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院判是太医院的掌院。

孙院判的立场，跟裘太医，乃至整个太医院的观点是一致的。

康熙拍着书案上的两摞书，其中每本书，都夹有露了一小截在外边的书签。

康熙对孙院判道：“把这里边治肺痈的方子，好好看看怎么减毒，给贵妃换上。”

孙院判跪下，叩首道：“皇上，恕微臣万万不能领命。微臣怎能用前朝的偏方，来给贵妃娘娘治病呢？”

康熙顿了顿，戴着玉扳指的手，停在了那摞书上。

胤俄道：“父皇，额娘治疗这些天来，病症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逐日加重，若不换方子，儿臣担心……”

嫔妃生病，是需要回避皇上的，以免过病气。底下跟皇上传事的内侍、宫女们，都是捡好听的说。因此，康熙只知道贵妃病了，但对其严重程度的了解，跟现实是有差距的。

康熙看到胤俄满是担忧的眼神，便知温僖贵妃的病，是不能再这么拖着了。康熙转向孙院判：“你先起来。不行就换个方子。”

孙院判仍匍匐在地上，道：“皇上，药方都是按疗程来治病的。即便是跟贵妃娘娘换个方子，也得是稳妥对症的方子。微臣万不敢给贵妃娘娘服用只有几本书记载的陈芥菜卤。”

康熙看向胤俄，意在看他可还有疑问。

胤俄道：“皇阿玛，孙院判可能保证我额娘按照他们说的新方子治，就一定能治好？”

康熙又看向仍跪着的孙院判。

孙院判无言应对，因为他并不能做此担保。

胤俄道：“皇阿玛，在等着看太医院换的新方有没有效的时候，就可以去炮制陈芥菜卤了。万一新方子没有效，也还能用减毒的陈芥菜卤一试啊。皇阿玛……”说到此，胤俄的声音都哽咽了。

胤禛接着他的话道：“皇阿玛，十弟说的不无道理。与其这般等着，不如让太医院试试炮制陈芥菜卤。倘若真的能将此药减毒成功，将来宫里，乃至天下，便不再惧怕肺痈这等来势汹汹的疾病了。皇阿玛，这是造福苍生的一件事情呐。”

孙院判道：“皇上，且不说短短数日能不能将陈芥菜卤减毒成功。即便炮制成了，怎敢拿贵妃娘娘的千金之躯来验新药啊。”

胤俄道：“要知是否减毒成功，可先给动物服用。若是在动物身上，用高于给人服用的数倍药量，还能保证安全，便是能给人一试啊。孙院判，我曾看到太医院有给动物接骨试药。不过是换以内服，不是一般的道理吗？”

胤俄心道，孙院判不是不知道如何试新方子，看其能不能给人用。他抵触陈芥菜卤，本质上是抵制任何对太医院的质疑。皇阿玛虽然是一位博学的明君，但是不一定立刻察觉到孙院判话语中的漏洞。这便是孙院判一直跟胤俄周璇的原因。

太子胤礽道：“弄几只鸡鸭试试不就好了？再不济，弄几条狗试试。”

孙院判不敢顶回太子说的话。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上。孙院判便敛了声。

康熙皇帝道：“就这么办。孙院判，你们太医院即刻给贵妃换药方，然后着人炮制陈芥菜卤，对其减毒。”

孙院判叩首领命。

胤俄道：“皇阿玛，儿臣想参加陈芥菜卤的炮制。而且儿臣已经想到了炮制办法了。”

康熙皇帝略为惊奇，“哦？你想的法子？”

胤俄将《五十二病方》、《神农本草经》、《雷公炮制论》中关于药物炮制的方法翻给康熙看。

“皇阿玛，您看，自古就有用酒炮制大黄、牛膝、常山、苦参的记载。儿臣想试试用酒炮制陈芥菜卤。”胤俄道。

康熙扫视了书上的记载，便道：“那便试试。”

孙院判又道：“皇上，对药物的炮制，除了酒炙，还有醋炙，还有烟熏等等。一下子也不知道是哪种炮制方法有效啊。”

胤俄在后世，对陈芥菜卤中的有效成分，青霉素，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青霉素是一种不耐热，不耐酸，并且在水中溶解度极低的一种物质。但它易溶于醇类、酮类、醚类和酯类等有机溶液。

后世对青霉素的萃取和提纯，是一个经典实验，用的溶剂便是醋酸丁酯。而醋酸丁酯是一种温和的酯类溶剂。

若是按照孙院判说的，拿烟熏，醋炙，便是用热和酸去分解青霉素了。其结果可想而知。

而胤俄说的，用酒去炮制陈芥菜卤，其原理是利用了青霉素在醇类溶剂中的溶解度，远远大于其在水中溶解度的特性，以得到浓度更高的青霉素。此外，还能去除陈芥菜卤中的水溶性杂质。其有效性和安全性，在理论上，是高于陈芥菜卤的原药液的。

胤俄一时间没法将后世的这些理论说出来。但是他听过孙院判的这番话后，便打定主意，他必须得参加并掌控整个炮制过程。否则，太医院若是抱成团，在炮制过程中出现疏漏，于他们不过是对抗了对太医院的质疑。于胤俄，那便是他额娘活下来的唯一的希望。

“那便几种炮制方法，都试试。哪种有效，用哪种。”胤俄恳求康熙皇帝道，“皇阿玛，儿臣请求全程参与对陈芥菜卤的炮制，还有给额娘的医治过程。”

传教士洪承畴听了也是道：“皇上，十阿哥说的很有道理。”

胤禛此番也看透了太医院的那些个老顽固，他担心胤俄年级小，即便去了太医院，也镇不住，便道：“皇阿玛，儿臣认为太医院炮制陈芥菜卤是天大的好事。儿臣也想跟十弟一起学习和参与炮制过程。”

胤礽一来近日闲来无事，二来成日听经书史集甚是乏味，去太医院溜达溜达，也能解闷。

胤礽道：“皇阿玛，儿臣也想去。”

康熙皇帝一番回味刚刚的对话，心里便跟明镜似的了。炮制药物看似小事，但若炮制成功了，便是大事了。老十现在还太小，镇不住场。老四也只有十六岁。太子胤礽如今二十二岁了，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派给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康熙道：“炮制陈芥菜卤之事，由太子胤礽全权负责。太医院所有人皆听太子的调动，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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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躺赢（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