了朦胧的昏黄色的小路上，橘利佳突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说：“秋纪，我还是想先打球，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说！”

木叶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应该是又想通了什么问题吧。两个人在岔路口分开，他一边往着自家方向走，一边回头看着橘手提纸袋和篮球一蹦一跳走着的样子，依旧在心里用那句“再等一等吧”安慰了自己。

至少目前来看，做朋友还挺好的。

下午临时从街球场离开的泽北，坐着车去了野原监督目前住着的疗养院。因为过两天便是开学日，距离东京都预选赛开始不足两个月，而他昨天下午才到东京，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余地，必须立刻接下监督的任务。

其实这些年来医生一直提醒野原要注意身体，这次幸好只是小中风，加上抢救得及时，问题不算严重。推开门时泽北看到老爷子坐在床上，他精神很不错，虽说口齿不清，不过骂人的声音还挺响亮，换着花样数落了泽北几句之后，他笑着说道：“恭喜退役，欢迎回来。”

还没来得及感动，野原又是话锋一转：“这是我带出来的队伍，你要是搞砸了，我做鬼都不放你。”

说着泽北便从旁边的看护人员手里接过了一本厚厚的训练计划，低头翻开草草看了一眼，不仅是首发队员，就连最末的二军，每个人都有详细的安排。野原监督果然和过去一样比谁都关心队里的孩子，那年堂本五郎邀请自己去山王工业时，老爷子比他爸都紧张。

回国新买的公寓还在装修，而父母在东京的房子离枭谷又太远了，所以泽北便暂时深津家落了脚。和他关系最好的这位高中前辈从著名国立大学毕业之后就走上了人生康庄大道，工作高薪，夫妻恩爱，有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可爱儿子，还养了一条聪明的大金毛。当年泽北就觉得队长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定会比别人顺利，毕竟他确实想象不出深津手忙脚乱的样子。

“嚯，橘利佳，”晚上泽北坐在沙发上翻看资料时深津刚好从身后经过，他指着上面的名字出了声，“去年的国体比赛我看了的，她和你高中打球的风格还挺像咧。”

泽北再次确认了一遍右上方的照片，球衣号码是4号，也就是说小红毛是枭谷女篮的队长。他轻笑了一声，感叹这段缘分未免有些太奇妙了，仿佛自己跟她之间存在着一种剪不断的联系似的。接着他打开了枭谷近两年的比赛视频，看到她眼底透着的光，霎那间泽北荣治以为看见了自己。

“啊——嚏！”

站在礼堂内听着新生代表发言，橘利佳又被风间用纸巾糊了一脸，伴随着新学期又一轮的鼻炎发作，她成为了枭谷学园的一名高三学生。

漫画里没有提到泽北究竟中学时哪里的，不过我自己一直默认他是东京的，考虑到他和仙道的一次交手，所以野原监督这里也是我完全的编造，虽然不重要，我觉得还是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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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