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毕业典礼当天,飞羽没有参加,她正在前往因斯布鲁克的飞机上。
凌晨3点从京市起飞,维也纳机场极限30分钟转机,她在当地时间的早上8点降落因斯布鲁克。
飞羽处在少有的异常兴奋状态。她在飞机上的商务舱饱饱的睡了9小时,只吃了一顿飞机餐,此刻浑身都是劲。
而和她一同飞来的父母却腰酸背痛,因为两位家长坐的是经济舱。
这倒不是为了省钱,单纯因为商务舱只剩下一个座位了,两个家长理所当然的把它让给要以最佳状态比赛的运动员女儿。
同航班的国家队领队黄姐一脸疲态,但很认真的带着飞羽过海关、取行李、前往赛事组委会建议的运动员下榻酒店入住。
男子组运动员张礼卿和队医、随队翻译乘坐前一天的航班到达,他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适应性训练。飞羽把行李放下之后,也迫不及待的赶到训练场地。
KI攀岩馆。
这是世界上所有攀岩爱好者的必打卡之地,建成之初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世界上最大的攀岩馆。
占地6500平方米,既有室内馆,又有室外露天区。
室内区有600条难度线路和200条磐石线路。单是这些线路上的支点就有5万多个。
室外区有两条标准速度道、一面攀石墙,五面难度墙。这里经常举办世界级的大赛,每一次比赛,都有大量岩友从世界各地赶来,在观看比赛的间隙顺便自己也爬两把。
对攀岩爱好者来说,在KI攀岩,除了可以享受线路盛宴外,还有另一个巨大的吸引力。
那就是可以见到来自各个国家的世界顶级职业攀岩运动员。
基本上,只要是国际攀岩赛事的因斯布鲁克站,地点都在KI。
各国运动员来到这里后,也会顺便在KI训练。
所以对普通爱好者来说,在国际赛事期间来这里攀岩,很可能在自己隔壁道的就是崇拜已久的大神。
甚至比赛季之外,也经常有各国国家队来这里做集训。
除了奥地利国家队在这里集训时会封闭一些区域不让他们被打扰外,其它国家队来此训练时,并不会有类似的特殊待遇。所以对来这里攀岩的普通岩友来说,可以经常偷师各国国家队的训练。
飞羽对KI的一切认知都来自于网上的图文和视频。她满怀期待在入口前台办好流程,推开从前台到攀岩区的那扇门。
仿佛进入一个垂直的冒险世界。绵延的岩壁如山峰般耸立,直插穹顶。数万个色彩斑斓大小各异的岩点和造型错落在岩壁上,就像漫天的星星,又像由宝石组成的极光天幕。
这里极为宽敞,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整个空间都被照亮。飞羽曾看到有人说进入这里仿佛进入圣殿。如今抬头仰望,在阳光沐浴下看着环绕四周而且不断延伸至更远的岩壁,她彻底感受到什么叫做攀岩圣殿。
岩壁之上,可以看到多个灵巧的身影在穿梭,仿佛圣殿中的精灵。安全锁和岩壁碰撞的声音、地面上选手和教练指导的声音,或远或近,但都在这空旷的圣殿内被轻轻托住,只传给需要听到的对象,而不惊扰其他人。
飞羽像一个习惯了新手村的玩家,以为世界所有的草原都是小小一片,山都是矮矮一包。如今突然解锁新地图,却发现山原来可以高耸入云,河原来可以一路流淌到天边。她张大嘴惊叹,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容。
“嘿!你终于到啦!”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飞羽下意识回头。
张礼卿,男子组选手,这次和她一起代表国家冲击最后一组奥运参赛资格。
“你是不是也看呆了?我昨天刚来的时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热情的指引飞羽前往国家队选定的训练区,“等比赛结束了,我都想找个时间来这里住上半年,把这边每条道都爬完。”
飞羽和张礼卿原本不熟,在潘指导办的集训上才认识。张礼卿是这两年异军突起的新人,是东亚选手少见的集身高和力量于一体的全能暴力怪。
因为臂长腿长都惊为天人,他可以轻松够到远距离岩点。很多选手需要靠动态过去的点他轻轻松松静态就能够到,而遇到考验绝对指力和腕力的光面岩点,别人都抓不住摔下来时,他又能轻松抓住。
唯二的缺陷是发挥不稳定和平衡差。平衡差可以理解,四肢太长的人控制平衡就是更辛苦。但发挥不稳定这一点,飞羽怎么也想不通。
然而开始训练没多久,飞羽就想通了。
张礼卿就像个有注意力缺陷的孩子,极容易分神。
“你看到了吗?刚才是不是汤普森大神走过去了?”
“你听说了吗?这次比赛的定线员里还有日本人,怎么这么多日本定线员啊!”
“我昨天看到好几个国家队在攀石区训练了,太吓人了,他们训练都跟玩儿似的。”
飞羽已经爬到岩壁一半高度了,还能听到隔壁道上张礼卿跟她叽叽喳喳。
这么有天赋有资质的孩子,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小潘教练在下面骂他:“张礼卿你给我把嘴闭上!”
张礼卿在岩壁上回头吐舌头。
小潘教练是国家队教练组的一位中生代,和潘指导没有亲缘关系,只是因为同姓,所以大家称他为小潘。
小潘教练是少有的从岩馆教练一路考上专业教练,但他风格偏向温和,几乎从来不扯着嗓子骂人。
这次在国外的公开场合直接开骂,足见张礼卿把他的耐心彻底耗尽。
飞羽费老大劲终于完攀,回到地面,就看到小潘教练正在教训张礼卿。
“咱们来这儿是干嘛的?追星吗?你想给那些大神当粉丝那是你的事,但你现在代表国家来打比赛,那些大神就都是你要打败的对手,明白吗!”一向温柔的小潘教练此刻唾沫星子四溅。
张礼卿低头听着,不时嗯嗯点头。但一看就没有听进心里去。
飞羽觉得好笑,干脆坐在地上看戏。
小潘教练终于骂累,认命一般停了嘴,带两人转战到了攀石区。
穿过神殿一般的难度区,紧接着就是丛林般的攀石区。
之所以说是丛林,因为这里有绵延不绝的攀石岩壁,上面的岩点密密麻麻,稍一不注意就会迷路。
这里从最简单的V0到最难的V15都有,通过彩色胶带标志。还有一整面墙是各种形状的指力板与指力点,可以做专项的指力腕力训练。
走过指力强,可以看到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
“天呐,这边攀石区居然还有二楼!”张礼卿赞叹。
“对,二楼今天主要是各个国家代表队训练的区域。我在二楼等你们,你俩走扶梯上来找我,限时10分钟。”小潘教练说道。
“嗯?扶梯?”
“对,看那边。”
顺着指引,飞羽和张礼卿看到一面倾倒过来的攀石墙,大约有20米,从一楼直接建到二楼。墙壁下方是厚厚的安全垫。
就像一个倒过来的扶梯。上面有几个运动员正倒挂在岩壁上,一点点从一楼向二楼移动。
飞羽两眼放光。这种接近180度的仰角本身就不常见,再加上20米的长度,立刻让她兴奋起来。
她喜欢解高难度的题,也喜欢这种对基本功的极限考验。
飞羽简单活动下手腕,拍了些镁粉就开始爬。一旁的张礼卿叹口气,不得不跟在她之后。
仰角一直是攀岩里的高阶挑战。岩壁向内倾斜,形成一种倒挂的地形。选手被迫更多依赖手臂和背部的力量来支撑身体,给手臂和手指带来极大的负担。
而为了减轻这种负担,选手要尽量把身体贴近岩壁,这又对身体的协调性和灵活性提出更高要求。
更过分的是,当代竞技攀岩为了提升观赏性,往往会在仰角区域设计大量动态动作,让选手被迫大量消耗体力。
在这种极高的体力消耗下,乳酸堆积的速度成倍增加,选手会更快感到肌肉疲劳和酸痛,很容易出现脱力或动作变形。
更不用说,仰角的情况下,视线受阻,很可能看不到上方岩点,对线路规划又是一大挑战。
如果把攀岩比作游戏,仰角不一定是最终boss,但一定是打起来最费时费力最容易死掉的boss。
所以在大多数难度赛上,仰角只会存在于线路中的一部分,基本不会出现全程都是仰角的线路。那样难度过高,而且观赏性上来说缺乏多样化的挑战。
这是飞羽第一次体验整整20米长的全仰角,而且是接近和地面平行的角度。
这条仰角道严格来说像从1楼到2楼的半个隧道,隧道有一个侧面和一个顶面被打满了岩点。
在这样的仰角道上,根据彩色胶带来判断,至少有七八条不同难度的线路。飞羽选了一条V13难度。
这条线的三点起步是一个手点两个脚点,但三个点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飞羽先靠墙躺在垫子上,抬起两只脚尝试踩稳脚点。然后伸出左手,用力把自己拉起来——失败了。
又试了几次,左手拉不动换右手,右手拉不动换右手撑,还是不行。
“这个起步,它真的能起来吗?”张礼卿在一旁困惑。
“肯定能。需要再想别的办法。”飞羽毫不犹豫。
这一次她把两只脚做了交换。左脚伸长踩在更远的那个脚点,右腿跨上来踩到更近的脚点,两腿和胯部形成侧面对抗。然后把身体侧过来贴近岩壁,左手五个手指紧紧包住岩点,深吸一口气向上拉——起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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