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无衣初登师尹之位。
他能当上师尹,实在出乎人们的意料。早在澈寒师尹日益病重之时,军尹与京尹早已在暗中谋划师尹这个位置了,纵使他们知晓,澈寒在培养无衣作为接班人。然而,无衣实在是太年轻了,这个年轻人长得实在秀气的很,饶是他在国士林中成绩斐然,但那是学子,而为官……他终究是太过年轻了,尤其是对于师尹这个位置而言。
只是谁都没想到,最后,界主将师尹的位置给了他——无衣,这个年轻人。
军尹与京尹自然是不甘心的,他们谋划已久的位置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一个年轻人?是对澈寒的偏心还是对无衣的信任?无论是什么,他们总要让这个年轻人见识一番官场险恶才是。
然而,面对他们的种种为难,无衣师尹皆一一避过。再三的失败也让军尹师尹明白了什么,所以,他们转换了方式。
当今界主,早年因邪天御武之乱被迫闭关休养,权力也因此下放给三尹,久而久之,三尹手中权力越来越大,声望也越来越高,反倒衬得界主的存在若有若无的。
身为一个王者,自然不可能坐视权力就此流失,尤其是弭界主这样的王者。所以,军尹京尹早有所觉,弭界主在借助澈寒师尹逐步收回自己的权力。
然而,他还未曾完全收回权力,澈寒便溘然长逝。如无意外,无衣师尹应当也是界主收回权力的工具罢了。
他们自信,世间攘攘,皆为利来利往,绝对的利益能够收买世上大多数的人,无衣一学子好不容易坐上高位,怎么可能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
于是,他们试图拉拢无衣师尹共抗界主,却被无衣师尹断然拒绝。示好被人如此拒绝,军尹与京尹久居高位,怎么可能会高兴?
紧接着,是无衣师尹的打压,这个年轻人一上台便要改革,引起轩然大波。慈光之塔安逸的太久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早已成了潜规则,军尹与京尹为了利益也在隐隐放任,左右盯紧了便是。改革,要动的地方太多太多,要触碰的利益也太多太多。
然而,弭界主却在暗中支持无衣师尹。
这一年,军尹与京尹的人折了不少,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衣师尹借着职位便利,在朝中安插入自己的人手。这一年,他们不懂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只认识到,这个年轻人远非他们能掌控。
而远在流光晚榭,这里的灯许久未曾熄过,一道身影也似乎许久未曾动过,那时候,撒手慈悲、一羽赐命还未来到师尹身侧,师尹身边也不过只有几个普普通通的侍从陪侍身边。
有一个素来细心,他心疼这样的师尹,总是要苦劝,他见不得这样糟蹋自己身体的师尹,只是师尹总会笑着,然后摸摸他的头:“我的时间不多,自然不敢耽搁的。”
明明师尹刚刚才登上师尹之位,怎么会时间不多呢?侍从认定师尹在糊弄自己,但他却也不能反驳。只能暗暗祈祷,能有人能拦住师尹这不要命的架势。
他的祈祷仿佛真的被老天爷听到了一样,那日,侍从外出送信,回来的时候只见师尹与一人对弈,脸上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笑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放松,宛若清泉。
顿时,他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最终,师尹一子落下,道:“你输了。”
“诶!不算不算!”那人背对着他,也看不清脸,他也只能见到那人十分浮夸地拂开师尹的手,“方才手抖了,应是下在此处才对!”
怎能如此无赖?侍从一时有些错愕,他终日跟在师尹身后迎来送往的,一个个的莫不是风度翩翩,进退有度的,怎还会有这样的人?
最离谱的是,师尹偏偏还放纵着,他竟也顺势收了自己的棋子,唇角含笑:“那你说,你方才想下到哪里?”
“我想想……”那人沉思,片刻,一拍掌,颇为激动,一子便要按下,“这里!”
师尹眼疾手快,拦住了他的手,问道:“果真是这里?”
“自然。”那人颇为不满地抬头,“莫非……师尹后悔了?”
“我自然不后悔,我只怕你后悔。”无衣师尹意味深长道,那人却坚定道:“这怎么可能?吾从不后悔!”
“这次也不会手抖了?”师尹继续问道。
“你当吾是什么人?”又是一句控诉。
于是,师尹收了手,眼见着那人一子落下,自己不慌不忙地又下一子,甚为从容:“你输了。”
然后,侍从就眼见着那人当即一僵,竟也不管不顾,自己往榻上一窝:“我最近才学下棋,你这样不是占我的便宜吗?”
师尹哭笑不得:“这一局,你手抖多少次了?”
“师尹一向慷慨大度,莫非这点雅量也没有吗?”那人问道。
师尹低头清去棋子,那一瞬间,只觉眉眼清隽,分外好看。从前的师尹虽是笑着,但年纪轻轻的,威势太过,总是容易让人忽视他的脸,而这时候,他容貌的优势便格外凸显了出来。
眼下,他仔细地拾着棋子,一边还回道:“若我毫无雅量,早就在你第一次悔棋时便将你轰出去了,定要你知晓起手无悔的道理才行。”
“我才刚学,哪有你这样严苛的?”那人一听,十分不满。侍从大概能猜出那人的心思,初初学棋,自然什么都不会的,便想着要人让着,这种心思倒没什么稀奇的。最稀奇的是,师尹竟然真的让了!简直要吓死人,师尹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在下棋时让别人吗?
“严苛?”师尹轻哼,“回来若是即鹿回来了,该是让她好好和你说说,到底什么叫严苛。”
那人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怜惜,随即化作一丝嫌弃:“那么好的妹妹,本来该娇养着,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兄长?”
“口上且积些德吧,你有与吾犟嘴的功夫,只怕能背好几张棋谱,也不至于走一步便要悔棋。”师尹自然不能这么让人指责的,只是眼见着那人似乎气狠了,又立马顺毛,“况且,你又焉知那不是即鹿想要的?”
这话真的能顺毛吗?!侍从表示深切的怀疑。
“吾说不过你。”那人顿了片刻,应当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师尹此时也已清了棋盘,抬头看向侍从,眉眼之间笑意犹在,说不出的温柔:“任务完成了?”
侍从当即行礼:“是,师尹。”
“那你便先下去吧。”
“是。”
从始至终,那人都未曾回头,侍从也不敢多问。
直到侍从退下,无衣师尹方抬眼:“你今日怎的忽然过来了?吾记得,你好似并不喜欢出门?”
本来就窝起来的度修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唉!还不是近日夜观天象,竟算得师尹有早夭之危,为了一还师尹救命之恩,即使不喜欢,吾也不得不出门啊。”
“照你这么说,还是吾之错了?”无衣师尹笑意犹在,度修仪却本能地察觉到什么,他渐渐坐直了身子,只是口上还是不满,“依你这样下去,吾真怕有朝一日,慈光之塔史书之上出现某年某月,无衣师尹因公过劳而死的词句,再结合你的年纪,你说,这是不是早夭?”
“歪理。”无衣师尹轻斥,但度修仪却敏锐地察觉到周身冷意渐消,心里暗中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有些不讲理道:“总之,是你要教吾下棋的,那就要教到底。”
“自然要教到底,不然若是有一日你出去与人下棋,却还是这副模样,怕是要堕了吾无衣师尹的威名。”无衣师尹道。
“你这是嫌弃吾?”度修仪觉得,无衣师尹的嫌弃简直就是写在脸上的,明晃晃的歧视,当即就要拍案而起,然而,在无衣师尹的眼神下,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终归是有些不满,“吾才刚学呢!以后怎样,你又如何知晓?”
无衣师尹无奈地笑了笑,只是道:“再来一局吧。”
“来就来!总有一日,吾能下过你!”
那一日,便就这么下到了天黑,度修仪戴上帷帽,踏月而归。后来便听闻,无衣师尹将当日的侍从送入了国士林,而无衣师尹自己便隔三差五地来寻度修仪下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度修仪再也不曾主动踏出镜水别筑,遑论流光晚榭了。
第二年,无衣师尹眉间郁色越来越重,来镜水别筑下棋的频率也少了起来,度修仪自己看着书,竟也收获不少,甚至在下棋时越来越得心应手,隐隐能进入一种其妙的境界,就好像,他本来就会似的,棋风也变了不少。面对这种变化,无衣师尹缄口不提。
度修仪记得,澈寒师尹在世时曾说过,无衣师尹是一个天生的政客。这个人似乎天生就适合官场一样,他入官场,不过如鱼得水罢了。军尹与京尹试图阻拦这个人在官场前进的脚步,但无衣师尹之势似乎已不可阻挡。
这一年,谣言纷纷,据传,澈寒师尹之死与无衣师尹有关,也是这一年,度修仪看着无衣师尹疲惫地走入镜水别筑,脚步有些踉跄,衣衫染血,应是受了些伤。
“吾真该立块牌子,沾染血腥者不得进入。”彼时,度修仪躺在自己的躺椅上,也没有起身去搀扶无衣师尹的意思,只是淡看无衣师尹走近,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只是说是这么说,却终究没有真的不管无衣师尹的意思,“书房里有伤药。”
“你这般态度,倒教吾觉得,有朝一日哪怕吾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动容。”无衣师尹轻叹,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这下,度修仪倒是起身跟了上去,眼见着无衣师尹取了药,自己上去一把夺过药瓶,看似粗暴,却又是小心翼翼地剪开了无衣师尹的衣袖。果不其然,是一道剑伤。
度修仪一边为他上药,一边却又忍不住不满:“好好地,谁敢拿剑砍你?”
“举目慈光,想杀吾的人多了去了,想拿剑砍吾的自然不在少数。”无衣师尹回道,他看着度修仪细心上药的模样,倒是罕见地开了句玩笑,“怎么?好友心疼了?”
“非也,吾只是庆幸罢了。”度修仪头也不抬地回道,只是这回答却引来了无衣师尹的疑惑,度修仪闷声为他包扎,最终,坏心眼地打了个蝴蝶结,然后,在无衣师尹的眼神下讪讪地换了个结。终究是不甘心,他揪了揪那个结,开口便是胡说八道:“真该庆幸他没往你脸上砍,不然白瞎了师尹好颜色。”
“看来吾还要努力,不能让好友只看到吾之颜色啊。”无衣师尹叹道,“来下棋吧。”
度修仪瞬间变了脸色,你是魔鬼吗?手都受伤了还要下棋,要不要这么搞啊!
无衣师尹淡笑不语,度修仪认命地摆了棋盘。窗外春色正好,度修仪冷不丁开口:“你真的不考虑给自己找个侍卫吗?不然,吾真怕有朝一日你当真拖着重伤进吾镜水别筑,届时,吾可救不了你。”
“若真有那时候,只怕你非但救不了吾……”无衣师尹意味深长道,“怕是还要把自己搭进来。”
度修仪脸色一黑,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好吗?要不要往人心窝子里扎刀啊!他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为了师尹与吾的性命着想,师尹还是尽早找一个侍卫吧。”
“放心,知道你惜命,总归不会让你死的。”无衣师尹见把人气狠了,知道眼前之人惜命得很,故而又出声安抚道,只得度修仪轻哼。
这一年,慈光之塔局势渐危,军尹与京尹步步紧逼,好在无衣师尹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弭界主的支持下渐渐站稳了脚步。他有一阵子没来镜水别筑,再来,只看着度修仪笑道:“这次,你便不用怕吾连累你了。”
度修仪闻言,倒是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依你所言,吾为自己找了个人。”无衣师尹低笑,“是保命的底牌。”
“世事无常,谁说得准呢?”度修仪刻意不曾打听,反倒给无衣师尹泼了一盆冷水,惹得无衣师尹无奈一笑。
“今日不下棋了。”
“那你要如何?”
“聊一聊?”
度修仪一瞬间十分不满:“你当吾是你的陪聊客吗?”
“诶,怎么能这么说呢?作为好友,聊聊都不行吗?”无衣师尹诧异问道,他眨了眨眼,似乎十分受伤,“原来你我情谊,如此不值一提吗?”
见鬼的情谊!
度修仪不由得咬牙:“你想聊什么?”
“好友以为,世间真的会有人不顾一切陪一个人走到最后吗?”
刹那间,一室寂静,也是在这眨眼间,度修仪脑中传来一阵刺痛,好似出现了无数身影,又转瞬即逝,他想抓住,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等他再回神,竟是趴在了无衣师尹怀里。他赶紧起身,轻咳一声:“方才多谢师尹。”
“无妨。”无衣师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颇有些担忧,“方才……”
“没什么,就是突然头疼罢了。”度修仪本能地想要遮掩那片刻的记忆,他最清楚不过,师尹是问他,但自己心中早有了答案,他的答案并没有多重要。他沉默片刻,道:“少时结友,不以利访,不以名故,唯赤子之心,性情而已。然少时结友,最易离散,盖因际遇名利故,人之常情①……”
“孰能免耳?①”无衣师尹打断了他的话,颇有些自嘲,最终道,“多谢好友,吾晓得了。”
那一日,师尹走的匆忙,又过几日,一名侍从进入了镜水别筑,带来了一名青年的死讯。度修仪记得那个人,那人从前也经常来请教澈寒师尹,是无衣师尹的师弟,无比崇拜无衣师尹。无衣师尹在国士林有着无数迷弟,那名青年,也只是其中一员罢了。他记得,这名青年是被无衣师尹提拔入的官场。
“他犯何罪?”
“左卿判道,不敬尊上,蓄意构陷朝廷重官,不忠不诚,实在辜负师尹信任,死不足惜。”
不忠不诚啊……
度修仪抿了一口茶,雾气迷蒙了眼,似乎也要迷蒙了思绪,许久,他轻叹:“吾知晓了。”
这一年,有很多人死去,也有很多人平步青云。听闻,右卿犯下大错,师尹另从国士林中荐一学子,唤作狄叶。军尹京尹亦荐有人选,最终评比之下,由狄叶继右卿之位。左卿溯渊,本就是澈寒师尹的追随者,澈寒师尹死去,自然便要追随无衣师尹,再加上狄叶,师尹之势,不可匹敌。
除却官场,无衣师尹来镜水别筑也越发频繁,有时候甚至要睡在镜水别筑,弄得度修仪十分不自在,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偶有一夜,却有些不同寻常。
度修仪察觉到异常,披衣起身,敲门,进了无衣师尹的房间,月色下,男人竟然显得有些脆弱,许久,他似乎反应了过来,问道:“你何时受的伤?”
“吾一直在镜水别筑待着,如何会受伤?”度修仪反问。
于是,他们好像都察觉到了什么,抬眼对视,无衣师尹颤抖地抬手,往鼻尖探去,度修仪却上前,拍掉了他的手,颇为不在乎:“噩梦罢了,那么当真作甚?”
那一夜,度修仪看着无衣师尹阖眼,取出了自己从未用过的熏香,一室幽香。
但那到底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们都再清楚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谁也没提过。
不知又过多久,度修仪已经能够自觉地摆上棋盘等师尹大驾光临了,却有一日,师尹道:“今日不下棋。”
“为何?”彼时,度修仪早已捏了一枚棋子,靠在榻上,一手把玩着棋子。
无衣师尹并未回答,只是笑容渐退,度修仪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低声问道:“你又闻到了?”
他这一句话并未得到回应,度修仪却已明了无衣师尹的答案,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衣师尹要走的路,注定是一条铺满血腥的路,而这种情况似乎也在意料之内,杀人者,同样要背负杀人的代价,他轻叹,最终低声道:“吾为你点上熏香。”
“多谢。”无衣师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度修仪眼尖地看到了他眼底的乌青,心知这人怕是好几日没睡了。他兀自起身,为人点上了熏香,片刻,屋内便弥漫起一阵香味,那香味并不算浓,却驱散了无衣师尹鼻间浓重的血腥味。
不多时,无衣师尹竟是睡着了,度修仪见状,便转到一旁,自己则看起了书,时不时抬眼观望无衣师尹的动静。然而,没过多久,无衣师尹便猛地睁眼,度修仪立即扔了书,疾步到了无衣师尹身边,但见无衣师尹额上竟布了些冷汗。
这时候,他心里倒是冷静,也不避讳,抬手为无衣师尹拭去冷汗。对视间,他似乎从无衣师尹的眼中窥见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当他细想,脑中却是刺疼,险些无法站稳。多亏了无衣师尹在旁,这才稳住身子。
“这样下去不行。”度修仪道,无衣师尹亦沉默,他们都很清楚,所谓熏香,治标不治本,但关键也是,好像根本没有办法祛除这种病症。因为,这是心病。
无衣师尹阖眼假寐,回道:“不行也得行。”
后来,度修仪便绘了图样,交给了无衣师尹,无衣师尹接过一看,似烟斗非烟斗,再看,便明白了用途,不由得笑了:“好友竟如此关心吾吗?”
度修仪轻嗤,十分不屑:“谁要关心你?吾只是让你莫要烦吾。”
“好友心意,无衣心领。”无衣师尹自然不会把他这口是心非的话放在心上,兀自谢过。
这一年,无衣师尹身上多了一物什,是为香斗。也是这一年,无衣师尹掌权的第三年,这个年轻的男人掀起了惊涛巨浪,借着澈寒师尹铺的路,借着弭界主的支持,一举除去军尹和京尹,独揽三尹大权,重洗慈光之塔官场格局。
他来镜水别筑的次数越发少了,度修仪也渐渐不再像前两年一样跳脱。只有一次,师尹来了,带了几个孩子让度修仪挑,度修仪一眼看过去,挑来挑去,选中了一个,取名“言随”。
无衣师尹没说什么,只笑道:“那今后可要劳烦好友了。”
“说不上劳烦。”度修仪回道,语气中却是跃跃欲试,“吾还从未养过孩子。”
无衣师尹回道:“那便试试吧。”回了这句,他便带着其他孩子离去,又是好久不曾登门。
后又有一日,晨间雾霭蒙蒙,映得青葱竹色犹如仙境。无衣师尹早早地起来处理公文,人来人往间,有人注意到屋外木几旁坐了一个人。有侍从想要禀告,却被那人拦下。
不知过了多久,无衣师尹终于得了空闲踏出房门,他察觉到侍从的不对劲,顺着侍从的眼色望去,那人头戴帷帽,几近乖巧地坐在木几旁,但他却看到了那人的手指在木几之上一阵乱敲——实在是无聊了。
无衣师尹几步便走了过去,那人也察觉到了,见他过来,也不起身,反而慢吞吞道:“美景当前,你若只知劳于案牍,实在不美。”
这话指的是木几之上也堆积如山的公文。
“你说该如何?”无衣师尹轻笑。
度修仪沉思良久,道:“该摆上香炉,再添张琴。”
“确实。”无衣师尹思考片刻,应了一声,旋即又道,“来了这么久,怎的不告诉我?”
“师尹大忙人,吾自然不好意思。”度修仪撇了撇嘴。
无衣师尹知道他没有怪罪的意思,但度修仪不怪罪,不代表无衣师尹便能逃过去,于是,便问:“是无衣之错,好友来寻吾,可是有何要事?”
“陪吾下棋。”度修仪道。
无衣师尹一时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简单的要求,他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就应了。于是那一日,那一局,格外酣畅,那一次,度修仪三年来第一次赢了无衣师尹。那一日,他走的时候,抱走了一副棋盘。
后来,流光晚榭的竹林中,木几上摆了香炉,一旁也置了琴。只是,再也没有一个人戴着帷帽踏足,也再没有一个人穿过竹林,难得出门。
直到几年后,一封传书,才又扣开镜水别筑大门,不久,即鹿回归。
①:出自逝雨歌曲《思旧茶》,原句:少时结友,不以利访不以名故,唯赤子之心,性情而已,然少时结友,最易离散,盖因际遇名利故,人之常情,孰能免耳?但求触景思旧,莫忘于心,而后遥递平安,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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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作者今天十九岁生日,给自己的生日还有即将到来的清明发个小甜饼,我自认是不过分的,我真是个绝世小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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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师度番外之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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