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飞羽赶完了八千字，检查了格式，完成了查重，把初稿交上去的下一秒，直接在宿舍床上睡着。

醒来时已经过去了16个小时。手机上是陆风铭发来的集训安排细节。集训两天后就要开始，持续三天。她赶紧给导员发了请假消息，又跟秦臻打了招呼，说自己马上开始集训选拔，但在选拔前会去馆里挑战一下杨老师的线。

飞羽到达颠覆重力时，正看到秦臻在那条大赛模拟线上攀爬。几天之后再见到这条大仰角线，还是同样的感觉：遮天蔽日。

最突出的部分是岩壁加上大造型，几乎就是与地面平齐，屋檐下还多了两组新的地垫，毕竟投影还超出以前地垫5米宽。

飞羽曾经见过秦臻徒手爬危楼，也看过他在攀石区讲授技巧，今天是第一次看他带着先锋保护爬岩壁。

岩壁下有好几个人在围观，包括大龙教练和陈教练。大龙教练做他的保护员。

“你有没有一种违和感？”陈教练问飞羽。

飞羽点头。看秦臻攀爬时，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和看别人攀岩不一样的感觉。

但并不是说秦臻爬的不好。他爬的太好了，几乎没有停留、没有调整，从一个点自然的到下一个点，仿佛这不是什么大赛级别的难度道，而是一条花园小径，他在其中悠然散步。

对了！飞羽终于明白这种违和感是什么。

是秦臻“如履平地”的状态。

攀岩，尤其是运动攀岩，讲究的是挑战极限，逼迫选手在各种极端条件下做出反重力、反自然、反本能的各种动作，从而实现向上攀登。

这些动作或者是极具观赏性的动态、摆动与飞跃，或者是让观众捏把汗的微妙平衡，又或者是无论怎么摆弄身体都找不到舒服支点的挠头岩点，甚至还有如走极限栈道一样的连续凌波微步。

无论是哪类动作，观众都能感觉到选手为之付出的专注和努力。

但在秦臻这里，下面的观众们感觉不到他有付出任何专注或努力。因为他真的就像在平地上散步。

“那个挂脚，鹏哥挂是挂上去了，但怎么感觉脚上都没施力身体就直接上去了？”

“还有那个动态，鹏哥连准备动作都没做，甚至都没有摆一下！”

“屋檐底下那一组动作，换我都得脸部充血了，鹏哥怎么会是淡然的表情！”

“不不不，鹏哥一定是像那些拍古装剧的，吊了个隐形威亚，让威亚给他吊上去的，他自己一点都没发力。”

“什么隐形威亚这么厉害，连起重臂都看不见的。你找出来我也要买一套。”

七嘴八舌间，鹏哥已经轻松登顶，正挂着自动保护器慢慢下降。

众人甚至忘记了鼓掌，明明这是馆内第一次有人登顶这条线。

秦臻缓缓降下来，原本面无表情，但在突然与飞羽视线相交的一霎那，脸上变得精彩。

那是一种揉杂着羞涩、骄傲、孔雀开屏、又有点小委屈的表情。大意就是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等了你好多天还专门为你练习攀爬你看到我有多厉害了吧可你为什么不鼓掌为什么不夸夸我。

糟糕，飞羽心想，鹏哥果然对自己有意思。

怎么办，自己对鹏哥并无此意，但这几个月下来，也像喜欢大哥一样喜欢他。这样下去，会不会伤了纯情大叔的心？

毕竟自己并无意和他发展关系，或者和任何人发展关系。

想到这里，她眼前突然浮现起某个人的手。

不能想不能想！飞羽猛的摇摇头，把脑内的画面甩掉。她跟着众人迎上去，凑在鹏哥周围。

“鹏哥你这是什么攀岩风格？无重力风吗？”

“对啊！为啥看你爬就一点都不费力？”

“别人都是费死劲才能抓住岩点，你怎么就像是轻拿轻放？”

“鹏哥你怎么练出来的，教教我们！”

飞羽也跟着凑热闹：“对啊鹏哥，你之前怎么还藏着这一手？这是正常人类能练出来的吗？”

秦臻收起安全绳，矜持的说：“我这种风格观赏性不强，不适合竞技攀岩，观众都会觉得不好看。”

他并不是在谦虚。竞技攀岩毕竟是要给观众看的，一定要让观众看着爽。否则若只是追求攀爬的效率，那大家可以去看采药人直播。

从这个意义来说，攀岩选手既是运动员，又是演员，动作必须要够帅、够震撼、够美感。

但飞羽看得很透：“只要能登顶，哪怕爬的像个猴子我都不在乎。”

秦臻一脸黑线：“你是说我爬的像个猴子？”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飞羽求生欲涨起，“我说猴子只是为了表达自己不追求那华而不实的东西。至于鹏哥您，爬的那是风光霁月明媚动人。”

秦臻半是佯怒半是红温，但被众人围着又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行了就你语文好。赶紧热身去，不是说今天要挑战这条线吗？我在下面保护你。”

两人固定好先锋保护装置，飞羽突然想起一件事：“鹏哥你多重？”

秦臻愣了一下，回复说：“130斤。”

飞羽抚胸：“好险好险。我只比你轻15斤。差点就没法让你保护我了。”

秦臻并不矮，178的身高，精瘦的肌肉，正是完美的攀岩运动员身材。

攀岩届有一个理想体重公式：（身高减110）X90%。按照秦臻的178cm，他的理想体重应该是61公斤，也就是刚过120斤。和他的实际体重接近。

攀岩是与重力对抗的运动，体重过大会增加身体和各部位的惯性，给肌肉徒增压力。所以很多攀岩选手会格外注意体重，避免长出过大的肌肉。

但女子很难达到理想体重。因为生理原因，女生天生就比男生体脂率高，需要更多比例的脂肪才能实现身体的健康状态，确保体内激素的稳定平衡。飞羽的身高是159cm，按照那个严格公式，她的攀岩理想体重应该是88斤，但她实际体重有105斤。

因为她不可能像男性那样练出个位数的体脂率。所以她选择增强力量，练出更多的小肌肉群。

当然，也跟她爱吃有关。

先锋保护时，必须确保保护员的体重大于或接近攀爬者的体重，这样在攀爬者发生冲坠时，保护员可以稳稳拉住对方，而不是自己被拽上去。

当然，保护员如果体重低于攀爬者，也可以在自己腰间安全带上绑一定重量的沙袋，确保自己体重加上沙袋重量高于攀爬者就行。

读完路线后，飞羽来到岩壁下，身后是通过安全绳相连的秦臻。

第一个点就直接上难度，脚点是两个滑溜溜的大包，上端离地约一米。手点比脚点还高将近两米，而且是个非常小气的抓手。

也就是说，选手要直接起跳到离地一米的高度，踩上大包，然后赶在从大包上滑下来之前迅速伸展身体，用手够到离地约三米的小手点。

稍微慢0.1秒，就会直接摔下来。放在正式比赛中，这就是直接出局。

秦臻安静的看着飞羽，她退后两步，助跑，然后快速起跳。

她的起跳高度很棒，刚刚好达到大包的顶端，眼见着要踩上大包，飞羽却在一瞬间出脚蹬向大包，再次起跳！

然后她伸出左手抓住了头顶的小手点！

这之后她才稳稳的让双脚落下，踮脚踩在大包顶端。

漂亮！秦臻眯起眼睛。连续弹跳的能力很少见，但飞羽明显掌握了精髓。

秦臻自问自己都不可能做的这么漂亮。

第一个手点旁边是快挂，飞羽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安全绳抽长，挂上快挂。秦臻顺势送出更多绳子，给飞羽向上爬留出富余。

虽然挂上了快挂，但秦臻仍然站在飞羽正后方，紧密盯着她的动作。这是保护员的基本素养。第一个快挂往往高度不够，万一出现冲坠，绳子的长度还来不及拉住运动员，就可能已经摔到地上。所以第一把快挂一定是保护员在身后，玩意运动员掉下来，直接双手抱住。等运动员挂上更高的快挂后，保护员才会向后退，两眼专注看选手，两手则护住保护器上的安全绳。

第一个手点之后便是小仰角和斜向上横移，这一段对飞羽来说难度不大，但有几处的手点藏在造型的隐秘角落，需要在微妙的静态平衡下用手盲摸，着实让飞羽手心出了些汗。

她在小仰角的顶端挂脚休息，顺便两手轮流抹镁粉。接下来便是那一大坨遮天蔽日的大仰角。

刚才在起点是从左到右爬到这里，现在要沿着大仰角从右向左爬过去。虽然在地面上已经观察这条道很多遍，但现在正式贴着仰角观察线路，飞羽还是失笑。

杨老师真是一点都没客气。这一个大仰角爬下来，基本就把所有的体力耗尽了。

于是她深呼吸，打算一鼓作气爬完这段。这里可绝不能停，停便衰，再停则竭。

只见她左右腾挪、飞身跳跃、左手为轴180度平转、接右手为轴18度平转，又接了一个大风车，最后终于爬过了大仰角。

本想在这里喘口气的飞羽惊讶的发现，过了大仰角后之后，竟然没有喘息区，而是一个要靠持续对抗才能稳定的平衡区！

来不及在心里问候杨老师全家，飞羽一边左手使劲撑左下方手点，右脚拼命揣右上方造型，整个身体呈现八点10分的表面指针图案，头还被一个造型大包紧紧压着。她快速回想刚才秦臻在这一段的表现，记得刚才他是在过了手点之后彻底放开手点，直接靠跟两个造型对抗硬生生把自己撑了上去。想到此，飞羽有些手痒，也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她按照记忆中刚才秦臻的动作，先脸贴墙，让重心尽量靠内，然后深呼吸，鼓起勇气放开左手，迅速向造型撑去。

然后她就失手跌落。

一直在下方密切观察的秦臻立刻松开一段绳子，然后抬脚朝岩壁方向撑去，飞羽下落一米后便被安全绳稳稳接住，然后被秦臻一寸一寸的放回地面。

“感觉如何？”秦臻问她。

飞羽沮丧：“那个点你是怎么过去的啊？我明明看你松手了。”

秦臻笑笑：“你只看见我松手了，没看见我其实用头顶跟上面的造型在对抗呢。”

飞羽瞪大眼睛，还可以这样！学到了！

于是她甩甩胳膊，对秦臻说：“明白了，我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