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到了玛颜珠,茉雅奇想到了早前听到的事情。
她看向石听溪,靠近些才小声说。
“立秋的时候德妃娘娘召见了乌雅家的人,玛颜珠也去了。走时得了不少赏赐,其中最珍奇的便是一副御赐的西洋镜,这让她在宴会上炫耀了几次。”
石听溪见茉雅奇鬓间沾了花瓣,伸手取下来,说起话来带着股子散漫。
“就算乌雅家是包衣,但德妃娘娘得宠,自然是少不得惠及亲眷。”
她瞧见对方依旧有些生气的模样,劝慰道:“玛颜珠就是娇纵了些,倒也算不得太坏,姐姐莫要在念着这事了。”
茉雅奇叹了一口气,她握住了石听溪。
“我就是觉得她总过来找你不痛快,真让人烦闷。乌雅家现在兴盛了起来,现在京中也没人小瞧,今日佟府设宴不也请他们家了吗?”
说到这儿,她又蹙紧了眉头,迟疑着说。
“就是玛颜珠说话太过噎人,跟在她身边的那些各家小姐都是被她当着众人面斥责过,这般大了还成天要来找你的不自在……”
石听溪笑了,冲茉雅奇一挑眉,“她又说不过我。”
茉雅奇见她没往心里去,也就没有再提。
石听溪听着身边人的聊天,渐渐就想到宫中的德妃。
德妃在康熙十四年便入了宫,素日里行事很是圆滑,最开始只是一个宫女,升到妃位也才短短几年。
皇上这些年对待后宫颇为吝啬,很少提升她们的位份,位分高的也都是早些年便入宫的。
德妃出身不高,却早早为一宫主位,在宫中很是显眼。
不过也因为身份低微,不能抚养孩子,四阿哥刚满月便被抱到佟贵妃那里。
或许也是如此,德妃隔了不久就晋升了嫔位,也算得了些慰藉。
佟贵妃多年无子,本想着借着抚养子嗣,自己再得个孩子。
宫中的孩子大多出生后都被她抱养过一段时间,唯有四阿哥一直养在身边。
后来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格格,没养几个月便夭折了。
当时佟贵妃大病一场,身体养好后也不如从前了。
她预感到自己不会再有子嗣了,就只能将心思都放在胤禛身上。待他格外用心,未曾有过疏忽。
胤禛自小便对佟贵妃抱着孺慕之情,但因德妃常常来佟贵妃宫中拜访,也早就知道自己为母妃养子。
最开始还有过纠结,后面年岁渐长,已经能用平常心对待生母和养母,只是依旧更亲近佟贵妃。
这也让贵妃心中格外感动,愈发将其视若亲子。
相反德妃却是心中滋味难言。
德妃每次与胤禛见面,总是见他只称呼自己的位号。虽很有规矩,终究是少了点养在身边的放松自然。
只是她当时只有这个孩子,也就更加努力的与他亲近。
直到她又生了六阿哥,这次可以亲自抚养孩子,便将注意都放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了。却没想胤祚仅仅六岁便去世了,万幸她前几年也没冷落四阿哥。
胤禛前两年就进尚书房学习,已经迁到阿哥所居住了。
平日里常常会来后宫请安,只是因被贵妃抚养,平时甚少来她这边。
但德妃素来心细,还是常常让侍女给他送上一碗吃食,免得忘记她这个生母。但面对胤禛的冷淡,她的心还是冷了些,开始想着再生育一个孩子。
***
石听溪用手支着头,有些神游天外。
突然被身边的茉雅奇拍了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再一抬眼就看茉雅奇正笑盈盈的瞧着她。
“快点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石听溪跟着她们几人回到花厅,茉雅奇和苏勒并不在这边,她跟珠兰回到敏秀格格那里坐下,没多久就已经开席。
席间有下人递上折子,询问是否要点戏。
今日佟府为了佟老太太,特意请了两个戏班子,分别在前院和后院表演。
石听溪向外看去,园子里已经搭起了戏台,今日请的正是在京城中备受好评的南枝坊里面的。
南枝坊的戏班子在京中素来难请,他们的班主有秘本传承。总是能出些和别地不一样的戏,且里面的戏子演绎都很精湛。
正因如此,平常只是在戏园子演出,轻易不来家中宴席演出。
听闻南枝坊背景深厚,有王爷在他们后面撑腰。
虽然不知真假,但有人找了几次麻烦都不了了之,后来大家也就不探究其背后的人,只是添了些敬重,京中也就几家达官贵人能将他们请到家中演上一出。
佟家这次还从他们家请了两班子,想必定是花费不少银两,也说明家族显赫,能得几分面子。
石听溪心思流转间,就听到敏秀格格询问她们两人是否要点戏。
她和珠兰不怎么爱看戏,都纷纷摇头,敏秀格格也就让侍从下去了。
那人接着去了别的太太小姐身边,一一询问,偶尔几个夫人会拿过细看。
佟府的菜色做的还是不错的,石听溪尝了一些。蓦然就听到前面戏台上传来锣鼓一声,原是戏班开演了。
她将筷子放下,仔细看了会。
因着天气炎热,她左手拿着团扇,露出半截戴着白银缠丝双扣镯的皓腕,偶尔抬起轻轻扇着风,吹起几缕发丝。
因看到不错的地方,她在这出戏结束后,叫住身边的珊瑚,让她一会放赏的时候多拿些银两给他们。
“一晃几年过去了,你倒是还什么都没有变。”
坐在她们席位旁边的一位妇人含笑看着敏秀格格。
石听溪微微转头,发现她是赫舍里·乌云珠,文华殿大学士伊桑阿的继妻。
乌云珠之前与敏秀格格也算有些交情,所以也知道她喜欢看戏曲。
敏秀格格回道:“今日请的戏班不错,没看多久就入戏了。”
乌云珠点头,“确实不错,南枝坊这几年出了很多新戏,而且那些人学的也不错。”
她侧头看向她身后的石听溪和珠兰,“你家这两个姑娘都大了,我还感觉像是之前见过的那般稚气的样子。”
敏秀格格也是欣慰一笑,各家子嗣能顺利长成的不多,很多都是没养大就夭折了,他们府的儿女却没出过意外,倒也算是幸运。
“是啊,她们都快参加选秀了。”
乌云珠神色一动,看向珠兰,打量了一番,才看向敏秀格格,“那你可是给孩子相看了?”
敏秀格格察觉到了一丝意味,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正瞧着呢……”
之前给珠兰定的李怀秀,因选秀推迟了,只能再等三年了。
早前两家都没往外说,倒也不影响两人再相看。
毕竟那事让敏秀格格心里很不痛快,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当时她虽然没指责他们,但也跟刘氏说好。后面若是碰到更合适的,也可以将这桩口头婚事作废。
刘氏应了,只是还依旧让李怀秀表明了态度,说会等着珠兰。
石听溪看着乌云珠,想到她或许想要与石府结亲,便又余光瞧到珠兰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一叹。
她这个傻姐姐把心都放在李怀秀身上了。
乌云珠却没管她们的眉眼官司,抿唇一笑,道:“或许可以来我们府上坐坐?这些日子伊都立在学里居住,府里很是安静。过段时间我要办个赏花宴,你可以带着玉琭玳她们过来玩玩。”
她嫁给伊桑阿的时候,对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都成婚,但年岁都比乌云珠还大些。
她顾忌着避嫌,自来不常与继子们打交道。
幸得成婚后便育有一子,她对待这唯一的儿子特别看重。
乌云珠自小文采出众,在京中素来有名。教养孩子也不错,去年伊都立年仅十三,便已经考上了举人。
其实伊桑阿官居一品,他的儿子都可以靠着父辈荫封,直接去国子监读书。
伊都立仍是自己考上了举监,且平日里待人温文尔雅,不与纨绔子弟结交厮混,令人称赞。
国子监入学前都有一次大型的分级考试,伊都立在考试后被分到了内班。内班学生可以在南学学舍居住,因而伊都立已经很久没回府了。
敏秀格格想到这点,也起了点心思,笑着回道:“那到时候叨扰了”。
乌云珠会心一笑,见戏台上又换了出戏,就对石听溪她们温声说。
“玉琭玳,珠兰,那天可以提前过来,茉雅奇应当会在府中等着你们,到时候可以多聊会。”
她是茉雅奇的亲姑姑,素来知道几个姑娘关系好。
看到石听溪和珠兰点头应了,她这才转头专心的看着戏台上的戏。
石听溪看着最后一出的《双官诰》里面,冯琳茹荣归故里,发现妻子改嫁后,一直由婢女抚养儿子考中功名,才感动的扶正婢女做夫人。
心中不禁有些嗤笑。
若是儿子没有功名,出门避祸却未带家人,十多年不回一封信的冯琳茹也不知道会不会认这个孩子,到时候这出戏会是什么结局?
珊瑚将放赏的银子给出去,回来后便看石听溪和敏秀格格准备起身,便上前扶着石听溪。
敏秀格格跟身边的夫人寒暄,石听溪和珠兰跟着她往前走。
快到门口时,觉罗氏在门口送客,见她们过来了就笑道:“今日可玩的开心?”
敏秀格格点头,“这几出戏都很好看,比我们之前看的好多了。怪不得京中都称赞他们家的戏好,果真名不虚传。”
觉罗氏莞尔,“南枝坊确实不错,你们要是喜欢,下次设宴可以请他们来家中再听上一次。”
敏秀格格忙摇头,含笑道:“我虽然才回京不久,听闻这家不好请?”
觉罗氏不禁有些自得,她的夫君现在在朝中显赫,佟家族人也是被圣上纷纷提拔到重要位置。
南枝坊一听他们要请,也没推辞,直接就应了。
她心中也知道对方是自谦,毕竟石家这几年也不差,南枝坊自然不会得罪他家。
觉罗氏扬起眉梢,“可别这样说了,他们自是不会拒了你家的邀约……”
说完她又看向敏秀格格身边的石听溪,道:“石家格格,你刚回京不久,想必还有些人不太认识——”
话毕,她伸手牵住了身侧的人。
石听溪侧头看去,那人看着和她年纪相仿,穿了身石榴红的旗装,发上带着金簪,见她看过来便露出笑容。
觉罗氏有些骄傲的拉着她,这是佟国纲的侄女唯一的孩子。
前些年不知因何故,她的丈夫王延弘从光禄少卿贬谪到外面,近两年才升回京城,目前在翰林院任职。
王依薇对着她们行礼,觉罗氏又道:“她从小便爱诗书,练得一手好字。”
连着又是称赞了几句后,觉罗氏就打眼瞧着石听溪的反应。
石听溪知道她想说什么,恍然想到之前瞧见字帖上的自己,搭腔问道:“我记得这次请帖上的字和往日里的不同,难不成是……?”
觉罗氏温柔的摸了摸王依薇,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
“女儿家的字迹不便外流,只是这是依薇指导别人写得,倒也有几分雅趣。我看这字很是秀气,便也就让那个人写了几份请帖送到相熟的人家,其余的还是往常师傅填的帖子……”
石听溪想到那娟秀的字体,便能想到王依薇的字应该更加漂亮。
敏秀格格也想到了这点,对着王依薇夸赞了几句。
临行前,王依薇还拉住了石听溪,道:“姐姐,过些日子在宴会上遇到可要多聊聊。”
石听溪见她和善,也对着她露出了浅笑,轻轻颔首,便跟着敏秀格格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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