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飞羽得以在秦臻的指导下完攀那条线路，但她的自信心早已破碎。

曾经引以为傲的读线能力，在今天被杨老师这条线严重嘲讽。于是飞羽直接给这条线起名为嘲讽线。

“鹏哥，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秘密啊？”飞羽满头是汗，坐在垫子上，连矿泉水的瓶盖都拧不开了。

秦臻帮她拧开瓶盖，递过去：“什么秘密？”

“你在岩壁上如履平地的秘密啊。是不是在部队的时候偷偷注射了什么超能战士血清？我们平民也能注射吗？”

秦臻一脸无语：“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我又不是美国队长。”

“那你是怎么才能做到那么轻松啊？明明岩壁上难度超级大。”

“这个啊……”秦臻思考，“我也不知道秘密是什么，但我自己猜测，应该是因为在部队的时候负重训练吧。”

“负重训练？背着背包的那种吗？”

“类似，但我指的是概念上的。部队上练攀爬从来不是单纯的爬，而且不止身上有负重、携带武器，更重要的是头脑要时刻处在战斗状态，要在0.001秒的瞬间迅速开枪、闪躲或是闯入楼内。这种精神上的负重是最难的。”

飞羽理解：“所以说，当你没有了这些精神上的负重，只需要单纯考虑攀岩动作时，几乎相当于没有压力，就显得很轻松？”

“对，应该是这个原因。”

“就相当于武侠剧里主人公为了练轻功，会现在腿上绑沙袋？”

“对对，类似这个感觉。”

飞羽想了想，除非自己一边攀岩一边做眼科手术，否则她应该是体会不到这种精神上“负重”的训练效果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飞羽和秦臻讲了自己要去集训的事情，两人约好等集训结束后再请杨老师定一条新的线继续挑战。

转眼就来到集训的日子。

集训竟然是在京市郊区一座湖畔度假酒店，这让飞羽非常惊讶。她知道这家酒店，曾经招待过国际级会议，是有名的高端商务酒店。

但她不知道这里的运动设施竟然也很全面。

健身房、泳池、足球场、网球场一应俱全，甚至在酒店私家船坞边还有一个水上俱乐部，赛艇、帆船、皮划艇、桨板、水翼板一应俱全。

而集训就在这里开始。

身着一套银灰色训练服的中年男子登场，胸前挂着勺子，手上拿着文件夹。

这就是传说中的潘指导，国家攀岩队总教练。

飞羽还在少年组比赛的时代就听说过他，那时他是一个攀岩大省的省队教练，偶尔会去看少年组的比赛，去选苗子。每次他来看少年组比赛，他所在省的小选手们都会紧张的手心冒汗，怎么擦镁粉也不管用。

小选手间传言，被潘教练看上的人会跟着青年队进行魔鬼训练，遇到跟不上高强度训练的孩子，潘教练会恶魔般的给孩子增加训练量，直到孩子倒下。

曾经有优秀的少年组选手在潘教练管理下晕倒，醒来后发誓再也不碰攀岩。

飞羽回想着多年前听到的那些传闻，实在不能把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和传说中的恶魔教练联系起来。

但她很紧张，她能感觉到身边其他选手也都很紧张。

潘教练一声哨音让大家安静，开始讲话。

“今天来到这里的你们，都是失败者。”

运动员们不解。飞羽心道不好，这个教练莫不是PUA大师。

“去年一整年，亚洲洲际大赛共6站，攀岩世界杯共8站，攀岩世锦赛共4站，全都提供奥运名额。然后你们一个也没拿到。这不是失败是什么？”

“许知澜，你身为我国积分排名最高的女选手，过去一整年，攀石没有一场拿下过100分，你说你算不算失败者？”

“贺敏，你直到前年还和许知澜积分不相上下，结果现在你就已经落后人家53个世界排名，你算不算失败者？”

“华愚，你可是被iFSC评为’最值得期待的男子攀岩新秀’，现在怎么一点也让人期待不起来了？”

……

在场的几十名选手，都被潘指导一一拎出来毒舌一番。

关键是，他每次都说的一针见血。

“哦，还有最后一位我差点忘了，飞羽。”潘指导声音中的刻薄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我说怎么对你没印象呢，原来是关系户，根本就没有积分没有排名。”

几十道目光刷来，飞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情绪外露。

但潘教练不打算就此饶过她。

“你说你跟攀协领导关系好，你用那些声色的手段把领导伺候开心就行了，跑来咱们这里吃苦干嘛呢？你干扰其他人训练、拖我们后腿是小事。万一你哪里磕了碰了，回去之后领导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怎么样？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潘指导目光阴翳。

如果在别的场合被人这样冷嘲热讽加造谣，飞羽早就直接反击了。

但这里不行。这是她参加奥运的唯一办法，她不能在这里被人拒之门外。

她快速思考应对方式，是打碎了牙咽进肚里任由他羞辱、最后靠训练成绩打他的脸，还是用恰到好处的方式让他此刻就闭嘴、同时确保自己不会被踢出集训。

但潘教练还在继续：“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不是失败者，你是成功者。你是今天这群人里唯一的成功者。我们大家都得向你学习。你们！都听到了吗？飞羽是你们这群人里唯一的成功者，大家见到她都要鞠躬行礼！”

言辞是如此过分，直接将飞羽立成集训的靶子，试图让所有人针对她。意识到这一点的飞羽立刻明白，自己不可以再任他凌辱。

“潘指导！我不是关系户，我也不会在集训营里拖大家后腿！”飞羽大声说，“我来集训和大家的目标一样，争取奥运资格赛系列赛的出场资格，然后去奥运会上拼命。我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训练了，请潘指导尽快开始练我们吧！”

这是医学院前辈们教给她的方法，在规培时被带教老师骂、或者操作不熟时被患者骂，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先正面否认对方给自己戴的帽子，然后转移话题至当前的核心事件，提醒对方我要认真做最重要的工作了，你要不要来教导我、协助我或是配合我。

这个方法不一定绝对有效，但一定比逞一时之快跟对方干起来强，也比自己忍气吞声气出结节好。

果然，潘指导本以为飞羽会气急败坏，或是被气哭，但没想到竟等到一句“我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训练了”，一口老血哽在喉咙，猛的咳嗽。

这一咳，反倒让其他运动员想笑不敢笑，一边憋着一边偷偷看向飞羽。

那目光一分钟前还是鄙夷，此刻却添了几分佩服。

咳完了的潘指导已经找不回刚才的犀利，无奈之下大手一挥：“行了，开始训练吧。今天第一项，跟着胡教练上桨板。”

大家面面相觑，不是攀岩集训嘛？为什么要上桨板？

听到命令，远处走来一位小麦肤色、烫着羊毛卷的中短发帅气姐姐朝人群走来。

“大家好，我是今天带大家做板上训练的胡教练。”帅气姐姐声音洪亮的说。

只听“哇”声一片，不论男女都被姐姐折服。

原因无他，胡教练太好看了。紧实的肌肉、自由的卷发、月牙一样弯着的眼睛、被日光长时间亲吻的健康肤色、还有肤色衬托下更显皓白的牙齿。还有脚踝上露出的纹身，那图案是冲浪时和冲浪板相连、绑在脚上的脚绳。

“教练你的纹身真漂亮！”有性格活泼的男运动员大声说。

胡教练笑笑，大方回答：“谢谢！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送你同款纹身贴。”

原来是纹身贴，男生顿时没了兴趣，讪讪回笑。

胡教练则毫不在意，招呼大家每人去收纳区取一块板子，然后在甲板上摆好。三十几个人加三十几块板子，把挺大的甲板挤得满满当当。

第一次接触桨板，飞羽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充气的软性材质，不重，只是拖起来不太好施力。她原本以为这是硬质材料做成。

她手上的桨板像是个超大号的充气版冲浪板，长3米多，中间最宽处不到1米。充满气的桨板非常厚实，接近10厘米，站在上面完全没有任何塌陷。中间让人站立的部分做了防滑设计，而其它部分则光滑流畅。

“先确认一下，咱们中有没有不会游泳的？”胡教练问。

零零散散有4、5个人举手。

“没问题。不会游泳或者不喜欢游泳的同学，等下入水时可以选择靠近岸边的一排，这是浅水区，只到腰间，非常安全。”胡教练把自己的板也在甲板上摆好，“你们肯定想问，攀岩选手为什么要训练桨板这种水上的项目，说实话，你们潘指导找到我的时候，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一片低笑。

“你们潘指导是这样跟我解释的。攀岩是一项与重力对抗的运动，必然要求运动员对自己的重心有绝对的掌控，无论是静态下、还是动态下。而桨板作为可以静态漂浮与动态前行的’水上瑜伽垫’，正是对你们的重心做出极限挑战的最理想平台。况且，就算你们摔了，桨板本身就是个充气垫，你们最多也就是落进水里，不会造成磕碰和受伤。

“我听了之后当然很同意。很多人不知道桨板对核心、对重心的挑战有多大，但潘指导竟然懂。既然潘指导识人，我也会把我所有的经验毫无保留的分享给你们，希望能帮你们和自己的重心建立起不一样的连接。毕竟那些传统的攀岩训练项目，你们早都在做了，也不差这几天。所以接下来，我会带大家做半天的重心游戏。”

飞羽信服，因为类似的话秦臻也曾跟她讲过。

玩攀岩，要激活自己的重心，让重心觉醒自我意识，然后和重心做朋友。

既然如此，那就借此机会，和自己的重心好好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