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擦不干净了。
莹润的表面染上褚色，就像血红的残月，预示着不可知晓的未来。
远方总是充满荆棘，未知的世界让人害怕。
师哥自从考验回来后总是闷闷不乐，我逗他也没反应。“师哥，你在想什么？”
他看着手里的剑：“我在想，一直以来遵循的规则，真的就是对的吗。”
我看着他的手，那里有被利爪划破的伤。“人可以不用死，人可以摆脱注定的命运。”
“不觉得离经叛道吗？”
“本该死在大火里的我，不也是活的好好的吗。”我笑着看他：“师哥让我不用死，师哥改变了我的命运，师哥救了我。”
脸轻轻贴着他，安心地闭上眼：“所以我相信师哥，无论师哥做什么，我都相信师哥。”
他揽着我，在我头上落下一个几乎没有的吻。我只觉得被风碰了一下，等抬头，师哥在望天，眼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角落里有一道墨黑的阴影闪过。
下午照例好心去给卫庄送饭，他这几天如同打了鸡血，天天都在后山勤学苦练。我做完功课，想到他可能还没吃饭，就热了给他送去。
剑气凶狠，方圆百里的小动物都躲了起来，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好，我一走进，脚下就划过一道深深的剑痕，止住了我的去路。
我把食盒放在地上，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他。少年身姿颀长，剑光霸道，一举一动承袭了鬼谷的精髓，他的剑下不会有生者，是注定的局中人。
苍生涂涂，天下燎燎。
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这句总挂在嘴边的话，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别说，真挺帅的。
我没见过什么人，师傅是父亲，师哥是兄长，而卫庄……是唯一一个我觉得，不一样的人。
我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他收了剑朝我走来，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在我面前停下，看了我许久，随后轻轻在我脸上一刮——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耳边出现了一朵魏紫的小花。
心跳得有点快。
他在向我示好？可他前几天才说我不配。
“还要看多久？”慵懒的声音随风而起。
我收回视线，过一会儿又回望，拍了拍身边的盒子：“来吃饭啦。”
他坐下来，看着我一点点把晚饭拿出来，我怕他饿，特意多带了一些，好歹他救过我，那句嘲讽说的也是实话，我没必要和他计较。
他优雅地用饭，姿态和气质与我简直不是一个层次。他对吃穿用度很有讲究，平时书里的玉石金银他也说得上来，各国的现状，他比谁都懂。
我忍不住猜想，他莫非是哪国贵族的后代。
“小庄，你以后下山会去哪？”
我揪着手里的小草：“下个月你们就去历练了，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师傅不让。”
“历练过后，就是三年之期……非要和师哥你死我活吗？”
男人原本还算柔和的眼神此刻散去了全部柔光，他冷冷地看着我：“从我和师哥见面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有一个人会倒下。”
“没有例外吗？”
“没有。”
我不高兴地扔掉小草，顿了一下，还是将它轻轻放下，插到明年能长出来的地方。
“去哪？”他拽住我的手腕。“我随便走走，你不用管我。”
“少自作多情，谁知道你又会跑到什么地方让自己陷入绝境。”
我闻言转身：“我在这长大我怎么会——”
声音戛然而止，化为唇边消散风中的一声轻呢。
太近了……他离我，太近了……
近在咫尺，几乎鼻尖相触，他的眼睛深邃，像深渊的漩涡，将我一下一下地扯进去，无法自拔。
我使劲摇头，和他拉开了距离。“你吃完了，那，那你继续练，我走了。”
慌不迭的样子惹来身后人的轻笑，我第三次差点左脚绊右脚的时候，他将我一把捞起，“送你回去。”
我鬼使神差没有拒绝他。
“不练了吗？”
“够了。”
我不经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我以前练好久都不够呢。”
“你又不会继承纵横，为何要在意。”
落叶簌簌归根，每一片都带着无言的寂寥。
“要真能继承就好了。”
小庄笑了，话语冷淡：“然后呢，出去让世人笑话，让人觉得鬼谷派什么人都收，你怕是连纵横交战都过不了，早早死在下山的路上。”
我看着他：“就是不过，不过才好。”
“……你说什么？”
我撩起落在我眼前的枝条，上面缀了一朵朵淡红的小花。“我死了，师哥就能活下去。”
卫庄无法理解我的话，我也不求他能懂。
只是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说出来了。
压了我心里十年的秘密，终于说出口了。
我不自量力妄想的纵横位置，是我报答师哥恩情的最好方式。
我不要师哥死掉。
鬼谷一代只收两个徒弟，而最终成为鬼谷先生的人只有一个。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只能是师哥。
“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吗？”
他一愣：“什么？”
我说：“弱者注定被强者打败，能力不够的人没有活路，苟延残喘，惶然度日，不配活着。”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呢喃。
“我和师哥养的兔子，上次见它还活蹦乱跳。”
“我昨天再去。”我的声音低低沉沉：“它已经死了。”
“被吃了，骨头啃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走不动了，靠着树坐下。小庄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我看不懂。
许久，他开口：“你不是问我，以后下了山，会去哪吗。”我说：“你不会下山的，师哥不会输。”
他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我：“我会去韩国。”
我抬头，他的表情很平静，眼里只有我的倒影。
我没有说话，我听见他说：“你还记得你那夜和我说过什么？”
我回想，可头皮犹如千根银针穿刺，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将我的痛苦尽收眼底，他抱着剑，潇洒靠在树上：“我们打了个赌。”
我喘着气看他，他眼里带着嘲弄：“赌你会喜欢我。”
他满意地欣赏我震惊的表情：“不可能！”
“你亲口说的，若你输了，你任我处置。”
我只觉得荒唐，就连下意识否认的原因都不去探究，只一个劲摇头：“我不会喜欢你。”
“但愿如此。”他说，“记住你今天的话。”
“以后不必来了，我会自己找吃的。”
留下拼命回想的我，他转身就离开了。
“你说谎！我不可能说这话！”
我追上他：“说清楚，喂！小庄，卫庄！你是不是在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