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在醉梦楼门口见到章邯的时候，两人默契的谁都没说话。
直到屋中只剩下他们俩时，宋泠才放松了不少，扭着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呵欠道：“算下来我都快五天没正经睡过觉了。”
章邯见她一副委屈的模样，就道：“不如趁着时辰尚早，先休息片刻。”
“不睡了不睡了。”宋泠满脸倦容，亦少了几分鲜活，却仍旧摆出一副继续下去的姿态，“谁知道会不会因为睡觉而改变走向，然后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我很怕的，我现在可是草木皆兵。”
虽然不明白所谓蝴蝶效应为何，但章邯很是理解她。
多死几次谁都受不了，他们必须尽快结束这场痛苦的挣扎。
不过想到一会儿就能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宋泠便满心期待，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愉悦的意思：“届时还要烦请章将军送我出醉梦楼了。”
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宋泠目前推断出结束循环的条件是自己活着，毕竟她是最先进入循环的倒霉蛋，那怎么说也该是从她手中结束循环吧。
对于这种兵不血刃的结束方法，章邯自然也是认同的，是以两人又在屋中坐了一会儿，章邯就站起身道：“我送你出去吧。”
宋泠点点头，回屋就拿上盘缠和包袱，跟着章邯往醉梦楼门口走。
一路上当然是受到过王离的士兵阻拦，不过章邯是谁，到底是官大一级，轻飘飘说几句威胁就将那些士兵给唬住，无奈放行。
章邯将宋泠送出醉梦楼，夕阳光晕之下，帝国将军的棱角略显柔和。
宋泠心中满是欢喜，想着只要今夜不出事故，应该就能顺利结束循环，是以眼角眉梢皆蕴上了春风。
“多谢章将军。”宋泠学着电视剧中的江湖人拱了拱手，笑盈盈地看着章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江湖再见。”
像是被这自由的笑意感染，章邯也笑：“有缘再见。”
忽得想到章邯与自己说过，今天在这里是有人要杀他，分明自己也身处险境，可还愿意帮自己——宋泠有几分感动。
于是她又扭过头，关切似的嘱咐了一句：“你自己保重，千万别死了。”
章邯深深地将她看了一会儿，嘴角边又婉转着浮起一丝笑：“好。”
宋泠终是不再犹豫，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转身迎着夕阳便走。
纵使与章邯有过短暂的交集，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条线，有人与你平行，有人偶尔与你相交，可到最后，不过是只剩自己的一条线，向着各自的方向延伸。
到了街上宋泠便开始寻找客栈，好在醉梦楼所在的镇子算得上是繁华，没走多远的路就找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之中尚有空房，宋泠付了钱，小二便领她上去。
房间十分普通，狭小的屋中不过就摆了一张窄小的木板床和一套桌椅，桌上寥寥草草放着茶壶和茶杯，其中陈设与醉梦楼完全不可同语。
不过宋泠倒是满足得很，醉梦楼虽好，可随时能要人命啊，这地方虽然简陋，毕竟不用再被烧一遍了。
想到这里宋泠心中欣欣然，和小二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一壶水，开开心心地在床上坐下。
*****
宋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反复反复地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中，一次次地经历同样的一天，她在黑暗中狂奔，直到精疲力竭也寻不到出路。
再然后她从梦中醒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真实的痛感，证明她并不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
她昨天明明都已经活下来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是没有摆脱循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啊！
“泠儿，你怎么还没打扮起来？将军很快就到了。”
宋泠猛然回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推门而入的栖迟。
栖迟被她的眼神看得不知所措，在门边顿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她：“泠儿你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宋泠绝望地正过头，看着镜子中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栖迟，“栖迟姐姐，你来帮我梳头吗？”
栖迟很快走到她身旁，拿起梳子替她将长发梳通顺，边笑道：“你这个傻妹妹实在不会照顾自己，若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宋泠不出声。
如果自己的存活不是结束循环的条件，那什么才是？
她必须先知道条件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一步一步图之。
是什么——会是什么，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小泠儿又发什么呆呢？”栖迟一边往宋泠的发髻中插入一支发簪一边用宋泠早已耳熟能详的话夸赞，“我们泠儿果然是好看，难怪除了花影姐姐，上将军最喜欢的就是你呢。”
宋泠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遂轻提起裙摆跟着栖迟乖巧下楼。
下楼到门口的过程中，宋泠甚至有种恐怖的错觉，如果自己再多死几次的话，这条路闭着眼睛都能走上几个来回了。
不过她立刻甩了甩头，将这种倒霉想法从脑子里彻底丢出去——什么再来几次，再来哪怕一次都已经够她受的了。
再次站在门口见到章邯的时候，两人又极快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并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几分无奈之色。
——失败了，又得从头开始。
由于此前经历过好几次同样的场景，章邯和宋泠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属实是在应付这一流程，像极了每天都不想上班只想摸鱼的打工人，毫无灵魂。
好不容易又一次两人对坐，章邯在宋泠脸上瞧出了显而易见的疲惫。
虽然生命可以重来，身体上的伤也可以修复，然而这么多次所形成的疲劳和惊惧，却会层层累积，难以消除。
章邯给她倒了杯茶，没话找话：“又失败了。”
宋泠接过茶杯猛喝两口，才好生无语地叹气：“是啊。看来我在这场循环中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我死还是活，根本对循环不重要。”
章邯提出疑问：“既然如此，那么你所说的破除循环的条件又是什么？”
宋泠转着茶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了解太少了，很难推测出有利的结果，只能一条一条去试。”
章邯默了默。
就在此时，宋泠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章邯，问道：“对了章将军，你为何来此？难不成真的只是来公费吃喝的？”
对于宋泠的肆意揣测，章邯并不着急反驳，只向她解释：“王离带我来，只怕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活着离开这里。”
“所以——”宋泠觉得脑中有一条线逐渐清晰起来，“醉梦楼今日之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而这个局所针对的就是你。”
章邯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宋泠略微向前一凑：“之前几次，你都活着吗？”
章邯摇头：“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的宋泠双目之中忽得有了几分光芒，满目期待地将章邯盯着：“会不会——是需要你活下去，这个循环才会结束？”
章邯略一思量，觉得也不无可能，且几率极高，是值得一试的结论。
宋泠激动地搓了搓手，继续问：“你是怎么死的？被那个叫掩日的杀了吗？”
说起这个章邯就来气，心说被杀一次就够羞辱的了，这下倒好，循环了几次就被杀了几次，实在是晦气。
从章邯那张气愤的脸上，宋泠立刻得到了答案，于是问道：“你与掩日相较，武功悬殊大么？”
“他是越王八剑之一，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原本我与他应当能打个平手，只不过现在——”
宋泠见他迟疑，随即追问：“现在如何？”
章邯微垂下眼，无奈苦笑一声：“前两日因诱捕失利，我被掩日和惊鲵围攻，受了重伤，在此处再与掩日交手，不过是勉力支撑。”
“竟是如此。”宋泠再看向章邯的眼神就有些敬佩之意，心说受伤这么严重居然半点不表于形，古人果然是牛逼的。
章邯又哼一声，脸上显现出些许不屑，又道：“不过姑且还能一战。”
“等等。”宋泠思量片刻，“这一次我们按照最初的走一遍，看看那掩日是否有什么破绽。”
反正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命好像也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反正死一次就死了，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过会儿不想活过来都不行。
章邯点头同意，却又盯着宋泠打量。
宋泠不解其意：“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我觉得有些好奇。”章邯微扬起眉梢，神色也不如方才那般严肃，反倒是起了几分探究的意思，“你看着并不像是风月女子，也不像逃难至此。”
宋泠看着他不说话。
章邯继续言道：“逻辑清晰，思路缜密，若不是不合时宜，我都想将你招揽到影密卫中替我效力。”
听了这像是窥探自己的话，宋泠倒也不生气，反倒甚至有些开心，脸上露出个笑就道：“如果最终我们能逃脱这个循环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这个提议。”
“一定会成功的。”章邯亦笑起来，“一定会的。”
一切因果终会了结，世间万物终归寻常，他们也将从这段因果终脱离，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老章：冲我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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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五六次循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