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便到了腊月。
这日漫天的雪花似柳絮飘飞,洋洋洒洒下了大半日,虽雪不大,可细细密密的雪珠子挨着衣裳裙角,顺着衣裳缝隙贴身入骨,却也叫人冷得牙齿直打颤。
林勾刚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内务府回来,就忍不住抱着双手在院子里跺了跺脚,捂着双手吹气取暖。
青荷从次间里出来,帘子一打起就看见林勾等人冻成这样,“林公公,常在这会子醒了。”
她有心叫林勾去暖暖身子,也得等他们办完差事,何况林勾一行人大冷天去领主子份例,不叫他们在主子跟前露个脸,反而要得罪人。
林勾果真感激地冲青荷笑了下,他跟着青荷进了屋子,在门口的炭盆站了站,略去了寒气这才进里面去。
这几日,周影把次间的格局略坐了调整,既当客厅又当餐厅,还是卧室的次间拿屏风隔出了功能区出来。
西边是日常休息处加书房,中间是餐厅兼客厅,东边则是梳妆跟卧室。
此时,周影正坐在西边的美人榻上,手里捧着掐丝珐琅鎏金手炉,头戴着粉彩兔毛昭君套,穿着翠蓝色雁衔芦花花缎旗服,腰上戴着金五事,手里捧着先前万岁爷赏赐下来的棋谱,正摆棋呢。
林勾一进去,只觉得晃眼,这周身富贵还在其次,难得的是主子的容貌竟日渐出挑。
“给常在请安。”
他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起来吧,”周影放下棋谱,对绿芍道:“去倒杯茶来给小林子,大冷天的,难为他出去跑这么一趟。”
绿芍脆声答应了声是,笑嘻嘻去茶水房给林勾煮茶。
等回来时,林勾正在汇报这回领回来的东西,常在份例可比答应丰厚多了,光是每日用的炭就比答应多了一倍。
大到年俸,小到蜡烛,无一不比答应份例里的好,多。
绿芍捧茶递给林勾时,林勾正在汇报,却不敢拿大,双手接过,对绿芍点头致谢后,才继续说道:“内务府刘公公说,按规矩,常在只能使黑炭,刘公公特地想了办法,给咱们拨了两筐子红箩炭来。”
“刘公公真是有心了。”
周影笑了下,却没说什么话。
林勾本以为她会嘱咐自己几句,让他回头去跟刘公公套交情,可等一切事情汇报完毕,常在赏了银钱,也没见提这事。
他心里发愣,捧着茶出去,茶水都冷了,喝了一口险些呛住。
“林公公,这茶是冷了吧,小的给您热一热。”
旁边一个小太监机灵,忙凑前来接过茶盏。
林勾也没客气,随意就把茶盏递给他,又把刚才常在赏赐的银钱拿出三分之一来,“这是常在赏的,你们看着分吧。”
“谢谢林公公,公公真是大气。”
几角碎银就叫这几个粗使太监乐的露出牙花子。
林勾看着他们,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些粗使太监是平日里没油水,因而得了一点儿好才这么高兴,刘公公现在在内务府也算是个人物,他这么卖好,主子却没什么表示……
林勾呼吸粗重了起来。
这说明,刘公公这人,在主子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想不到啊,林勾靠着炭盆搓着手取暖,他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居然真的抱到一根粗大腿了。
周影还不知林勾把自己当粗大腿这事。
腊月的份例一来,绿芍、青荷两人就又忙碌起来,头一件事就是问周影晚膳想用点儿什么。
常在份例里有香油、有糖,还有豆腐、茄子、王瓜。
这些东西往日周影要吃也不是没有,只是得另外花银子,毕竟这是答应份例没有的东西。
“如今天气这么冷,倒不如叫个菊花锅子,”周影睡了个午觉起来也有食欲了,天气越冷这锅子就越发叫人惦记,“叫御膳房切两三盘牛肉、羊肉,要切得薄如蝉翼,再切两盘豆腐,萝卜白菜也要一些,若是有鱼肉也切薄了送来。”
“除此以外,再叫御膳房备下些酱料、芝麻酱、花生酱、韭菜酱不可少,蒜泥、葱花这些看着预备。”
青荷答应一声,出去嘱咐林勾去御膳房跑一趟。
御膳房那边是十二个时辰开着火,林勾一去,把周影的要求一说,陈公公立刻拍手叫好,“还是昭常在会吃,这个时节吃菊花锅子再适应不过,这汤底我亲自来调,小徐,你叫林公公、齐公公出来片肉。”
说完,还端出一盘子刚做好的饽饽给林勾,“林公公,你且候着,用不了一盏茶时节,东西就能预备好。”
林勾道了谢,捧着饽饽到一旁候去了。
原本冷清的咸福宫御膳房立刻忙活起来了,咸福宫主子本就不多,端嫔常日吃斋念佛,吃喝什么就是那几样,之前秀常在得宠时,三不五时地来传膳,御膳房各个也都有奔头。
可最近秀常在不是倒了吗?昭常在反而起来了,她起来后也没恃宠生娇,也没发落先前冷落她的御膳房众人,御膳房上下反而提心吊胆。
今儿个,昭常在总算肯开尊口点膳了。
陈公公等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他们不怕主子刁钻,就怕主子不用他们。
热气腾腾的菊花锅子很快预备好,锅子是两层的,下面放炭火,上面的汤底送来时刚好滚开,一朵朵绽放的菊花散发着清香,汤底清澈似水,尝上一口却鲜味十足。
青荷跟绿芍摆膳时瞧见多出一盘血肠、一盘酸菜,不由得愣了愣,看向林勾。
林勾忙道:“常在,这两道菜是陈公公的孝敬。”
血肠、酸菜这两样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却是宫里吃锅子常吃的,满族从东北老家发家,到入住中原,在被汉族同化时,不少地方也保留着民族特色,于是,饽饽,血肠、酸菜这些东西也进入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倒是有日子没吃这些东西了。”
周影有些感慨。
青荷以为主子说的是进宫以来,便道:“那等会儿奴婢多下一些,常在也尝尝他们手艺跟家里相比如何。”
周影道了声好,她没说自己想念的是穿越来之前的事,确切地说是末日之前,在末日之前,她是富家千金,虽然有个渣爹,家里私生子私生女层出不穷,各种小三小四天天找上门,但是她至少是衣食无忧的。
血肠酸菜这些东西,她同朋友吃东北菜时也偶尔会尝尝,那时候只当是寻常,谁能想到日后想吃这一口都不能够了。
至于原身,也没多少口福。
原身一生下来亲妈就没了,有个阿玛,她阿玛倒是能干,虽然说不会读书,可是胜在会溜须拍马,也混得人模人样,瓜尔佳氏一家那会子对原身还算不错。
等原身五岁,阿玛得急症疟疾,人没了,原身在家里就瞬间成了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就连祖母也对原身十分厌恶,觉得原身命硬。
得亏原身舅家富察家有些钱财,三不五时地接济下原身,原身才能长大。
等长到能选秀的岁数,舅舅阿齐格特地登门,又是给银子贿赂瓜尔佳氏一家,又是说好话,说给原身看了一门好亲事,只要瓜尔佳氏一家配合让外甥女选秀被撂牌子回家就成。
瓜尔佳氏一家答应的好好的,回头银子拿了,把原身送进宫里来了,反倒是找上富察家,要把那么好亲事给大伯的长女。
至于这事成没成,原身就不知道了,因为那会子她已经进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刚进来就起了疹子,养病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管其他的。
羊肉片红白相间,薄如蝉翼,一点儿膻味都没有,在锅子里一滚,没几下就熟了,蘸蘸芝麻酱、韭菜花等等调制的二八酱,一口下去简直是热量炸弹。
豆腐是冻过的,在清澈似水的汤底里吸饱了汤汁,绵软中带着特有的嚼劲,豆香、菊香仿佛奏响一曲交响乐。
酸菜却是十分解腻,吃起来寻常,却是少不了的配角。
一顿晚膳,周影吃得面色红润,额头上都出了汗。
吃到最后还打发人去御膳房要了一份生面,下在汤底一滚,吃了两口面这才结束这顿晚膳。
剩下的菜色则是赏给了绿芍等人。
绿芍等人高兴不已,周影见状,索性让她们跟林勾去茶水房用膳。
三人高高兴兴地去了。
宫女太监们虽然也有锅子吃,可想也知道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旁的不说,这羊肉牛肉就不是他们能吃到的,汤底更是如此。
菊花汤底看着简单,可做法、用料却是一点儿不含糊,造汤底的水都得是玉泉山的水,菊花也有讲究,要用无毒的白菊中的餐英菊,花瓣挺立,花瓣花心一律纯白,号\"银盘落月\",玉髓绝尘,清馨芬郁,不苦不涩,烫热之后绝无熟汤子味。【1】
光是这一朵菊花就造价不菲。
菊花汤底看着简单,可做法、用料却是一点儿不含糊,造汤底的水都得是玉泉山的水,菊花也有讲究,要用无毒的白菊中的餐英菊,花瓣挺立,花瓣花心一律纯白,号\"银盘落月\",玉髓绝尘,清馨芬郁,不苦不涩,烫热之后绝无熟汤子味。——出自唐鲁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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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只小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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