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背叛与否

景琇并不是第一次踏入右卿府,这么多年来,他身为右卿心腹,来来回回无数次踏入这座府邸。踏入那道门,曾一度是他的荣耀。举目慈光之塔,诚然,他不如昔日的无衣师尹与楔子,在国士林之中便备受重视,虽为学子,实则已半只脚踏入官场。但就如今来看,他也是这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右卿对他甚为看重,早已许诺了他官职,甚至隐隐有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之意,这也算是前所未有的。

只是景琇并不甘心,他也曾以为,这是莫大的荣耀。直到他看到撒手慈悲,看到一羽赐命,那两个人,明明不如他!撒手慈悲冲动易怒,不过一个莽夫,比不得他冷静睿智,一羽赐命沉默寡言,性子沉闷不讨喜,比不得他能言善道。然而,就因为他们被无衣师尹看重,于是,他们便是整个国士林学子的榜样。

凭什么?这根本不公平!

景琇想起了当初,自己被无衣师尹选中,站在那个病秧子面前以供挑选的时候,犹如什么货物一般,让他厌恶到了极点。更让他觉得侮辱的是,那个病秧子还没有选中他,反而挑了那个不明来历的杂种。这意思岂不就是,他,景琇,慈光之塔世家出身的高门贵子,还比不过无衣师尹随意从外面带来的杂种吗?

这简直可笑至极!

这种情绪一直深埋在他心中,直到他看到撒手慈悲与一羽赐命所享有的一切,终于,所有的不满与嫉妒达到了极点。凭什么撒手慈悲与一羽赐命这样不如他的人能够跟随在无衣师尹身边,而他只能跟在右卿身边?如果换做他跟在无衣师尹身边,必然要比撒手慈悲与一羽赐命要优秀得多。

当一个人心里种下了这样的种子,哪怕之前有过再多恩情也不值一提,背叛就来的轻而易举。他轻易地出卖了右卿,以此来搏一把无衣师尹的青睐。

他最开始想过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右卿与无衣师尹,现在的景琇一个也惹不起。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出手,都能让他堕入万劫不复,所以,他试图找到一种平衡。

然而,他到底低估了无衣师尹。那个男人纵横慈光之塔官场百年,轻易便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心思。无衣师尹怎么能允许要投诚的一个人如此摇摆不定呢?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景琇越来越偏向无衣师尹。无衣师尹给他描绘了一个光明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景琇会是新一代的官场新秀,谁也不能遮掩住他的光芒。

那样的未来多好,多美妙啊……

但是,右卿狄叶自然不是傻子。他隐隐察觉到了景琇的异样,便有了今天这一场会面。

单看外表,狄叶是个非常具有亲和力的男人,他的长相不能说是俊朗,只能说是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偏向阴柔。但他却巧妙地利用了自己长相上的优势,让自己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然而,他能坐稳这右卿之位,便代表着他并不会是一个易于之辈,更何况,狄叶本身就充满野心。想到狄叶的手段,景琇心情沉重地踏入了右卿府。

“说起来,你已有许久不曾踏足右卿府了。”狄叶轻叹,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他抬手,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景琇面前。

景琇接过那杯茶,抬眼,恰好撞入一双墨瞳之中。狄叶无声微笑,像极了一个亲切的长辈。然而,景琇却有些不寒而栗,那双眼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什么,让他惊恐极了。然而,他却不敢移开视线,此时若是移开,更是心虚的表现。

气氛逐渐凝滞起来,景琇能感觉得到,额上传来一阵汗意,握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许久,狄叶忽而便笑了出来,他主动移开了视线,话语中颇有些感慨:“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压迫感稍减,景琇却不敢放松警惕,传召之人的警告历历在目,他十分清楚,今日一行,关乎生死。而这一句,便是试探吧……

“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大人看我,应当也是惯了吧。”景琇答道。

含糊的回答并未惹怒狄叶,反倒令他笑得更加欢快。他笑够了,起身,一步一步移到窗前:“景琇,你当明白,吾对你寄予厚望啊……”

“大人的栽培,景琇没齿难忘。”景琇也急忙放下手中杯盏,起身弯腰行礼,狄叶却并不回复。景琇心下一沉,他知道,今日难以善了了。那一刹那心神百转,他一撩衣袍,索性跪下,旋即便要伏身,却被一股力量无声托住,狄叶也在此时转了身。

“你学聪明了。”狄叶走回景琇身前,蹲下了身子,一手抬起景琇下颌,一手却抚上了景琇的眼睛,迫使景琇不得不闭上双眼,“你既记得我的栽培,那可否记得你初入右卿府我说过的话?”

景琇一阵沉默,大脑却在飞快思考,试图从无数记忆中扒出自己想要的那一句话,然而落入狄叶眼中却是已然忘了。狄叶依然笑着,落在景琇眼上的手渐渐开始用力:“忘了啊,看来还是记得不够深刻。”

眼睛上一阵刺痛,那个地方实在太过脆弱,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摧残,景琇实在无法确定,经此一遭,自己的眼睛是否还能保住。但比起命,似乎失去一双眼也无妨,他忍着疼痛,咬牙回道:“请大人赐教。”

“景琇,有野心是好事。”狄叶的语气轻飘飘的,手下却更加用力,景琇哪堪这种疼痛,立即痛呼出声,但听狄叶又道,“吾欣赏你的野心,但你不该让你的野心一览无余。”

“属……属下明白。”景琇忍痛回道,狄叶也就此收手,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却仍然未曾叫起,只是从自己桌上抽出一张纸,道:“你应当也知道,吾传召你是为何吧?”

是该主动坦明,还是装作不知……

景琇沉默片刻,却也在心中做好了权衡,这一次,他顺利地伏下了身子,摆足了臣服的姿态:“属下对大人之心,天地可鉴,望大人明察。”

十分漂亮的场面话,狄叶却不为所动,他拈起那张纸,轻轻晃动:“可是,吾这里却有人弹劾你心思不专啊。”他微微眯眼,似是看了一眼那张纸,懒散道:“你说,吾该不该信你?”

这一次,景琇难得违抗命令,自己主动起了身,狄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眸中尽是趣味。景琇十分清楚这位右卿的性格,只要起疑,必然不会轻易消除,那便只有……

他心下一狠,起掌运力,眸中却沾染上了一些悲哀:“既然大人不信,那景琇只能自证清白了。”

狄叶应当看出他想做什么了,只是依然是淡然的,就那样静静看着他,景琇也不曾指望狄叶能轻易饶了他。于是,他一掌狠狠拍向自己的心脉,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他也不多说,只是继续望着狄叶。

眼见着狄叶仍无反应,景琇心一狠,再次蓄力,又是一掌击向心口,且比上一次更狠。而这一次,狄叶终于有所波动,他一甩袖,一道气劲拦住了景琇的动作。景琇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赌对了。他对无衣师尹还有用,所以无衣师尹必然会保他,一些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痕迹,无衣师尹也必然派人清扫了干净。狄叶有所怀疑也只能是有所怀疑,并无绝对的证据。如今,他这么做虽不能完全打消狄叶的怀疑,起码能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了。

“你又何苦如此?”狄叶轻叹,走近扶起了景琇,语气颇有些怜惜与感慨,“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你若仔细说,我还能不信你不成?又何苦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景琇只求大人信我。”景琇口中仍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他艰难地伸出手,执着地拽住了狄叶的袖子,眸中充满了哀求,“属下……属下从未想过背叛大人。”

“吾自然是信你的。”狄叶轻叹,将景琇从地上扶起,“你的伤势不轻,且先回去疗伤吧。”

景琇勉强站稳,挣扎着冲狄叶行了一礼:“属下告退。”

狄叶也不曾多言,竟就这么看着他离去。景琇也清楚,他也只是过了第一关罢了。

他一路艰难地回到家中,服侍的侍从急忙跟了上来,景琇一手捂着心口,挥手令侍从退下,又吩咐了不许旁人打搅,这才独自进了房间疗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双眼无声凝视着景琇的房间,倏尔竹叶纷纷,错乱了视线,那人一惊,正欲离去,四周空间忽起变换,那人心下一惊,以为自己误入什么境界。然而,再抬眼,只见竹叶乍然化人,已是偷偷潜入景琇房间。他再看去,只听见一声闷哼,像是景琇的声音。

景琇身为自己府上的主人,房中动静自然瞒不过府中下人,更何况,身为世家之人,身后自然有高手庇护,顷刻间,几道影子已冲入房中,刀光剑影间,隐隐可窥见术法消失的痕迹。许久,景琇轻咳一声,异常虚弱道:“退下吧。”

眼见着人都退出房间,那人生怕再留会出什么破绽,急忙抽身离去。没过多久,便跪在了狄叶面前,将自己所见所闻尽皆告知狄叶。

“影杀手?”一听竹叶化人,狄叶就察觉到了什么,再听完手下人描述,更是嗤笑,“你说,这像不像灭口?”

“这……属下不知。”那人深深地埋下头,不敢露出自己的恐惧。

“罢了,你且下去吧。”狄叶也并无更多反应,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人深知狄叶性格,知道他越平静便是越愤怒,丝毫不敢触他的霉头,就此告退。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刻,他似有所觉地低下头,只看到了自己掉在地上的腿,下一刻,火舌将他渐渐吞没。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只看到狄叶眉眼清淡:“景琇到底是年轻,不知道,是秘密,就该藏好。”

就此,再无知觉。

“师尹啊,这是汝教吾的。”

一扇窗被悄然打开,风过,卷起一地残灰,亦卷走一声喟叹。

而另一边,撒手慈悲无声出现在室内,他看着面前正在疗伤的景琇,轻嗤一声:“你小子,也就这点本事了!”

“若只是为了冷嘲热讽,你只怕走错地方了。”景琇收功,又咳出了一口血,他伸手,抹去唇边朱红,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到底没多说什么。撒手慈悲抱手看着这一切,最终还是景琇先开了口:“师尹这时候遣你前来,不怕引人怀疑吗?”

“怕人怀疑的是你,师尹何惧这些?”撒手慈悲颇为不屑地回道,却令景琇瞬间黑了脸,确实,怕惹人怀疑的只会是他,无衣师尹身为慈光首辅,统领百官,根本无惧这些。

“那你来做什么?”景琇此时的语气已是十分不善,撒手慈悲也不管他的情绪如何,只管转达无衣师尹的话,“师尹说了,你做的很好。只是,你也要清楚,你的伤,可不能好。”

此言一出,景琇瞬间明白了无衣师尹的意思,这是要利用这个机会钓鱼了。倒也正好,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物:“我知晓了。”

这番动作落入撒手慈悲眼中,只惹得撒手慈悲一声轻嗤:“装模作样!”

眨眼间,撒手慈悲便消失在了房间中。景琇目送他离去,随后一拳砸到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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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效果不错。”度修仪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他的面前赫然是两幅画面,一面是无衣师尹,另一面正是景琇的房间。

无衣师尹想起方才画面,却是笑了:“此番多谢好友。”

“你要真谢我,就赶紧把这些人料理了,不然一天天的,实在烦人。”度修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是无衣之错,劳累好友了。”面对度修仪带着责怪的语气,无衣师尹面色不变,仍然挂着一副笑意,“即鹿还要请好友费心了。”

度修仪还在犯困,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还是强撑着回应无衣师尹:“这是自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度修仪眉目一凛,长袖一挥,面前画面顿时消失,也在此时,楔子推门而入:“即鹿醒了,好友还要在这儿偷懒吗?”

“嗯?醒了?”度修仪睁着一双迷蒙的眼本能地望向声源处,他又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从椅子上起身,“我去看看。”

两人急忙前往即鹿的房间,赶到之时,霈云霓已为即鹿诊完了脉,她闻声转头,笑道:“先生可是来晚了,错过了即鹿姑娘醒来呢!”

“毕竟在下如今也不是什么闲人啊。”度修仪随意开口调侃道,只是仿佛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抹笑意,他看着此时还带着一丝茫然的即鹿,问道:“义妹觉得身子如何?”

“义兄……”即鹿迷茫地看着度修仪,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度修仪见状,折扇一拍,“哎呀呀,我竟给忘了,义妹还不知晓呢!”

“看来度先生与即鹿姑娘有话要聊,那吾与楔子便先告退了。”霈云霓一扯楔子的袖子,楔子心领神会,两人就此离去。只是关上门之后,楔子难免有些感慨:“医使对好友倒是颇为贴心。”

“你这话说的,好像当初你在观星台时吾便不贴心一样。”霈云霓扯了扯手中的花枝,自顾自道,“果然啊,有些人,惯是会倒打一耙的。”

“医使这话说的,倒好像楔子不识好歹了。”楔子无奈道。

“有些事,我们心知肚明。”霈云霓轻哼,“行了,即鹿醒了,我的事也便完了,先行告退。”

楔子望着女子轻巧的背影,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室内,度修仪轻叹:“你莫怪师尹。”

即鹿却莞尔一笑:“义兄,我不怪阿兄,我知道他的想法。”

“我少时随阿兄入镜水别筑,后来又随澈寒师尹学习。即鹿这半生何其有幸,能得这么多人如此爱护?”即鹿微扬下颌,一向温柔的人难得露出几分自傲,那是被无衣师尹养出来的,独属于即鹿,独属于无衣师尹之妹的傲气,“纵使情爱迷眼,可即鹿的脑子并不是混的。这个慈光之塔,我懂。”

她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未尽之意他们都懂。度修仪欣慰地笑了笑:“看来已无需我多说什么了。”

“但我也更懂阿兄。”即鹿神色陡然复杂起来,“你们想让初儿充当工具,是吗?”

室内顿时便寂静下来,而这一瞬间的沉默也给了即鹿答案,她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义兄,你们又有几分把握?”

“我们也不知道。”度修仪轻声回道,“或许赢了,那我们都能活,输了,我与师尹逃不过一死。”

“纵使一丝把握也无,我们也会制造把握,不拼一次,如何知道结果呢?”

门外,楔子敛了眉眼,度修仪也从未指望过这扇门能掩人耳目,这一句,不单单是说给即鹿的,也是说给楔子的。楔子恍然间想起,在那黑夜来临之时,也曾有人挥袖,意气风发。

“若不做,焉能知道吾无衣做不到?”

一者为了慈光之塔永耀,那你呢……

楔子瞥向那扇门,最终甩袖离去。

再次说明:作者非专业写手,纯属缘更选手,我有缘就更,你们有缘就看,没准儿有生之年就完结了呢!

ps:本章信息量很满,我没有水字数!

pps:朋友帮我做了新封,我就是要顶着新封正大光明咕咕咕

ppps:我个憨憨,复制粘贴了一半就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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