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争吵

解决了疏楼龙宿那边的事,归柳公子也不再多待,带着霈云霓便告别疏楼龙宿。

一路上,霈云霓罕见地有些沉默,眼神不住飘向归柳公子,似乎是等着归柳公子开口询问一样。

然而,不知道归柳公子是不是没有发现,竟然一路都没有反应。这让霈云霓越发生气了,心中苦闷更甚,有什么比自己在这儿生闷气,但是生气的对象却毫无反应更气人的呢?

她思忖着,慢慢停下了脚步。

归柳公子很快便发现了霈云霓的异状,随之站定,淡淡地望着霈云霓。在龙烟宛时,他就已经发现了霈云霓的不对劲。在他提出要将躯壳留予疏楼龙宿时,霈云霓肉眼可见的愤懑瞒不过任何人,只是依照当时的情况,她的不满入不了他们的眼,这才置若罔闻。

“小云霓,你究竟在为什么而生气?”归柳公子看上去有些苦恼,“莫非,你也想要这副壳子?”

孰料,他刚问出这句话,霈云霓立马更生气了:“在您心中,我就是这样贪心的人吗?”

她不回应还好,一这么回应,归柳公子的面色也冷下来了,他居然也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冷冷反问:“你因何来到此界,又因何留在我身边,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他是个很少生气的人,跟着他从四魌界来到苦境这么多年,霈云霓几乎没见他生过气,素日里的温和几乎快让她忘了当初几欲夺命的杀机。如今乍一见,仿佛又回到了数年之前,仿佛又见到了那个与她的印象大相径庭的神子。

这样的冷遇令霈云霓油然而生一股畏惧,她不由得退了几步,但委屈却成倍增长。她自以为是个没良心的人,不然不会轻易就掉转阵营投靠归柳公子,不会在当初同行的伙伴失去踪迹后便不闻不问。

但霈云霓自认,除了初时跟随观星台算计归柳公子以外,她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甚至可以说,自己也算尽心尽力了。

明明她只是心疼、生气而已。

当她听到归柳公子那样随意地说出要将躯壳留予疏楼龙宿,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什么不相干的物件时,她是真的生气。或许,从归柳公子拼了命要救回曲怀觞那一刻,霈云霓就在生气了。

明明说好的不要管不要管,曲怀觞也不愿意他管,可他偏偏要去管,最终却落一个自己早晚消亡的代价。

如今,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也能当做交易的筹码随意交付,更是随意一开口就要否认他们相处的所有,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或许,同行数年,霈云霓还是不懂他。

她以一种怪异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男人,那一瞬间,她似乎想起了过去在四魌界的许多事,想起了杳无音信却至今仍被搜寻的灵绮素与凋华颜,想起了被抛在杀戮碎岛的言随……

那些人、那些事盘旋在她脑海中,她忍不住继续往后退,审视的目光却久久不曾收回,归柳公子任她打量。

最后,她仿佛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如今终于醒过来,戳破了百年来的和平:“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公子……不,是神子,我是贪心,我想要和您好好相处,又忍不住贪图一些东西,但是,却远不及您,您真的好贪心,好狠心啊……”

霈云霓脸色泛白,往日,她混混沌沌,虽觉归柳公子有时所思有些怪异,但并不多想。时至今日,她自己面临这副境况,终于抓到了那一缕思绪。

他们的神子,什么都想要。就像在四魌界,霈云霓还记得当初事端,度修仪真的没有察觉到无衣师尹对言随的恶意吗?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的,无衣师尹的恶意毫不掩饰,他明知道无衣师尹对言随的恶意,知道无衣师尹在逼他选择,可他还是毫无动作,因为度修仪都想要。

他既想要师尹对他的特殊,又想要言随对他的纯粹,甚至在这二者之间,他又有些忽略了言随的那份纯粹,唾手可得的东西是不会被珍惜的,远在天边的反而更会引得人的追逐。

所以,在言随为了他不惜犯下死罪时,言随不清楚,他的先生内心早已偏向了无衣师尹。甚至,想要通过无衣师尹那些恶劣的行为去验证无衣师尹的贪欲、验证言随的纯粹,以此确定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您既想要纯粹的喜爱,又想要那些重利者之偏向,您远比我贪心,因为您的贪心,以至于无衣师尹对言随针对愈甚,因为您的放纵,言随才落至那般境地。”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您!”

一句一句,几乎化作利刃,迫不及待地往人心上扎。归柳公子试图制止霈云霓,他知道,有时候,人生气了,是会口不择言的,于是,事后就会导致无限后悔。所以,为了避免一些更伤人的话说出来,他本能地想要阻止霈云霓。

可他自己根本说不出话了,唇齿几度开合,却挤不出来一点声音,只有霈云霓的声音融在了风中。

“如今,是轮到我了吗?”

“您又要用什么手段,让我证明我对您的忠心?那副躯壳吗?”

以往笑得没心没肺的姑娘此刻满面仓惶,她似乎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归柳公子了。然而,面对她恶意的猜测,归柳公子也没什么变化,微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衫,好像他还是那个翩翩公子,可在霈云霓眼中,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眼见自己的话语没有引起对方任何反应,她的情绪更加激动了,近乎崩溃地尖叫道:“不!我不愿意!我从来都不是您的人!我不需要对您的忠心!我只是想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我不愿意做那些事的!我离家的时候才17岁!我不想跟着他们去什么神陨地,我不想去偷你的东西,我也不想来到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世界,我不想跟着他们杀人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流落到这里!为什么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和原来说好的不一样!明明说过了,只要我从神陨地出来,我就能回去的,明明说过了,只要有四魌天树,就能回去的,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有回去?”

百年和睦,终于被戳破,她终于也暴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为什么她要跟着观星台做许多不喜欢的事,为什么她要跟在归柳公子身后任劳任怨地做事,因为,她想回家。

可是这一刻,她叫出来之后,又后悔了,心头涌动着自己也不知道的酸涩。霈云霓想,自己应该是狼狈的,狼狈地撕破自己的伪装,狼狈得不堪入目。

她捂脸痛哭,过往所有强装的淡定在这一刻,全部破碎。

哭声揉碎在了风里,顺着风飘得很远很远,也飘到了归柳公子的耳中。归柳公子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上前几步,无措地伸出手,试图拉过霈云霓捂脸的手,又被霈云霓狠狠甩开。

那只手反复抬起,又放下,痛哭的人看不到眼前人的神态,只是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不知道该怎么停下,该怎么面对如今的一片狼藉,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归柳公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将手背到了身后,静静地望着哭泣的人,直到泣声渐停,方才低声道:“我允诺过你,会送你回家,你又何必……”

他似乎完全不懂霈云霓爆发的点,这是让人十分无力的。

已经逐渐恢复理智的霈云霓胡乱地为自己擦了擦脸,她不愿多解释什么,或许,他们之间本来就是说不通的。兜兜转转,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

只是做久了和平的样子,就真的都以为默契无比,就真的都以为可以一直如此和睦。直到如今,所以的伪装都可以卸下了。

反正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索性又努力让自己恢复到了过往的模样,只是嗓音已然十分沙哑:“我相信公子,方才是云霓不自量力,冒犯了您,公子,抱歉。”

她这一句话又把归柳公子堵的说不出话来,刚刚的厉声指责压在他心头,压得他说不出话,好像勾引出他内心深处无声的**,好像就是要向他宣告,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归柳公子轻轻合眼,心头反复念着“言随”,念着“师尹”,真的是好久远的名字啊……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还能想起无衣师尹的血溅在他身上的模样,也能记起言随在他怀中闭眼的模样,现在,他眼前又浮现出了霈云霓崩溃痛哭、指责他的模样。

是他太贪心了吗?

是因为他想要的太多了吗?

他难道真的像自己表现出来的不在意吗?

归柳公子不停地质问自己,只觉得头晕脑胀,胀痛令他难以思考,但他知道,他要去想,他必须要想到答案。

他们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沉默的时候,因为他们总会自觉地避开一些矛盾点,譬如观星台欲杀即鹿,譬如归柳公子欲杀观星台诸人,他们一律不提,装作没有,从而伪装出了盛世太平的样子。

可这些事,不是不提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的,它们始终是扎在他和霈云霓心中的刺,直到现在,终于一股脑地全爆发出来了。谁也顾及不到那份体面了,所有的丑陋都被揭出来了。

导火索便是归柳公子的那句话,那句质疑霈云霓、堪称万分伤人的话。他的话伤了霈云霓,于是,霈云霓也用了一样伤人的话来回敬他,最后,只剩下这无边旷野、无尽风声以及两颗千疮百孔的心。

霈云霓不知该如何面对归柳公子,归柳公子同样不知该如何面对霈云霓,相视无言,只有尴尬。

“你可愿随我一同回去?若是不愿,可前往枫岫主人处,他应当会好好照顾你。”犹豫许久,归柳公子道,在这样的时间段,他并不放心就这样放霈云霓独自出去走跳,也只有枫岫主人那里能让他有些许安心。

霈云霓打量着他,似乎在思索他这话里是否有什么深意,但无论如何也思索不出来,她也觉得尴尬,于是,微微颔首,转身便走,连告别都不愿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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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找主人,我要去找主人啦!”

拂樱斋内,拂樱斋主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疯狂作妖的小兔子,十分抗拒她这样亲近枫岫主人:“吾不准,而且,谁许你叫他主人的!真是白养你了。”

“哼!我又没要你养我!”小免撇过头轻哼一声,却又凑过身,使劲儿缠磨着拂樱斋主,“带我去找啦!”

归柳公子就是在两个人拉锯战时回来的。只是,与出门相比,此时的他垂头丧气,形色狼狈。

拂樱斋主靠着躺椅,翘着二郎腿,打眼一瞧他这神色,竟也没有安慰的意思,反而阴阳怪气地挤兑道:“喜气洋洋而出,黯然神伤而归,怎样?是没有见到你想见的人,还是你想见的人拒绝了你?”

“斋主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公子……”小免还想凑到归柳公子身边,然而,她刚有动作,就被拂樱斋主揪住了耳朵,“不许过去。”

小兔子无力反驳这个大人,只能试图捶打反抗对方:“斋主霸道啦……”

这个时候,曲怀觞也察觉到了动静,不过他倒没像拂樱斋主一样忙着挤兑人,而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嗯?云霓呢?没与你一起吗?”

“我将她送至寒光一舍了。”

一句话,拂樱斋主还没反应过来个中意味,曲怀觞已经上前扶住了归柳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可与我说明。”

在他扶上归柳公子那一刻,归柳公子几乎是在一瞬间踉跄了一下,他紧紧抓着曲怀觞的手,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曲怀觞轻柔地捋过他汗湿的头发,拂樱斋主这才觑得归柳公子苍白的脸色。

他立马起身冲了过来:“吾记得,你说你要访友,这般情态,究竟是访友,还是访敌?”

“好友!”曲怀觞无奈地打断了他的话,再任由拂樱斋主说下去,人没崩溃也得被他整崩溃了。归柳公子则抿紧唇,拉了拉曲怀觞的衣袖:“伏龙,我想与你谈谈。”

这话正中曲怀觞下怀,他自无不应之理:“好。”

两个人达成了默契,苦了拂樱斋主,只能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小免不明白个中差别,但拂樱斋主明白。他觉得有些生气,但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

索性拉着小免就跟过去了。

我是关心他,他这样想。

下面剧情应该牵扯大量心理描写,所以断开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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