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金子陵上山之时,渡魂阴姬亦在打量这个气定神闲的雅公子。
金子陵察觉到她的目光,以扇掩面,目光颇有戏谑:“咦,渡魂阴姬,你为何如此看吾?虽知晓吾有惊世容颜,但是被女子如此直勾勾看着,吾也会害羞。”
渡魂阴姬移开目光:“吾并非对你容貌感兴趣。”
金子陵眸光一敛,道:“哦?那是对什么感兴趣?”
他淡笑:“是对剑么?”
渡魂阴姬道:“对你这个人。”
金子陵故作大惊:“哎呀,没想到短短一日,吾便引起了你的兴趣,吾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呢?”
渡魂阴姬为他的浮夸而皱起了眉头:“皆不必,吾之兴趣是在于,你的个性。”
金子陵眉头一挑,浮夸之色略有收敛:“吾之个性,的确很独特潇洒啦。”
渡魂阴姬道:“潇洒吾不可妄下定论,独特倒是真的。”
她慢慢道:“吾从出道开始,便已听得你盛名,想来该是老持承重之人,如今一见,只觉颇有出入。”
金子陵敛了笑意:“这个评价,似乎很犀利啊,又插中吾之心槽。”
渡魂阴姬道:“评价无好坏之分,只是客观陈述吾之感受而已。”
金子陵道:“咦,若再听你评价,只怕吾泡的茶都要苦上几分了。”
渡魂阴姬淡然道:“无妨,想必再苦也没有吾泡的苦。”
金子陵无奈:“吾应该感到骄傲么?”
渡魂阴姬颔首:“自然,吾其实很羡慕你,似乎什么都会。”
她淡淡一笑:“吾分不出茶好喝与否,不知晓如何侍弄花草,不通琴棋书画,亦不通人情世故。”
话题与态度转变之快,令金子陵猝不及防:“渡魂阴姬,你如此坦白,令吾受宠若惊啊。”
又道:“既是有幸做了邻居,日后有什么想学的,皆可到静庐来寻吾。”
渡魂阴姬道:“如此,便多谢了。”
金子陵叹口气:“语气如此平淡,令吾好生没有成就感。”
渡魂阴姬道:“实在抱歉,二十多年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
不过她内心是感谢的。
金子陵之名,她确有所闻,曾经她的主人说她是天下难得的用剑奇才,应当配一把绝世名剑。
只可惜,她的身份决定了她要像阴影一样,隐藏于暗处,见不得一丝一毫光亮,亦容不得一丝一毫特别之处。
越是名剑,个性越明显。
一个暗杀者,用一把绝世名剑,便是自曝其踪。
她最终也没有拥有一把绝世名剑。
当然,她也并不想拥有,她厌恶剑,厌恶剑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纷争,杀戮,血腥,奴役。
后来她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离开组织,而眼前的平静她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退到何处,才不是江湖呢?
身不由己罢了。
金子陵出现在草庐,她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没有感受到杀意,便也没有动声,原本以为只是过客,没想到竟然是邻居。
她退隐至此,也是机缘巧合,脱离组织后,一路寻寻觅觅,只觉得此处湖光山色,视野甚佳,似乎又鲜有人迹,便在此处定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过了半月方才知晓自己竟有邻居。
眼下来看,这个邻居为人尚可,日后或许也可多多走动。
虽然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到了静庐,金子陵便看到渡魂阴姬眼中的讶然。
他淡然一笑:“渡魂阴姬,你脸上写着好奇和不可思议。”
渡魂阴姬如实道:“这不像一个铸剑师的居所。”
金子陵以扇掩面,面上云淡风轻:“是否对于一个铸剑师而言,它太过雅致,不够脏,不够乱,也不够黑。”
渡魂阴姬细细一想,又道:“不过也不算意外,从你的穿着谈吐,想来居所也必然是风雅的。”
金子陵眸光一闪:“咦,渡魂阴姬,你夸人总是板着脸,会让吾觉得一点也不像夸人。”
渡魂阴姬侧眸看他:“吾没有在夸你,只是陈述事实。”
金子陵被噎住了,半晌才摇头:“哎呀,泡茶泡茶,喝茶喝茶。”
金子陵泡茶之时,渡魂阴姬便跟在他身边,看他取水烧水净器取茶沏茶分茶。
沏出的茶如何,这倒不是她最关心的,她喜欢的是他举手投足中的那种闲适优雅,一个人要拥有足够平静淡然的心态,才能有如此的闲雅。
金子陵看她目不转睛,便为她倒上一杯茶:“且试一试。”
她端起来:“茶香扑鼻,煞是好闻。”
金子陵亦端起一杯,面带淡笑:“此乃吾花费巨金购得的云顶白毫。”
渡魂阴姬浅抿一口:“嗯,果然没有那么苦涩,味有余甘,好喝。”
金子陵看她,她并不懂品茶,只是很认真地一口一口抿着。
她喝完了一杯,神态自若:“吾还想再喝一杯。”
金子陵为她再倒上,她颔首:“多谢。”
然后她问:“听你刚刚说,这茶很贵?”
金子陵道:“尚可,大约花费千金罢。”
她看着桌上小小的瓷罐:“只得这么一些么?”
金子陵道:“正是。”
渡魂阴姬点点头:“那吾以后不喝了。”
金子陵看她:“咦,莫非渡魂阴姬觉得吾是那小气之人么?”
渡魂阴姬道:“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她淡淡道:“人的**无尽头,一旦尝过太多好东西,而自身又无法满足时,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便会孳生了。”
金子陵道:“人之一世漫长,若不遍尝世间之美,岂不是辜负这一遭。”
渡魂阴姬凝视着杯中之茶,微微一笑:“能得一时平静,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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