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的笑僵在脸上。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你章邯怎么会知道我姓什么？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压根不认识我吗？

一旁栖迟很是擅长察言观色，只不过瞟了两眼便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凑过去低声问宋泠：“听说章邯将军是第一次来上郡，你是怎么与他相识的？”

宋泠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暗暗道苦，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苦意：“我不认识他。”

栖迟显然是不相信的，作为姐妹她自然是还想向宋泠打听些消息，然而却见宋泠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一时觉得再问不妥，便也就按下了好奇之心。

接下来的流程宋泠已经走得很熟了，倒酒跳舞去涟衣房间，到最后和章邯一起被关起来，分毫不差，每一步都与她的记忆重合。

最末坐到章邯面前的时候，她居然松了口气，像是忙了半天终于得了休息一般。

然而轻松大概也就轻松了五秒，她还没做好心理建设要和章邯再演一遍，却听章邯突然道：“你叫宋泠，上郡人氏，因逃难至此……”

再后面章邯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在章邯嘴唇翕动中，宋泠缓缓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分明按照设定章邯与她从未见过，为什么章邯可以在醉梦楼门外就道出自己姓甚名谁？彼时她不过是觉得有些怪异，然而接踵而来的安排让她没有时间分析只当是出了点小意外。然而直到就在刚才，章邯精准地说出了自己在上一轮循环中给自己安排的设定，她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诧异。

她背后直冒冷汗，颇有些紧张地往前一趴，瞪着章邯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却不想章邯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眉头紧紧蹙着：“我不知道。”

宋泠显然是难以置信：“不是，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听来的？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第一次见面？”

面对宋泠几乎气也不喘的质问三连，章邯苦笑了一声，无奈道：“果然你也不记得。”

此时宋泠心中的疑虑和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深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保持了平静，问道：“不记得什么？章将军，麻烦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章邯思忖片刻，约莫是在想如何措辞更合适：“对于你来说或许是，可对于我来说，不是。”

此话一出，宋泠隐约觉得事情正在往一个自己无法把控的方向发展——毕竟她也是才接受自己又穿越又循环的事实，刚想步入正轨，可这一轮自从遇到章邯开始，整个事情就又逐渐的不对起来。

忽然之间她有了一个猜想。

她试探着问章邯道：“你上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章邯道：“也是这个时候。”

“你的意思是……”

章邯有些无奈，叹着气道：“说出来你或许不会相信，今日所有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一遍。”

宋泠几乎要喘不过气。

察觉到宋泠的行为异样，章邯问道：“宋姑娘，你没事吧？”

接着他就看到宋泠突然间抬起头来，用一种他难以理解的目光将自己盯了好一会儿，才最终蹦出一句话来：“你也进循环了？”

章邯没有听懂：“什么循环？”

只见姑娘用极度认真的神情将自己看着，缓缓说出一句：“你是说你现在经历的事情，之前也经历过对吗？”

章邯点头道：“的确，几乎一模一样。”

“哈。”宋泠兀自笑了一声，“恭喜你，进入循环了。”

看着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章邯花了不少力道摁住自己的手，并在心里默念切莫伤人。

最末，他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才又问道：“所以，什么是循环？”

宋泠歪了歪脑袋，以过来人的口气教导章邯道：“所谓循环，就是不断地重复一段时间或一件事情，既然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你身上发生过一遍了，那也就是说，你进入循环了。我说明白了吗？”

章邯觉得宋泠说得听明白，自己也完全能听懂她说的，可他始终不理解的一点是——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会儿宋泠倒是愈发轻松了，既然同为天下循环人，那想必两人之间应该是会有共同话题的，她也不用担心章邯把自己当疯子了。

简直就是为她枯燥孤独的循环生涯送来了一个同甘共苦的好战友嘛。

“你不用担心，你没有疯。”宋泠竟然还安慰起他来，“这都已经是我第四遍循环了。”

章邯：“啊？”

“喂，你不要用那种我脑子有病的表情看我好不好？”眼见章邯的眼神愈发诡异，宋泠终于跳脚，“我是出于好心才给你解释这件事情，这要是没我，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章邯一想，也是。

两人沉默了片刻。

夕阳透过格窗落入房中，章邯眯起眼，望了望窗外——虽是阳光明艳，可他心中始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循环？”

宋泠摇了摇头，坦诚道：“我不知道。相比这个问题我觉得，如何破解循环，更值得我们思考吧。”

“的确。”章邯略一颔首，“你知道如何破解？”

“我也不知道。”宋泠耸了耸肩，无奈道，“如果我知道也不至于在这死了三次。”

“呵。”章邯轻笑一声，“看来你也没起什么作用。”

宋泠反驳道：“你这么说话就很难听了。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我们两个进入了循环，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们联手的话破除循环的概率会大很多。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合作？”

*****

章邯最终还是选择了合作。

他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何况宋泠也不是坏人——甚至比他多了些经验。两人能够信息共享的话，肯定能更快走出循环。

宋泠向章邯讲述了一下自己前三次的循环经过已经推断过程，事实上两人目前得到的情报实在有限，是以所有的推测都不过只是推测，必须要经过多几次的循环来验证。

她进入循环的原因她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至于章邯为何会进入循环，倒还有些耐人寻味。

——只不过现在这些还都不重要，如果能在接下来几轮的任意一次结束循环，那这些原因不知道便也不知道了。

“你是说醉梦楼会起火，所有人都会被烧死在里面？”章邯回忆道，“的确，但我不记得上次如何了。”

他所说的上一次正是宋泠被人捅死的那次。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和你说什么吗？”

章邯微微一想，就道：“你说你是被爹娘卖到这里的，你想回家。”

宋泠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都是我编的，就是因为我知道醉梦楼会起火，所以我才想离开这里。起火的原因我不清楚，但目前我能得到的推论就是，我必须在今晚活下来。”

章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结论。

宋泠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对章邯道：“对了，上一次我是被谁杀死的？”

说到这个问题，章邯的脸色竟一下子阴沉下来，眉宇间筹着破不开的浓雾。

片刻之后他才吐出两个字：“掩日。”

宋泠沉默了一下。

“掩日是谁？他为什么杀我？”

“不是要杀你。”章邯皱着眉，“他要杀的人是我。”

宋泠下意识向后仰了仰：“哇，你不是将军吗，谁这么大胆子要杀你啊？”

这问题问完宋泠才意识到自己的蠢，心说忘了忘了，这可是在秦朝，无论是嬴政还是胡亥，或者是政敌，亦或是民间反抗势力，都有可能要杀他的。

是以宋泠重新斟词酌句，再问了一遍：“掩日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这个问题显然好回答一些，于是便听章邯道：“掩日是罗网越王八剑之一，因为我在东郡发现了一些他们的秘密，所以他要杀我灭口。”

宋泠晕了，越王八剑她知道，可罗网又是什么——这个世界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总在她知道的历史背景里混入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定，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开了金手指，但又没完全开。

捏妈。

看她的表情章邯就知道她没懂，于是只得向她解释道：“罗网是赵高手下的一支刺客队伍——赵高知道吧。”

宋泠点了点头，心说是个人都知道赵高。

其实话到这里宋泠已经大概明白了，既然是赵高的手下，那肯定不能是什么好东西啊。这章邯在历史上也算得上是秦朝最后的顶梁柱了，那必然是个正面角色，是以此时此刻被赵高迫害，倒也属实正常。

毕竟赵高眼里可容不得这些正直的沙子。

“明白了。”宋泠若有所思，“所以说他真正的目标是你，我只是因为不巧出现在那里，所以被他顺手杀掉了？”

章邯道：“可以如此说。”

一时间宋泠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不过好在她不是那个什么掩日的必杀目标，只要不在掩日来时出现在章邯周围，应该就不会被他杀了。

倒也还好。

两人因着一下午都在分析现状，竟没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等到宋泠看向窗外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已经晚了。

芭比Q了，这轮循环自己死定了。

屋中萦绕着一股淡却诡异的香气，宋泠抽动鼻子嗅了好一会儿，这香气似有若无，却隐隐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究竟熟悉在哪她说不上来，是以她心中的不安感陡然生出。

身处如此情形，任何一点细节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又因得不到确认而变为一颗沉在心底的沙子，几乎是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将他们慢慢折磨。

章邯看出了宋泠的异常，转而关切道：“你没事吧？”

宋泠却并不看他，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冷静与努力思考都是她强逼着自己装出来的，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匪夷所思，然而这世道着实不公，别人穿越都是走上人生巅峰，再不济也是衣食无忧。可她不是，穿越加循环，这两个离谱的元素居然叠加在一起，就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夜空之中闪过一道火光，宋泠泰然地闭上了眼，心说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章真的好帅，好爱老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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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四次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