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抬手压着额角，窗外的光照在金钗上，晃到了跪在下面的袁池眼中。

她心思回转间，已将这事情压在心底，面上恢复了平静，和缓道：“袁管事，就如你所说的的，尽快把这个补齐。”

袁池俯身应了。

惠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端起桌上的茶盏，拿盖子撇了撇上面的茶叶，抿了口冷茶。

含巧刚进了殿中，就见了这幅场景。转身出门拿了壶热茶，来到她身边劝道：“娘娘，您应该喝些热茶，这几日天寒，可别生病了。”

惠妃叹气，想到外面的天气就有些犯愁，“外面的雨小些了吗？”

含巧轻轻摇了头，她眼中也带了些愁绪，不过还是劝慰道：“娘娘，钦天监不是给大阿哥测过的吗？成婚当日一定会天公作美的。”

惠妃侧头看向门外，外面的大雨打在铺着石板的地上，雨声持续不断的响起。

她呢喃道：“但愿吧。”

十月中旬，雨仍是未停。

皇上见状下旨发放御寒衣物、驱寒药材等。

隔了些天，雨水渐渐小了下来，傍晚时天边能看到太阳了，百姓们才算是放了心。

天天落雨，他们的营生还做不做了？

*

太医院

白文林将手中的方子放在一边，叫了杨英，让他把这几日的情形汇报一遍。

杨英一进门就恭贺，脸上的喜色难以遮掩，含笑道：“白大人，这个方法真的可行。”

最近宫中的太医都忙着为各宫的娘娘和阿哥格格诊治，他得了院正的话，这才一直留在太医院观察病人。

他将总结的病案递给他，“白大人，您可以看看。”

白文林接过后，翻着泛黄粗糙的纸张，提醒道：“你下次换一个好点的纸，这都洇墨了。”

杨英露出窘迫的笑容，有些局促的点头。

他穿了身洗的发白的衣服，袖口磨得发亮。

白文林将他的情况收入眼底，低头看着纸张，淡淡道：“你写的不错，这次辛苦你了。”

杨英早就将刚才的窘迫抛诸脑后了，眼眸发亮的看向他，“那这个可以实行吗？”

白文林被他看得一愣，觑着眼睛瞧他愣头青的样子。

他行医多年，心绪平稳，但年轻的大夫总是抱着万分的热情，也算正常。

他放缓了语气，“应该可以，我去与皇上说一下。”

杨英躬身行礼，等了会没听见声音，疑惑抬头，才发现白文林早就出了门。

*

乾清宫。

白文林把病案交给梁九功，含笑对皇上道：“皇上，您之前吩咐奴才测的牛痘结果出来了。”

皇上揉着眉心，抿了口苦茶，清醒了些才道：“可行？”

白文林点头。

皇上脸上的困倦一下子褪去了，直起身，手臂搭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病案，询问道：“当真？”

“当真。”

皇上露出笑容，夸赞了几句，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白文林摇头，“奴才不需要什么赏赐，但有个不请之请……太医院的纸张耗费甚大，某些家境贫寒的太医，难免窘迫。”

“这有何难，让内务府再多开些份例。”

白文林感激道，又提醒他，“皇上，民间有个俗语，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近段时间的暴雨，让不少地方产生了病症。

皇上蹙着眉，“朕何曾不知，但突然说让他们接种，难保恐慌。”

隔了一会，他叹了一句，“朕先接种，才算上上选”

闻言，梁九功大惊失色，上前几步，连声说，“皇上，您的龙体更重要，怎么能将自己置身险地啊。

白文林也是肃穆了脸色，拱手劝道：“皇上，您幼年时得过天花，没有必要再接种一次……”

皇上摆手，“那也需要皇室中人先做出典范，不然这件事情难施行。”

梁九功眼珠一转，躬身提议，“皇上，您可以让宫中之人自愿接种。”

皇上手指点着桌面，到底是同意了，最后又加了一句：“跟朝中的大臣也说一声。”

梁九功点头。

***

石府

碧莲点燃蜡烛，将烛台往石听溪这边移了移，“姑娘，今日宫里传了旨意，说牛痘可以预防天花，让大臣们可以自愿接种……”

珊瑚坐在石听溪身边，为她敲着腿，“都有谁要做？”

碧莲摇头，“这个不清楚，但皇上都这么说了，想必……”

“想必都会接种。”

石听溪掀起眼皮，淡淡地笑了。

“那岂不是，我们姑娘也要——”珊瑚颇为震惊。

石听溪面容平静，“放心。”

珊瑚“哎”了一声，就算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也不再说了。

屋中只剩下蜡烛的燃烧的声音。

次日，她直接去了前厅。

饭桌上，石听溪看着许久未见的叔母。

三藩之乱后，石文绰才与她成婚。

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平定三藩，还有她父亡守孝。

富晓娜是议政大臣富察·米思翰的独女，米思翰力主撤藩，去世后还被皇上追赠了谥号敏果，家中人才济济，大多都在朝中为官。

富晓娜正跟敏秀格格闲聊昨日的事情，神情颇为古怪。

石文炳听到了，“我听额娘说，牛痘是玉琭玳发现的？”

敏秀格格点头。

石华善沉吟，看了眼石听溪，又将视线落在了石文绰身上。

“这段时间各地洪水严重，已经耽误了今年的农事……若是再染疫病，那今年可不好过了。”

“所以皇上急着大家接种。”石文绰为富晓娜盛了一碗汤，淡然道：“皇上既然发话了，我们听从就是。”

端静郡主倒是不认同，“若是有意外怎么办？那时候京城中的人就该怨我们家多事了。”

石文炳摇头，“额娘，这个是宫中太医钻研过的，怎么也怪不到我们身上。”

石华善也是这么想的，笑着说，“我入宫的时候就跟皇上说，让太医来咱们家。”

他看到身边妻子脸色不太好，低声劝慰了一句，“你快放下心吧，应当无事。”

石听溪也是拉住她，“玛姆，我都看好了，那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端静郡主抚摸她的头发，悠悠叹息，没再多说。

***

皇上发下圣旨，竟没一个人主动来与他提。

下午的小会上，他看着桌案下首的几人，面容沉郁地摩挲着珠串，也没开口。

石华善微微抬眼，迈步走了几步，俯身道：“皇上，奴才想要试试接种。”

站在他旁边的索额图脸色难看了起来，心中暗骂。

当着他们面说出来，这让他怎么拒绝，不自荐如何下得来台？

纳兰明珠微不可见的皱眉，隔了一会儿长舒口气，缓声道：“皇上，奴才也和石大人一样，准备接种牛痘。”

索额图见只剩自己了，也硬着头皮答应了。

皇上含笑看着他们，“众卿甘当做天下人的表率，真是大清之福。”

跪在下面的几人神色各异，他却没在意，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梁九功为他端了杯茶水，看着他的脸色不错，便问道：“皇上，您怎么心情这样好？”

皇上端着茶盏，抬起眉梢，嗓音里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他们有不想做的，可碍于朕的面子，都纷纷应了。这种纠结的样子，岂不好看？”

梁九功有些迟疑的看着他的脸色，大着胆子问：“那您为何没有直接将心思点名呢？”

皇上将茶杯放下，起身笑道：“既然最后的结果是朕想要的，那么他们的小心思对朕来说也无关紧要，何必直言？”

他把桌上的奏折摆放在一起，朝着外面走，“朕要去御花园，你快去准备。”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从屋里退了出去。

到门口便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莫名觉得有点慌乱。

皇上对周围人的心思门清，对他们这些下人们可就不是好事了，总要提心吊胆地怕出问题。

旁边的小太监见总管出来了，忙上前行礼。

梁九功摆手让他去准备轿辇，站在门边缓缓吐气，又掀帘子进去伺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