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连着几天龙宿没有联系佛剑。

佛剑也没联系龙宿。

龙宿端起桌上热腾腾的咖啡，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这样的天气里，开着空调，也仿佛有丝丝冷风侵入到骨子里。

凤儿的内线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凤儿说，龙总，剑子先生现在想见您。

龙宿有些恍神，问，谁？

凤儿又说，剑子先生。

龙宿沉默了下，说，让他进来。又说，上最好的茶。

上茶在龙宿这里，是个很妙的说法。

如果一个人在他眼里没太多利益，别说是茶，就是凉白开也喝不到一杯；给员工的多半是咖啡，这是告诉你接下来要为他努力工作拼命干活；普普通通一句上茶，多多少少说明你这个人还有点利用价值，上最好的茶，这多半是说明想压榨你到死了。

当然，要是你在他眼里完全没利用价值的话，你连门都进不来。

剑子打了招呼，嗨，龙宿，好久不见。

龙宿戏谑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剑子莞尔，当然是扑面的寒风。

寒风嘛，哪儿都有，捉摸不定，难以预料，人生百态，世态炎凉，身寒还是心寒，总脱不开其中之一，又或者两者兼有。

凤儿进来上了茶，小小的茶盏里搁着姜片。

剑子不禁看向凤儿，凤儿却轻轻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救急不救穷，剑子你知道我的作风。

龙宿摘下眼镜，搁在桌上。

知道。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呢？

为什么派人跟踪我？

龙宿笑容有些微的僵硬，有证据？

剑子说，直觉。

龙宿嘴角勾起弧度，如果有人跟踪你，一定是想从你这里得到有价值的情报，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身上有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还是……你需要支援？

剑子笑，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拖你下水。

哦？

我只是来向你要回一样东西。

什么？

你既然把金笔拿回去了，也该把白玉镇纸还给我了。

剑子伸出手，平平地张开在他面前。

龙宿凝住了表情，眼帘垂下来，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却说，好。

放在剑子手中的是一块小小的古琴模样的白玉镇纸。

剑子握住它，道了声谢谢。

龙宿抬起眼，看向窗外的天空。

不知为何，慢慢想起一些往事。

比如剑子当年来了以后，公司的业绩果然蒸蒸日上。

龙宿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很是满意。

给剑子涨了三倍工资，又升他做副总经理。

他还记得当时爱上剑子的原因，这个人睿智、率真、豁达、包容、心地善良，像风一样来去不羁，像雾一样捉摸不定。

也许爱的只不过是这一点捉摸不定而已。

龙宿冷笑，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其实剑子根本没改公司里的风水，他只是把所有背对长廊的办公桌改成了面朝长廊，这样大家就能在公司里偷偷上网聊天刷淘宝玩网游，并在龙宿经过长廊的时候游刃有余地关掉页面。

龙宿轻轻地说，剑子啊剑子，你很好。

剑子慢慢从楼上下来。

下到楼底，乍眼看见园子里的香樟树，不免勾动了心绪。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龙宿。

春风拂动，香樟叶扬得漫天都是。

龙宿就站在这棵树下，肩上落了落叶。

那时他问他，为什么派人跟踪我？

龙宿反问，有证据？

剑子照样说，直觉。

龙宿微笑，你错了。我不是派人跟踪你，我是亲自跟踪你。

于是剑子问，为什么跟踪我？

龙宿坦然地说，对你好奇。

剑子说，你有闲得去尾行下属吗？

龙宿笑容不减，哎呀，冤枉，我只是对好朋友有一点点好奇心而已……但在大部分时间里不过是单纯的偶遇，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一个人如果想与另一个人交朋友，一定是兴趣爱好相似、性格合适，既然你和我兴趣爱好相似，难免会在各种地方偶遇。

剑子看着他，轻轻说，我不是你的好朋友。

他突然抬起手，拂去龙宿肩上的落叶，说，也没兴趣当你的好朋友。

龙宿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讶异，然后被剑子按在树干上强行亲吻了嘴唇。

龙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剑子说，没什么意思。

龙宿又问，你想追我？

剑子反问，你说呢？

于是龙宿轻笑，双手将剑子环抱进怀中，在他耳边轻轻说……

说了些什么呢？剑子已想不起来。

天上突然有水滴滴落在他头上。

温温的，带着些温度。

剑子抬头看去，天空虽不是晴空高照，但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倒是龙宿办公室的窗户正开在香樟树的上方，刚才剑子来的时候还是关着的，现在却打开了，活像是刚才有人靠在窗口。

从来没有人见过龙宿流泪，但如果真的有人能让龙宿流出眼泪，那个人一定会是剑子。

剑子移开目光，沉默地转身离开。

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流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